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程昱,矛盾再现
因为是府里的私宴,曹操让大家不用拘谨,还带头演舞助兴,弄得气氛热烈。
仍然是文武两排跪坐,在座的都是曹营核心。
在一众将军当中,相较于曹操族将的资历,张奋作为入营不久的外将只能坐在末位,靠近门前,与曾经在昌邑见过的那位英武将军于禁挨着,对面则是那位身材魁梧的文官。
互相介绍之下,张奋得知这位八尺多高的巨汉名叫程昱,已经年过五十,是在座所有人中年龄最大的,荀彧本欲引他上座,他却以初来乍到为由推辞不受,就这么跟张奋坐成了对门。
夏侯惇曹仁之下,又有一位张奋没见过的将军,从行酒的言辞中得知他叫曹洪,是曹操的从弟,刚从扬州回来。
曹洪这人很是粗狂,借口不过瘾,换盏为碗大口喝酒,沾得胡须湿漉漉的。
曹洪打了个酒嗝,有些痛心道:“大哥有所不知,元悌大人刚刚病死,袁术那厮就派陈瑀来接管扬州,天底下哪有这般巧事,怕不是他让人偷偷下了药,害死的元悌大人!”
元悌指的是扬州刺史陈温,他是曹操的好友,曾在曹操起家时候帮过大忙,因此诸侯伐董之后,曹操为了报答他,便让曹洪去扬州帮他征练士卒。
“袁冀州不是也遣了他的堂兄袁遗领扬州刺史,当下如何?”荀彧对着曹洪举杯,饮了一口。
“军师别提了,袁术亲自领兵到了寿春,袁遗这厮是个完全不懂打仗的草包,直接死在了北逃的路上,我见大势已去,也就从扬州回来了。”想起自己这两个月的经历,曹洪忍不住唏嘘,再次灌了口酒。
“这下袁术又占了扬州,咱们来年的日子怕是难过。”夏侯惇愁道。
“夏侯将军过虑了,袁术此人志大才疏,虽是控制了豫州与扬州,还把荆州最富庶的南阳握在手里,但在仲徳看来,与这案子上的肥鱼无异,诸将军备好碗筷便是。”程昱小抿一口酒,接着动筷夹了鱼肉塞进嘴里,然后闭目慢嚼,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程公说的是,别的不说,跟那袁术打仗,咱们就没输过,是不是子墨?”夏侯惇转忧为喜,对着远处的张奋举杯。
夏侯惇敬酒,其余文武跟着敬了张奋一杯,让他惶恐之余,心里却也觉得有面子。
陈宫与荀彧对饮之后,对着众人道:“南阳为天下首富,领县三十七,人口数百万,更有光武皇帝起家的陪都宛城,只要袁术还占据着此地,虽然战场上频频失利,但是胜在府库充盈易于募兵,诸公万万不可小觑。”
听陈宫出言扫兴,又想他一贯泼冷水的作风,曹仁顿时不悦,脸盘子本就醉的通红,大声嚷嚷道:“陈军师莫要老是张他人的志气,有道是将熊一窝,若是哪天让俺见到那袁术,定把他的狗头割下来送你!”
陈宫叹了口气,不理曹仁,与另一边的张邈攀谈起来。
曹仁见陈宫轻视自己,刚要发作,曹操却是忽然哈哈大笑,对着荀彧抬了抬手。
荀彧见状起身,对着众人一礼,笑道:“主公前日接到刘荆州来信,他愿意举荆州之力,邀我们在开春之后共击袁术。”
“那刘表还有什么脸面找咱们?上次要不是他拖不住袁术,差点害咱们兄弟全都折在寿张!”曹仁想到寿张之围,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听曹仁提起寿张,就忍不住想到为了救自己而死的好友鲍信,曹操也是有些伤感,举杯一饮而尽。
说起寿张,众人七嘴八舌半天,待到声音渐歇,曹操才继续道:“袁术这气狭贪婪之辈,屡屡进犯兖州,终究是咱们的心头大患,不可不早除。”
说罢他环顾众人,继续道:“如今兖州粮草已丰,既然刘表想要南阳,那咱们正好寻机拿下整个豫州,如此天赐良机,怎能不把握?”
如今跟着曹操从一郡之地扩张成一州,众人皆有斩获,听到主公还要再取豫州,武将们豪气顿生,纷纷鼓噪起来。
曹操既然决意发兵,荀彧也没意见,文官们自然也不再多说什么,齐声应允。
酒过三巡,多数人有了醉意,陈宫看向曹操欲言又止,恰巧被身边的荀彧瞧见。
“公台可是有事报于主公?”荀彧点破,脸色通红的曹操闻言瞟向陈宫。
陈宫起身一礼,然后对着曹操道:“主公收黄巾,驱袁术,如今站稳兖州,自然可喜可贺。”
陈宫说着顿了顿,看了眼醉意朦胧的曹操,继续道:“然而兖州凋弊,百废待兴,此时无论州府郡县,多有空缺,先前粮荒多亏世家大族们仗义,如今从乱归治,主公是否该施些恩惠给他们,即可以缓解用人上的燃眉之急,又可以安抚人心。”
陈宫特意加重“仗义”二字,所谓仗义,指的自然是曹仁于禁这几个月的“劫富济贫”。
“军师此言差异,用人讲究唯才是举,哪个觉得自己有才,直接自己来见主公,跟家世有个屁的关系!”出言的是刚在泰山立功的夏侯渊,他虽然名为夏侯,却是夏侯氏远亲,早年日子过得清苦,是个实打实的草根,眼下喝得大醉,态度十分不客气。
“妙才说得有理!那帮世家纨绔只会天天鼓捣些诗啊曲啊的,让人看着就来气!再说了,主公扬名兖州,谯县老家里多得是人想要投奔,哪里有什么空缺?自家人知根知底,总要好过那些首鼠两端的弯弯肠子。”大醉的曹仁帮腔道。
“就是!”族将们你一言我一语,看着陈宫的眼神不善。
陈宫沉着脸子看眼两个醉汉,冷声道:“此时与主公谈的是公事,将军们莫要带着偏见插科打诨,文若大人出身颍川荀氏,便是你们口中的弯弯肠子,岂有你们编排得那般不堪?”
荀彧面色有些尴尬,赶忙举杯谦让,顺便安抚几句。
“荀······荀大人能一样吗?天底下能找出几个荀大人?你那要是真有,大可让他大大方方过来,主公自然会重用。”曹洪不服气道。
对族将与世家文官之间的争吵,外将们早就司空见惯,张奋现在十分理解李典的心情,也学着他不掺和,与身旁刚刚熟络起来的于禁挤眉弄眼,同饮了一杯。
陈宫似是动了真怒,与曹洪吵得面红耳赤,单论讲些酒后泼皮耍赖的话,他自然不是诸曹的对手,最后只能对着曹操正声道:“公台知主公唯才是举,然地方利益盘根错节,一着不慎大厦倾覆,万望主公明察。”
“你说你们,咱们今日多叙旧情,少谈公事,要谈公事白天有的是时间,莫要在这宴会上聒噪,惹得本刺史心烦,来,诸君,再次同饮!”曹操打了个酒嗝,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然后对着众人举杯。
既然主公发话,两方也就收了嘴上威风。
待到酒宴散去,有人喜有人悲。
陈宫最后出的曹府,门前已经没什么人,此时他抬头仰望着明月,脸上看不清表情。
“公台为何还不还家?”程昱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并没有贪杯,刚想上马回家,却瞥见身后发呆的陈宫,盘算片刻,然后转身过来搭话。
“仲徳大人。”陈宫见到年长的程昱,先是俯首一拜,然后苦涩道,“瞅眼天上的明月,防着忽变的秋风。”
“眼下可是入了冬,哪来的秋风。”程昱俯视着陈宫笑道,他高了陈宫一头不止,“公台家中可有儿女?”
“有一犬子,二十有一。”说到家人,陈宫脸上露出些许微笑。
“令郎饮酒否?贪杯否?”程昱好奇道。
“犬子嗜酒如命,屡劝不止。”想及此处,陈宫脸色又变得难看,“仲徳为何有此一问?”
程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自家的儿女尚且难以说服,何况外人。”
陈宫明白程昱与自己说的是宴会上的事,唉声道:“我知将军们草莽出身,看不得世家得意,然而他们有所不知,世家们垄断的岂止是荣华富贵,还有治国的才学知识。”
说到此处陈宫看了眼程昱,见对方并未接话,然后继续道:“士族之人带兵打仗或许比不得莽夫勇猛,但要论起治理一方,自然要比那些大字不识的军头强,主公本就因粮草之事与兖州世家交恶,现在兖州平定,又不让他们看到施恩的迹象,怕是积怨之下,祸端暗藏,陈宫又怎么能不为主公担忧。”
程昱见陈宫面悲,顺了顺自己的长须,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爹道儿郎不知酒伤身,儿郎道爹不知酒甘味,这人啊,还得自己亲自走上一遭,比别人劝百句管用,就说我这腰疾,悔不听夫人当初劝告,想当初······唉,不说了,老夫也乏了,就此别过军师。”
行礼拜别,看着颤颤巍巍上马离去的程昱,陈宫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