第40章 第40章
谢晀面色阴沉,坐于上首。
青簪跪在一边,低眉垂眼。
另一边是冷汗涔涔的沅南县令周旭,正被五花大绑,丝毫不见往常的盛气凌人。
“人呢?”
谢晀声音里像是裹着冰冷的刀子,直从人身上刮下来几片肉一样。
明眼人皆能看出,他此刻正在盛怒之中。
偏生周旭瞧不清形势。
“本官是沅南县令,哪怕你是秦王世子又如何?此处是荆州,可不是你雍州,岂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青竹!”
谢晀懒得与他废话,直接喊了青竹。
青竹身后还跟了几个人,抬了板子过来。
周旭面色骤变。
谢晀又与青竹使了个眼色。
青竹顿了顿,上前将青簪拉了起来,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了一句。
青簪原本不肯,听了才起身。
跪得久了,猛一起身不免踉跄,青竹扶了一下。
青簪轻轻挣开,低声道了谢,默默站在了一边。
青竹面色复杂,深深望了她一眼。
谢晀此刻完全没心情搭理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冷声吩咐:“审。”
沉闷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周旭的惨叫,惊起了檐上飞鸟。
柳和昶似有所感地望了一眼,眼含担忧。
南洛亦在此处,满面焦急,却又不敢催促,只得硬生生憋着。
赵渠忽然走进来,先是对二人施了一礼。
南洛等不及,忙凑上前,急声道:“可有消息?情况如何?哎呀快说啊!”
赵渠奔波一日,着急上火的,嗓子渴得冒烟,闻言只是摆了摆手,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来,递给了柳和昶。
柳和昶此时也顾不上旁的,匆匆拆开信,神色才渐渐平静下来。
南洛急得只差没上去抢了,柳和昶才将信递给她。
“阿姐在临沅?我立刻去寻她!”
她说着就要起身,被柳和昶拦了。
“你这一去,可不就是打草惊蛇了?”
“可”
赵渠刚喝完一盏凉茶,稍稍解了渴,插话道:“虽则有暗卫跟着主子,但属下等还是不放心。”
南洛也眼巴巴地看着柳和昶。
柳和昶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好不容易找到了燕南熙,若她再出个三长两短,莫说是山阳公主了,他连去了下边都没脸见燕王。
只是燕南熙既报了平安,还特特不让他们透露,必定是有计划的。若是阴差阳错被他们搞砸了,可就糟糕了。
见他犹豫,南洛趁热打铁:“不如去秦世子处瞧一瞧,再随机应变。”
“有理。”
一行人出去了,正巧在院门口撞见了郑仪。
虽则有了燕南熙报的平安,南洛心急依旧,匆匆与郑仪打了招呼便进去了。
柳和昶紧随其后。
郑仪落在后边,眸光微闪。唤来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
他们进来时,惨叫声方才停歇。
谢晀面色过于冷肃,一时间竟没人出声询问。
于是只剩下周旭的声音,“我、我也不知他们他们将人送到了何处,只知晓是临、临沅。”
门外又押了一个人进来,正是周旭的属官。
谢晀睨了他一眼:“可有想交代的?若是没有,便尝一尝你上官的经历。”
属官一个哆嗦。
周旭见他进来了,不敢出声,只好瞪着他,生怕他说出甚不该说的事情。
谢晀耐心不够,此时面上不显,语气平淡:“你瞧瞧城外日日哭嚎不得安宁的百姓,好生想一想,说不得你日后的处境比之更加糟糕。”
“单你一人糟糕没甚大不了,最怕牵扯到子子孙孙。呵!”
他忽地冷笑一声:“也不知你父你母在天之灵瞧见了你这不孝子为虎作伥,会不会恨不得从未生过你?”
这话属实算重了。
属官本就惶恐,此时被他一激,连先前鼓起的勇气也消散殆尽。想起往日种种,一咬牙关,别开头道:“有!”
“只一点,小的家眷尽数在周旭手中,还请世子开恩。”
“孙畅!你怎敢!”
周旭话未说完,谢晀挥了挥手,直接被堵了嘴巴。
谢晀竟笑道:“你看看,可是这些人。”
他话音刚落下,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他一家七口,弟、妹并妻与二子二女,皆在此处。
孙畅之妻穿着旧衫,神情瑟缩慌张,怀里还抱着幼子,见了他仿佛见了救星一样。
孙畅一咬牙:“世子想问甚,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晀满意了,自有人将他们带下去妥善安置。
孙畅小心翼翼斟酌着语言,一直以为这秦王府的世子是个不成器的草包,但一言不合敢在别的州府收拾人,哪怕收拾的是区区县令小官,即便是草包也是他惹不起的草包。
且谁家草包威逼利诱使得这般灵活?
以他对周旭的了解,但凡多上一点儿刑,他必然撑不住。
那么谢晀特意选了他,是不想给周旭
孙畅不经意间对上谢晀似笑非笑的眸子,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不敢再猜想,他老老实实交代了他所知道的。
然他刚说了一两句,就被谢晀制止。
“人呢?”
孙畅怔了一下,才想起他说得是被周旭瞧中送去了临沅的美人。
据闻是秦世子的表妹。
孙畅犯了难:“这件事情是由一直跟着周旭的长随办的,且周旭有一特殊的癖好,喜欢撞运。”
“仔细说说。”
其余几人一直静默地站在旁边,并未出声。
“所谓撞运,是周旭喜把近段时间搜罗到的美人安置在他名下的各个宅院中,除了那长随,谁也不知在何处,他则闲来无事游园时另有一番惊喜。”
“去查。”
青竹领命。
谢晀让他继续讲,自个儿端起茶盏饮了些,又慢悠悠地搁下来,似乎并不生气。
谁知他猛地起身,一脚将周旭踹了老远,直直砸到桌椅时才停了下来。
连桌椅都险些被他肥硕的身躯撞飞。
谢晀动作来得猝不及防,众人来不及反应,若不是南洛眼疾手快扯了下郑仪,郑仪那单薄的身子许是要被这人撞飞。
郑仪及时收回腿,顺着她的力道而去。
谢晀连个眼风都不给此人,施施然坐下,声音毫无波澜:“继续。”
孙畅抖了抖,勉强镇定下来继续讲。
周旭停下来的地方距南洛不远,南洛面色不动,悄悄向后挪,踹了他好几脚。
郑仪瞥见她的小动作,轻轻咳了一声。
南洛对上他的视线,慢慢挪了回来,作若无其事状。
周旭敢把燕南熙直接迷晕了带走,不是贸然之举。
若是谢晀真的是个草包,此时想必已经不能安然无恙坐在这儿了。
那日宴上,应该晕倒的不只是燕南熙三人,还有谢晀和青竹。
连此处小院也遭到了埋伏。
周永望吩咐的是,将之一网打尽,可周旭色心突起,藏了个燕南熙。
周旭或许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落到现今的境地。
“青竹,再去信一封。”
青竹应下。
谢晀指了指跪着的孙畅,“再去一趟县令府,带着他和证据。”
“是。”
谢晀这时才有空分神给她们几人。
“阿熙目下是安全的,我已着人请了荆州刺史来,届时强取临沅,斩了周贼项上人头。”
“至于阿熙,已去信给齐平,他会即刻赶往临沅,寻一寻阿熙的踪迹。”
南洛先道:“世子,我欲前往,助齐将军一臂之力。”
柳和昶指了赵渠,“令赵渠跟着过去,为将军分忧。”
谢晀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重点是落在了柳和昶身上,他倒没有拒绝,沉沉点了头。
对南洛额外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
谢晀这次是生擒了周旭的,此时沅南无主,县令府乱成一锅粥,还得他出面。
他喊了郑仪进书房议事,柳和昶等人识趣退下了。
柳和昶忽然对南洛道:“你们在秦王府时,可有发觉异常?”
南洛凝眉想了想:“比如?”
“秦王世子?”
“倒是有一件,他会武,且不弱。”
柳和昶若有所思,半晌来了一句:“谢家的人呐,没一个简单的角儿。”
月艾破了头正在歇着,不知听了谁的话,也要去临沅,被南洛阻了。
他们这边简单行装,便上了路。
而谢晀要走,却不是说走就走得了的。
先是安排一个影子装作秦王世子的名头留在沅南,又与郑仪商量了大致该如何处置的问题,直至夜幕降临时,才将将登上了船。
时间紧迫,还是坐船更快一些。
燕南熙在此处住了几天,将屋子照着自己的习惯修整了一番。
小院四周幽静,景致倒也不错,且只有她这半个主子。
许是得了上边吩咐,只要她不提出去的事,旁的任由她折腾。
伺候她的是马车上的婢女,几天相处下来燕南熙发现她竟是个哑巴,手上活计却很麻利。
平日里无人与她说话,燕南熙看些书籍赏赏花草,倒也惬意。
今日难得的天气好,她吩咐人取了药材香草来,准备制些香料,还可以打发时间。
也不需人帮忙,她拿着小药杵,慢慢将其碾碎磨成粉。
冬日里的阳光洒落到颊侧,暖暖的不烫人。
燕南熙拨了拨吹落的发丝,不经意抬了下头。
只见院门前不知何时站了个熟悉的人影,银制的面具迎着光,明晃晃的,照进人心里一片暖意。
她也不起身,仍旧坐着,语气熟稔:“你来啦。”
那语气,分明是笃定了他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