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四章

    祥和中似乎有些诡异的，步入了甲午之年。各种发酵近半年的小道消息开始疯传，原本养老性质的内属自查机构，突然开始权重起来，甚至可以说如日中天。在单位时不时听到，谁谁在会场上被人带走，许多应酬开始改为喝茶，会务的礼品也基本停了。但整个社会心态，却是空前高度的兴奋。

    一帮子70/80后，自欧美和日韩，“穷人咋富的文化水平”，屠龙术没有学得，杀鸡取卵一个比一个强。用老牌国家曾经的泡沫之路，包装成新货色新理论，改头换面推销给国人。对实业的扩张和稳固，没有做出多少贡献和作用，反倒是让原本，抗打击能力颇强的实业，转型为金融性投机。许多人凭借一张嘴，就说动实业押出全部，去搞起了所谓市场金融转型。让原本有根的树木，变成看似一片绿海的浮萍。说的简单点，就是放弃踏踏实实做事，改去做拆白党。

    正月初十这天，养父家哥哥组局，请大家都聚聚。一直在苏州老家的我，那是立马应约回上海。选的是大家常去的王宝和，正好还能吃上，最后一波肥蟹。在大家都客气招呼时，大嫂一副亲热的模样，请我到外间走廊说说话，我还以为是要给我大红包，原本挺开心的。不想一脸喜气的她，连新年套话都不说，直接开口说：啊弟，今年效益虽然不怎么好，可是给你的分红是最多的，开了年就准备给你的。但是我想到一件事，所以特地想你商量下。就是打算接下来三年的分红，都按照今年的数目，提前一起预支给你。

    我听了，立时就想到了，人情冷暖是个字。但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话，等着她说下文。同时想想怎么“将军”。她看不出我的态度，又赶忙说到：是这样的，都说你现在是租房子住，还是外环附近。我和你阿哥阿姐（养父家哥哥姐姐）听了，觉得这样不好，很是心疼你的。今年分红比往年的都多，现在生意不好做，以后可就难说了，我怕你吃亏。所以就自作主张和你商量，打算把钱预支给你，给你看套卢湾的房子。这个分红的钱买房子，肯定是有点不够的，可总比租房子好对哇？你的收入，换个房贷毛毛雨的。

    我此刻内心是有点心寒的，吃相这么那看，和低劣的话术来框我，我未成年的时候，都不会上当。笑了笑，很大气的说到：个么干脆多预支几年好了，省的你阿弟我在掏钱，或者被银行赚贷款利息。最好在草拟个合同，说明预支的年数内，无论当年分红多寡，以预支的分红，为最终结算，不在进行其他追述。你看这样是不是更好点？大嫂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我能当场就这么果断的，有自己的话语。因为按照目前来看，工厂的经营收入，起伏是比较大，收益很难说。但是附属仓库，和相关设备租赁收益，那才是主要营收，连年暴涨是一个趋势。什么今年收入比往年高，这完全就是废话。一次性买断几年分红，其实对我根本就是不利。她或许以为，我可能会有什么其他激烈的反映，没想到我和分家时候一样果决。

    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接下我的话茬了。看着她尴尬的失语，我大方的叫来，一直在暗中窥探的养父家姐姐。把这个时不时给我送礼品卡，表示“亲厚”的阿姐，也是搞得懵圈了。我进一步提出，希望还是请上一次的中人，给我们出具个文件，这样大家才都安心。大嫂或许是便宜来的太快，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诡计用不上，尽然是有些脸红起来。而这个一向骑墙，颇有诡小聪明的养父家阿姐，只能是讪笑连连。摆明这两个女人，事先商量过这事，一起想出来的烂点子。

    等上了饭桌，养父生前的不少好友，与作伙伴基本到齐。大嫂和她那小姑子俩，一脸尴尬的笑容，在人群里是那么明显。做中人那位爷叔，就座我旁边。他是养父极为要好的朋友，人品和家世都是没得说的，在地方上的职务不上不下，但是位子很重要。因为养父去世后，对于相关权益，我的懂事处理，让原本和我关系不咸不淡的他，自那以后是颇为热络起来。尤其好几次单位酒局，我们还有偶遇上了，对我家具体情况，有了进一步了解。我觉得他是想，推销他女儿给我，所以总是有些，超乎寻常的热情，可那个姑娘长的，实在有点感官违和。所以为了回馈他的热情，几个舅舅家在苏州、无锡的几处工厂，在我牵线搭桥下，和她老婆的企业，你来我往之间，合作的很愉快。最近似乎都准备把上海的，大部分生产搬去无锡了。因为有我那在无锡的小姑父，可以合规搞定一切。小姑父既能获得政绩，他们又能获得大大的优惠。

    几杯酒下肚，对我的热情，那是肉眼可见的。时不时还说到他家姑娘，好在那姑娘在美国读书呢，不然真的不好应付。气氛差不多时，我借着大家，怀念养父的话头。举杯，敬到养母一方，说到：记爹（上海干爹、养父的叫法）走了一年了，姆妈和阿哥阿姐最是艰难。我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到今天还要让阿哥阿姐照拂着，这酒，敬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继往开来。阿哥很是高兴的站起来，说了一长段，非常感人的话，然后互相碰杯。等在一片掌声中落坐后，大家继续和身边人说话吃喝。

    中人可能几杯酒下肚，加上阿哥一番感人言语高兴的，对我讲了不少，养父生前能干的故事，以及羡慕“我们一大家人”的和顺。尤其养的孩子们，都是不错的好孩子，这家业传下去肯定兴旺的。我借机感叹到：是啊，我们一大家人，都知道互相心疼对方的，这点是最宝贵的。说完停顿一下，自己满饮一杯，然后一副很随意，又富含高兴的说到：刚才吃饭前，阿嫂还心疼我现在租房子住，准备预支三年的分红，给我贷款买个房子，啊姐也在场，他们真是为我想的蛮多。

    中人是个老江湖，此刻虽然可能听出有猫腻，但没有弄清问题下，还是很高兴的，回到：秦啊哥家里的媳妇，倒是看的长远的，这个是好事啊，你是个好孩子，本来就是你该得的，应着就是了。我也显得很高兴的模样，给互相到了一杯，示意咪一口，然后说到：阿嫂是一片好心，阿姐肯定也是这么个心思，只是这里面有这么个问题。分红款毕竟涉及到经营了，不好这么草率的。啊嫂说，按今年的分红，预支未来三年的。我一想买个六七十平的房子，这钱也就是个，三成多点的样子。不如干脆多预支几年，都是这个价。这样我不用给银行利息，我赚到了，阿嫂算账也方便。所以想请爷叔，给起个文件，对未来几年分红，就按大嫂说，以今年的标准给我，彼此不追溯此后期间的任何问题。只是又要辛苦您了，为我们操心一下。

    原本还笑盈盈的中人，此刻脸色笑容瞬间淡了很多，用招呼我喝酒吃菜，掩饰自己的震惊，并盘算怎么说。因为话说到这里，不是个傻子就能明白，是我那个阿嫂，眼红每年增长的收益，想买断几年，自己吞下差价。这有点欺负人，和排挤的架势了，很不利与团结。可我接下了吃亏，还自动在送上一些。不但显得真情实意，还做出我认可，是我占了便宜的样子。所以他得想想，和权衡利弊一下，一番看似正常的吃菜后，中人满脸又挂上了淡淡的笑意，对我说到：弟弟，爷叔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但有的事情不必要委屈自己的，你的人品我们现在都晓得，这个事你又要吃大亏，要想想清楚才好。

    我敬了一杯酒，一口喝完，一如既往的语速，并带着诚恳还有点失落的表情，回到：一点钱算不得什么的，好歹我又要多套房子了，这么一想也就不吃亏。记爹才走没多久，好多事总归要有人让让，糊涂和知足才好大家不累的。顿了顿，又倒上一杯，一脸坦然的，继续说：爷叔和我都是男同志，晓得家里太平才是大福，大家一起经营更是如此。人的路很长，为了点小利，路就短了，做不成大事的，这个是记爹教我的。

    中人叹了口气，很是郑重的和我碰了一杯。大有深意的盯了一眼，一直瞟向这边的阿嫂和阿姐，看的两个女人，和做贼似的心虚。自此这个话题，在酒桌上便不再有，大家一片和谐，你浓我浓酒到尽兴。没过几天，还没到元宵节。以经签好字盖了章的文本，到了我手里。随后还没出正月，十年的红利全部到账。原本我以为大嫂，可能就是女人，通常的护食而已，五六年的红利卡卡油，虽然名声会不好，但大家还是会忍她们的。

    没想到上手就是十年，我私下听中人抱怨似告知时，也是对我这大嫂刮目相看，这不是卡油，是削藩了要。大部分工厂股东，包括养父家亲眷，都是反对大嫂提议的。我这对所有既得利益者而言，就是很浅显的唇亡齿寒。但最终也没有请我面议，就是电话里像通知一样的告知，电话那头中人咳嗽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那一刻即使明知自己吃大亏，也不能出恶言，和改了既定前言。一旦盯着那几年说事，就显得斤斤计较，有道理也成了没道理，自己的名声就白攒了。所以一边听大嫂自圆其说，一边就已经思考好了，她话一说完，我就一口应承了她，有失风度和体面的要求。

    并很贴心的告诉她，如果流动资金不够，可以晚点打款不急的，工厂运营最重要，套话面子像喝水一样倒出来，电话那头听到不少，起身拉凳子的声音，还有些吵杂的声音，想来开的是免提。大嫂如同一开始提出时那般，或许做足了功课，准备说教我一番，没想到我一点反驳都没有。还一堆道义制高点的套话送她，等我都说完有一会了，电话那头的她都没话说。最后憋了半天，在一片吵杂中，只说了一句，“总归是自己家阿弟，知道家里难处的”，随即就挂断了电话。

    事后文本签署发过去后，我看她和阿姐的朋友圈，明显是在高兴的旅行和购物。她们可能还觉得自己，计谋得逞很自喜吧。虽然碍于职业，经营的事一直是，大嫂和阿姐夫妇管，可这事要说阿哥和养母不知道，是个人就不会信，但是这话不能说破。有的事吃亏，不一定是坏事，大环境下的人心最值钱。做生意和做官一样，经营人心，比经营事业更重要，丢了那么多叔伯的心，是自断远路。

    拿了钱后，自己大姐倒是没说什么，认为我做的很对，男人就应该这样。就是二姐七个不忿八个不爽的，说我应该拿出手段，让他们好看，这摆明就是人走茶凉，一点不念旧情。不过啊嫂提议在卢湾买房，这个我倒是觉得很对。我还是蛮喜欢卢湾的，旧法租界的地盘，好多石库门和老房子，都还没拆迁。很多文化方面的单位团体，也都在哪里呢，生活上也会便利很多。基本就处于很中间的地里位置，去那里都很方便，还能周六末下午，抽个时间陪陪啊娘，去绍兴路听听戏。所以拿到钱后，每天下了班，就以有事为由，推掉了各种约。骑着自行车，细细的逛了遍卢湾个街区，卢湾虽然很熟悉，但还是要仔细在查看一番的好。

    我最爱吃的馄饨，就是在卢湾的顺昌路上。一家门脸极小、座位很少、翻台很快的老店。读中学的时候，每天会从这边骑车路过，肚子饿了就会来吃一碗。比学校一条马路外的大壶春，生煎加咖喱牛肉粉丝汤带劲多了。主要他们家混沌皮子是黄色的，汤底就猪油加葱花，配上肉菜大馄饨，吃起来有种，自然而生的鲜味。味道是从来没变过，尤其是大汤团，无论鲜肉还是芝麻的，口感都很好吃。调味品就两样，胡椒粉、自制辣油。我一般会选胡椒粉，这应该是大多数江浙人的吃口。

    冬天的时候，来上一碗撒了胡椒粉的大馄饨，甜、咸汤圆各一个。不但开胃暖身体，到中午都不会感觉肚子饿。世博会的时候，以为会和马当路那边一起拆迁，结果好像是居民太难搞，市政就放弃了，这边拆迁的方案。这让许多老店得以保留，让人还能探寻到一点上海本味。不过让我住那附近，我是决定不会答应的。比如为什么会有两个调味品，胡椒粉是苏南，和浙江人爱吃的。辣油主要就是江北边，和外地逃荒而来的人，喜欢的重口味。我不爱和说“娘的个冬瓜菜，乖乖隆地洞，韭菜炒大葱”之类的人打交道。

    最后选定在了思南路上的房子，附近医院和购物的日月光，以及生活上的事情，都属于理想地段，还能看到江对面，那几个著名建筑。主要价格也不是很贵，才四万多一平，房主还急于出手，只要一次性给现钱不贷款，还能零头给抹掉。大两居七十平，两个卧房，还带个小储物间，简单装修过，拆了重装也是很方便，这点我最是喜欢。拿到手的钱，差不多正好够买房和交税。自己的一点私房钱，拿出来装修问题不大。房主是个很爽气的，上海土著老阿姨，因为要出国和儿子一家移民了，所以很急着卖房套现。看我是上海人，又验资确定无误，是可以立付现金后，那是态度极佳，没有一点矫情的地方。

    所以一切手续，办理的很顺利，中介赚点中介费，彼此都省跑来跑去的麻烦。前后不过一个月，三月底春分刚过，房本就拿到了手。房主阿姨还请我吃了个饭，大家都很满意这次交易。就是装修的事情，比买房可花时间多了。房子最重要的，就是厨房和卫生间，一定要盯着做，而且不能省材料。卫生间防水勾缝，排管电线，尤其是吊顶和各类物件布置，卫浴设施按置，都需要仔细琢。厨房就是对水、气排管，排烟口密封性。尤其抽烟机对接，会不会回烟，清洗池和操作台，是否设计合理，会不会时间久了渗水，或者霉变腐蚀等等问题。都需要细致，而且要盯着人做。这个就很辛苦了，好在我亲爱的大姐姐给操持着，尤其铺木地板，那是仔细检查了板材。

    差不多到了盛夏时节，七月份时候，房子才算弄好，主要里面布置选家具，也还是挺花时间的。尤其书房和客厅，各类书架的布局，着实费了一番脑子。我想把桂林西街老房子里的书，挑出比较有价值的，随身可以打理保养。结果一本本翻阅，对着祖父以前编的目录，压缩精选下来都有一千多本，还只是总量的三四成的样子。所以书房肯定放不下，需要在客厅还有卧房，分门别类的放。这定制的书架，规格和颜色就要不一样。

    好在我不急着住进去，等弄满意了，味道散个小半年，我觉得才可以考虑住进去。前后装修和家具，很花了点钱，好在自己平时节约，还是够用的。大姐和二姐是说要给我平摊费用，可我没答应，以很合理的说法拒绝了她们，搞得她们对我，还有些脾气了一小段时间。说起来大部分上海城区土著，过半都是拆迁福利惠及过的，只要不是人品太差，或者实在时运太背，有个三五套，甚至七八套房，一点也不稀奇。80后和90初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父亲母亲，只要是城区居民，基本都有过一次单位福利分房。怎么轮都该轮到，有一户拆迁的可能，就算叔伯姑姑多，自家也会分到可观的钱财。若是父母都是独生子女，有一栋楼十几二十套的，收租躺平也不稀奇。

    除非是常年吃低保，一直摆烂玩耍，没有正式工作和单位的，捞不到单位分房，才会造成一家三代人，就一间房蜗居，在棚户区和石库门里挣扎。大部分上海土著居民，在改革开放后，是达到了多数集体富裕的。主要南方人理财观念，有钱就该买房置地，然后兄弟姐妹，合伙用余钱兴办事业，就算后面闹了矛盾，大家也都是赚够了的。上海阶层的极端化，不是来源于所谓社会公平性，是团结和谐之家，与家庭散乱门户，彼此财富差距越来越大，所衍生的所谓社会阶层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