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半晌,她终于眨了眨眼。
然后俯身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面具,重新捡了起来,给他戴上去。
动作细致又温柔。
然后垂眸盯着他握着她的手。
他抓得太紧了,像是放松一下宝贝就会跑了一样。
马车外边传来轻轻的声音,提醒她水来了。
她轻声开口:“送上来吧。”
来的是月艾。
月艾秋艾等人也是自小伺候燕南熙的,情谊深厚。
月艾身后还跟着个小丫鬟,她道:“女郎不如先随奴去梳洗?”
特意没喊公主,这是柳和昶方才特意交代过的。
燕南熙回过神来,冲她微微一笑:“无事,我亲自来吧。”
“这怎么”能成?
月艾失声。
“无妨,毕竟是我救命恩人。”
燕南熙声音和煦,月艾跟随她多年,却察觉她在生气,于是不再多嘴,吩咐小丫鬟将水送了上来,在边上给燕南熙打下手。
送来的不仅有热水,还有小剪和上好的伤药。
燕南熙用小剪将他被血濡湿的衣物剪开,用布巾擦拭血污。
随后上药,包扎。
一切都很好,就是手重了些。
山阳公主派来的还有疾医,只不过是在最后边的马车,忙不迭地赶过来。
他赶过来时,谢晀的上衣已经被剪掉一半了。
谢晀也醒了。
被这样对待,哪能不醒?
燕南熙语气里没了疏离,温柔了许多:“将军可是疼了?我头一次给人上药,手上没个轻重,若是将军受不住,让婢女来。”
谢晀本就晕乎着,虽然是疼醒的,但是这个时候哪能说受不住,被她温柔的语气搞得更晕乎了,傻乎乎摇头:“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是吗?”
“嘶。”
燕南熙手上一用力,他上臂刚刚上完药,尚未包扎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谢晀硬撑着:“不疼。我只是”
她冷着脸又上了一层药。
马车外,疾医小声问守在外边的秋艾:“这人和公主有仇?”
秋艾摇摇头,同样压低声音回道:“应当不是,不过您还是小心点儿。”
疾医正想着该如何应对,帘子突然被掀开,月艾下来道:“请您上去呢。”
疾医进去后,燕南熙收了手。
“我还是不敢,让疾医来吧。”
“是是是,这等小事,还是由在下出马吧。”
燕南熙瞪了他一眼。
疾医噤了声,不敢说话。
谢晀额上冒汗,但是隔着面具看不出来,隐约可从颈项处看出一点儿踪迹。
燕南熙打着下手,这次没在捣乱。
方才她也是挑着不严重的地方下的手。
疾医又剪下来一块衣裳,谢晀突然转了头:“不如女郎先出去?”
燕南熙对他身上的伤心里大致有了数,于是点头道,“有劳先生了。”
“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她一下去,疾医竖着耳朵听动静,手上动作利落:“你小子,啥时候惹了人家小娘子生气了?”
谢晀愣是没反应过来:“她生气了吗?不是还给我包扎的吗?”
见他是真没意识到,疾医摇了摇头。
让他自个儿琢磨。
燕南熙下了马车,谢晀动弹不得,她也不必刻意躲着,由二人伺候着重新梳洗了,挑了一身素净些的衣裳换上。
梳洗的时候浴桶里放的有兖州的香花,可使肌肤莹润生光,自带香气。
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极为合身舒服的。
听月艾说,山阳公主不仅为她准备了这些,连王府的厨子都送过来了两个,生怕她这一路受了苦,想要给她补回来。
可惜燕南熙近日里虽然吃不好睡不好,此时却没甚胃口。
月艾做主,让厨子就地生火造锅,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又熬了份清粥。
燕南熙见了,让人给谢晀也送了一份过去。
暖融融的粥下肚,说是不饿,但是这样也很是舒坦。
柳和昶已经在外边等着了。
她一直想着回兖州,现在即将要走了,心底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和柳和昶两人谈了许久近日来的情况,最后他才问道:“公主有何打算?”
燕南熙怔了怔。
她竟也不知。
或许她下意识的反应已经出卖了她。
她暂时还不想谢晀知道她的身份。
“扬州最近有何新鲜事?”
柳和昶凝眉思索:“听闻扬州刺史从兄弟家过继了个小郎君,和头先那个长得极像。”
“刺史幼子?两年前的那位?”
“正是。”
燕南熙道:“着人去查查当年牵扯到的人,尤其是雍州的人。”
“是。”
“公主,”柳和昶斟酌着开口:“山阳公主在兖州急盼您归,您准备何时启程?”
“此事稍后在议,先去扬州看看。”
“恐怕山阳公主处不好交代。”
燕南熙想了想,唤月艾送了笔墨纸砚来:“先生不必多忧,我亲自写封家书给姑姑报平安。”
随后解释道:“秦王府有些蹊跷,且等我探上一探。”
柳和昶是何等人物,且还是看着燕南熙长大的,自然看清楚了燕南熙的小心思。
“公主,您心里有数就行。”
燕南熙心底一跳,转了话题:“先生,你说谋道和那个小乞丐千里迢迢到了兖州送信?”
“是啊,这两人有心了,是和您从雍州传来的急信前后脚到的兖州。”
“确实巧了。”
她又问:“现在如何了?”
“我不知。”柳和昶摇了摇头,“我见完谋道,便立即上路来了兖州,山阳公主定会好生安置他们的。”
“赵卫长先行一步,只可惜慢了一步,想必此时和南洛那个小丫头汇合了。”
燕南熙这才想起来南洛,“她如何?可曾受伤?”
“应当并未受伤。”
柳和昶道:“若是公主不放心,那我派人去送个信?”
“极好。”
顿了顿,燕南熙又道:“顺便带个平安,银甲将军伤势虽重,但并无大碍。”
“公主是打算继续留在秦王府一行人中?”
燕南熙点点头。
“吩咐下去,若发现有人潜入,是雍州来找那位的,不必阻拦。”
“我这就去。”
“夜深了,先生近些日子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公主才是受了委屈的,您早些休息。”
燕南熙笑了笑。
送走了柳和昶,燕南熙重新坐回了案边,先摒了乱七八糟的思绪,轻描淡写写下了近日经历,问候了姑姑近日身体,报了个平安。
头疼的是还要跟她讲暂时不回去的原因。
燕南熙避重就轻,写好了家书,放在案头,准备明日让他们送回兖州。
事发突然,周围没有地方歇息,好在马车宽敞,铺上柔软的褥子,能将就一晚。
燕南熙嗅着被子上兖州特有的香草气息,本应该沉沉睡去的。
周围有人守夜,侍卫巡逻,她处在最安全的地方,盖着软和的被褥,还是睡不着。
在想谢晀的事情。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既然睡不着,她索性不睡了,仔仔细细将两人认识的过程梳理了一遍。
谢晀不是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那么对于她的出现必定是警醒的,所以他应当已经查了她们两人的身份。
方才柳和昶已经与她说过了,他们在冀州时,封锁了消息,谢晀是查不到的。
所以她的身份对于谢晀而言,还是个谜。或者说,是个有着共同敌人的谜。
这样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一开始谢晀兴许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纨绔形象,才和她有了交集。随后发现是个来路不明的麻烦,几番试探。
甚至是当日画舫之上,也是刻意纵容,才让孟启章跳到她面前来羞辱。
算算时间,若是秦王府的人手头快点,应当是从平阳城回来报信,证实了她的来路。
虽然身份不明,但绝不可能是中州派来的。
所以才有了后来青簪送礼、甚至是转告凤翔城不太平一事。
再后来的凤翔城外,燕南熙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路过,总之他救了她,应当是发现那些人的身份了,顺势而为又威逼利诱将她哄回了秦王府。
回了王府之后,旁的不说,十月朝上的那封信,让她想想,也是试探吧?
燕南熙又想到他那天问她,想不想留在雍州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心急跳了两下。
脸上燥红。
她怎么可能留在雍州,留在秦王府,留在他身边?
怎么可能?
他来兖州还差不多。
燕南熙及时止住跑偏的思路,懊恼地锤了锤头,想什么呢。
那他近日之举又是想做甚?
明明将她丢下,他一个人去哪儿都成。
偏偏等到人竭马疲之时,才让她先行离开,自个儿搞了一身伤。
若是她再晚一些回来,指不定会是什么样子呢。
谜团越想越多。
她又想起那日在秦王府他温声让她摸惊雪,十月朝上带她抢福果,小镇上给她折风车,孩童们的夸赞和祝福
许许多多,或许还有更细致的。
想不明白。
自小到大亲近的人都夸她聪慧,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事情。
许是被褥太过暖和,她玉白的面上染上红晕,她轻轻拍了拍,起身在书信上又添了一句话。
随后才睡了过去。
一夜好梦。
醒来虽然忘了梦见了什么,但总觉得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