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端着手里的醒酒汤,谢晀想直接倒了,也不用现在这样为难了。
榻上的人睡得香甜。
她睡姿很正,这样的仪态是他从小也被教导过的。
两颊上原先醉酒的酡红渐消,换上自然的微粉。谢晀坐在床边,他目力极好,自然能看清楚她细嫩的面颊,甚至是上边细微的绒毛。
这样的好容貌,在那起子地方,怎能护得住?
鬼使神差的,他上手捏了一把。
果真如想的那样,细腻无比,比上好的精绢还要柔滑。
猛然回神,手上力气一时没收住。
她痛呼一声,悠悠醒转。
谢晀忙收回手,不敢看那上边的红痕。
“小七让你喝的。”
“喝什么?”燕南熙声音里带着睡意,听在人耳朵里就变成了带着醉意的软。
她是看着他一起躺了上去,才放心睡了过去的,刚一炷香的时间,此时酒劲自然未散。
“醒酒汤。”
“哦。”
她慢吞吞应了一声,闭着眼睛不吭声。
谢晀没了法子,兴许是刚刚讨了人家便宜,他只得单手将人扯起来,盛着醒酒汤的碗递到了她的嘴边。
千金小姐这才勉为其难张了贵口。
谢晀没甚可说的,是他自己哄的人,后果自然要自己承担。
哪怕她是昭平帝的人,王府这么大呢,一席之地当是有的。
荒唐的想法不过一闪而逝,他终究不是真正的沉迷美色而不知正事为何物的少年郎。
等她再次沉沉睡去,谢晀不知道该走还是留,最终还是出去了。
低声对守夜的丫鬟吩咐了一声。
次日清晨,燕南熙蹭了蹭柔软的锦被,前额有些疼痛。
勉力睁开双眼,头顶是陌生的锦帐,她猛地坐起身,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
是一身新的中衣!
她昨晚都做了甚?!
杯中物害人不浅!
她伸手揉了揉额头,尽力回想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零零散散的片段渐渐浮现在脑海中。
有她躺在榻上,拍了拍身侧的空位;有她拽着人要酒坛,还咬了人一口的;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给她喂着什么的
总之乱七八糟的。
许是动静传到了屋外,房门被轻轻叩响:“娘子,可是醒了?”
“进来吧。”她微微提了声音。
一个浅绿绣菊纹罗裙、作丫鬟打扮的小娘子带着几个同色衣裳的进了室内,她们手上都捧着东西,或是盥洗所用,或是珠钗首饰,或是罗裙上衫。
打头的先是欠身一礼,“娘子莫怪,郎君昨日实在是被烦得狠了,才去了芙蓉园的,并非故意撇下娘子。”
“他何时去的?”
那婢子一愣,“娘子不知道?”
燕南熙摇头。
“昨日娘子醉酒,郎君本欲相陪,只是芙蓉园催的紧了,才不得不走,适时您刚欲睡下。”
她松了口气。
丫鬟们见她并未生气,也松了口气。
燕南熙让她们快些与她梳洗,她实在是不愿在这里多待一刻钟。
直至看见她全须全尾的回来,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南洛才放下心来。
关上院门进了屋,南洛抓着燕南熙上下打量,好确认她确实无事。
燕南熙好笑:“小七,莫担心,我无事。”
却是不防她竟一扭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掉眼泪。
“哭甚?快收收眼泪,来看看,我好着呢。”
小七从小到大,很少哭过,这冷不丁眼泪下来,教她不知该如何应对,手忙脚乱地哄着。
“将军怎会掉眼泪?小七日后可是要给我做将军的,别让手底下的兵看笑话。”
不管怎么说都没用,燕南熙最后丧眉搭眼的。
“好了,小七,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子了。”
“你要出了事,教我怎么跟王爷交代?怎么跟公主交代?怎么有脸回兖州?”
燕南熙捏了她的脸蛋:“倒不至于。”
“谢晀可曾为难你?”
“并未,他只不过是让我喝酒,说是喝了不让我守夜,我便喝了,但那酒后劲大,没抗住。”
瞥见南洛越握越紧的十指,忙忙道:“他倒是人好,还给我喂…备了醒酒汤,随后他就被芙蓉园的叫走了,我一人睡到了天亮。”
南洛还有些生气,燕南熙哀哀唤了一声,可怜道:“小七,头疼。”
院门又响。
小七将人摁在椅子上,冷眉冷眼道:“我去。”
燕南熙很久没见这样的小七,便听话地坐在了椅子上,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微扬:这样凶巴巴的小七,才是她的小七嘛。
院门处。
“小七娘子?青衣可还好?我听说她昨夜醉了酒,可要送些甜汤解乏?”
南洛面色稍稍缓和:“多谢青簪娘子了。”
“客气了。日后唤了青簪便好了。”
不等南洛再说什么,青簪抬抬手,身后的一干小丫鬟捧着衣裳首饰还有布匹,“两位娘子初来王府,一应东西尚未齐备,这些成衣是我估摸着你们身形选的,且将就穿着。”
“今日量了尺寸,好做冬衣。”
南洛将众人请了进来。想要烧茶水,被青簪婉言拦了下来。
青簪道:“青衣想必难受着,让她先歇息,随后我再来一趟就是了。先给你量了尺寸。”
说着,燕南熙从内室出来了。
“看来是我起得巧了。”
话一出,众人都笑了。
青簪又道:“确实,快快来量了尺寸,你二人选了颜色,好给你们做上厚衣。进了九月,天要转凉了。”
她这一说,燕南熙才记起一件事。
九月正中,是她和南洛的生辰呢,一心顾念着旁的,竟将生辰都差一点忘了。
于是她问道:“青簪娘子,大厨房在何处?可能点些吃食?”
“你若想去,使了丹桂给你带路便是。若是有甚想吃的,可以寻刘媪,她最和善。”
燕南熙颔首致谢。
青簪量了尺寸,让她们挑了料子,便又走了。
燕南熙本想和南洛一起收拾,却被她看着喝了甜汤暖胃,赶去歇着了。
她这一睡,便睡到了将近申时。
外院,小书房。
因着昨日的事情闹大,被秦王赶到书房临帖静心的谢晀正捧着一本兵书看。
只是这一页,他已经看了许久了。
再一次察觉到跑了神,谢晀捏了捏眉间,撇掉乱七八糟的念头,专心看书。
恰在此时,青簪来了。
“青衣已然回了东小院,听丫鬟回话,想必是信了的。我观她面色尚好,又让人送了甜汤去,此刻想必歇下了。”
“她还问了大厨房,我让她若有事,可去寻刘媪。”
刘媪是王妃陪嫁。
谢晀淡淡应了一声。
她看向一旁的青竹,青竹躲闪了下。
青簪敛住眸间失落。
又有小厮来报:“郎君,主院来了信,唤您晚上去用夕食。”
“不去。”
小厮应下,刚要退出去又被喊住:“等等。”
“派人去看着,若是醒了,晚上随我去吧。”这是对青簪说的。
青簪应下,然后福身退了出去。
他又吩咐青竹,“昨日似乎应了青木的赏,你得了空走一趟,提点提点。”
青竹会意,领了命,前往账房领账,回来时不期然碰到了青木,却是省得他再跑一趟了。
青木本就是在此处等着青竹,此刻眼见他停下来,嘴角挂着轻蔑的笑,似是嘲讽,青木心底生出一股怒火,三步变作两步,快步站到青竹面前。
不等他开口,青竹自袖里拿出一两银,扔到他怀中,“喏,郎君的赏。”
此举犹如火上浇油,一下子点着了青木:“青竹!你狗眼看人低!郎君哪次的赏不是四五两金?!一两银,你瞧不起谁呢?”
“依照郎君吩咐,不敢有误。”青竹丝毫不恼,语气不变。
这话又刺到了青木。
彼时他初初来到谢晀身边,眼见谢晀出手大方,在一次奉命送赏起了歹心,贪了半数赏银。被得赏的人察觉不对,捅到青梧处,青梧那个笑面虎,直接在郎君面前揭穿此事,害得他丢了大脸,小半年抬不起头。
后来若不是他百般哭诉,千般讨好,得了郎君青眼,此刻不定在哪个乱葬岗躺着呢。
青木气急败坏,猛地冲上前想要揪住青竹的衣领。
青竹哪能让他得逞,轻轻一闪,躲了过去,还补了一脚。
青木失了力,又冲得太猛,只觉得小腿弯一痛,本要稳住的身子一下子垮了,狼狈地倒在地上。
他挣扎着要起来,又被青竹一脚踹倒在地。
青竹踩着他的肩膀,居高临下道:“你当初利用郎君赶走青梧青桐,可有想过今日?”
“是你陷害我?!”青木恍然。
是了,青竹明知今日郎君被那小娘子惹了一身污秽,还瞒住了消息,任由他拿着酒呈了上去。
还正巧让那小娘子碰上了。
郎君爱惜美人不肯罚,看见酒想起不好的事情,自然是迁怒到他头上。
现在想来,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指定是青竹使得坏。
方才银子在他胸口,硌得他生疼,此时此刻,加之肩膀处的疼痛,疼得他眼前发黑,恨不得上去撕了青竹。
“谈不上陷害,”青竹眼都不眨,谎话张口就来,“只不过是将你曾做过的事情原封不动还给你罢了。”
青木恼怒,复而笑了:“若郎君知晓你所为,定会厌恶你!对,我现在就去告诉郎君!”
不等他爬起来,青竹淡淡道:“去啊,尽管去,我正愁如何请青梧二人回来。”
青木僵住了,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青竹:“你们等着,我能一次翻身,讨得郎君欢心,便能有第二次,届时就是尔等倒霉之时。”
青竹不为所动,眉头都没挑一下,拂去袖边灰尘,径直走了。
留青木在原地,恨极了青竹那种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轻蔑态度,又有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无力与挫败。
还有那荒淫不辨忠奸的世子和祸水一样的青衣。
青木握紧了拳,今日服低做小,来日大事成,定要将这些人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