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新年
圣诞夜的那场通话让陆离意识到越是对范景琛剖白自己的内心就会越适得其反，她的情话现在只会沦为他伤口上的盐，明白这一点后她放缓了自己的脚步。
“不要太急，慢慢来，现在还不是刺激他的时候。”她这么对自己说。
于是那天以后她不再刻意地去诉说爱意，只是每天同时看两个地方的天气预报，算着时差给范景琛发消息，提醒他今天又降温了，每天饭点把自己的吃食发过去又嘱咐他好好吃饭……
“记得别吃太多高热量的食物，对身体不好。”
“和朋友们玩得开心也别忘了好好睡觉。”
“你的生日要到了，我自己织了条毛巾寄回去，还有一张小卡片。”
时间如飞鸟穿越钟表的齿轮，滴答滴答地，在无数个忙碌的工作间和安静的自习室里掠过了。
午休的铃声刚刚响起，范景琛就从课桌里掏出了手机，看一眼置顶的头像竟然空空如也，聊天框的信息还停留在早晨陆离嘱咐他别不穿外套，陆离所在的时区比范景琛晚了七个小时，但她还是会提前一天拍好照后准时在他吃饭的时候把连人带餐盘一张秀色可餐的照片发过来，今天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昨天和哪个野男人一起吃饭不敢给他发吧？
坐在范景琛邻座的王奕同学眼看着自家兄弟的脸色从兴致勃勃演变得黑如锅底，他凑过去往范景琛手机上探。范景琛发现后眉头一皱，把手机黑屏了。
“看屁。”
“瞧你，怎么能说自家姐姐是……”王奕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范景琛一记眼刀射中，他识相闭嘴。
“也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难伺候？人家已经在英国待了得有……两年了吧？两年，多少异地恋的早换了不知道几个新欢了，咱大美女两年如一日对你嘘寒问暖，换我恨不得天天给她打视频，叫两声宝贝再亲两口……”
“你敢。”
王奕瞧着范景琛那副护食的样子就想翻白眼，真这么牛逼还一天到晚跟人家冷战。
“兄弟，你别怪我说的话不中听，但你要真这么在乎人家，还是得好好表现不是？上回我看新闻，陆姐姐在英国混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身边站了好几个西装革履的外国男人。人家长得好看又有能力，在国外指不定有一堆人追她呢，就算你家老头不让你去找她，该有的关心咱不能少吧，万一哪天她真被别人抢走了呢？”
范景琛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划动，算一算，陆离去英国已经有两年了，这两年陆离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可谓是事无巨细、无微不至，只是在那个圣诞夜之后，范景琛还是感觉出了不同，那一场哭诉似乎还在昨天，他知道她希望两人可以和从前一样相处，他也看到了她为此付出的努力，可如果真的如她所愿回到了从前，谁能保证她不会再和以前一样走得那般决绝？任何人的爱都不能保证。
你意识到了对吧？所以你不再对我开口说爱了。
一旁的王奕还在进行恋爱教育：“恋爱中的两人最重要的就是分享欲，她朝你走了99步，你不能连1步都不肯迈……”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真是太对了，正侃侃而谈，一道来信铃声打断了他。
两人同时低头看向手机，陆离发来了消息——工作现在才结束，去吃饭了吗
之后还附上了一张自拍，照片里陆离身着亚麻色女式西装坐在办公桌前，挺翘的鼻梁上架着副金属框架的眼镜，阳光照于其上反射的冷光将她衬得更加知性，`瓷白修长的指间还夹着根细长的木质铅笔，女孩正对着镜头微笑，这一笑为整张照片都打上了一层暖光。
王奕忍无可忍地要抢范景琛的手机“你回不回？你不回我回，丫的这样好的姐姐怎么就到了你手里。”
范景琛一使劲就把手机抢了回来“没吃药是吧，我俩的事你少管，滚，吃饭去。”
王奕没办法了，只得一边唏嘘感叹一边勾着范景琛肩膀把他也押去食堂接受其他兄弟的制裁。
两人就这样天各一方、各自成长，陆离无法从范景琛那得到他自己的消息，就只能从他身边的几个朋友、范明城以及他在不同竞赛里的获奖报道里窥探一二。
出乎范明城意料的，范景琛最终选择了本地的大学，他还为此专门过问了一下这个一直以来都胆大妄为的小子。
“不是你说的吗？在我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前，没资格去见她。”范景琛看见这老头就烦，说完这话就扭头走了。
陆离从范明城那得知范景琛提前一年修完了高中所有课业，被当地一所一流大学破格录取。
“他还特地到我这来告诉了我一声，不过我想他大概是做给景和看的。”
陆离可以想象范景琛写满骄傲的脸，她回道：“说不定他也是真的想给爸爸看看老师奖励给他的小红花呢？”
范明城只是低低笑着。
范景琛几个亲近的朋友为即将提前结束高中生活的他办了场送别宴，席间不知谁叫了几个漂亮小姐过来，其中一个刚进门眼睛就粘在范景琛身上了，倒了杯酒就想坐到他腿上，被范景琛一把推开了，王奕趁机起哄让他滚去找陆离，范景琛挥挥手“快了。”
另一边把姑娘扶住后接过她手里的酒的石田三光听到这话愣了愣“什么快了？”
范景琛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清酒，瓷瓶反射的光到他眼里被暗色淹没“我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范景琛进入大学后也开始接手公司事务，又在大学里认识了不少年轻敢闯的创业者，他结交的人里不乏来自中国的，从他们口中，范景琛也了解了许多中国的经济现状。
陆离在越来越多的报道上可以看到范景琛的身影，知道他在公司渐渐站稳了脚跟，范景琛的成长比她想象的更加迅速，有时心里也会有个声音对她说：“或许当初也可以选择留在他身边。”
如果当初选择留在他身边，她不知道情况是会更好还是更糟，但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时光如梭，转眼间就又到了新年，过了这一年，范景琛就十八岁了。
这天陆离还躺在沙发上思考为范景琛准备什么样的成人礼物，米兰达忽然走过来把她拉了起来、推进洗浴室。
“做什么？”
“当然是准备跨年派对！”
陆离重新把在卫生间里隔开一个小空间用来洗澡的玻璃门拉开“我说了我不去。”
米兰达沮丧着脸：“去嘛~我都答应了allen带你一块去了。”
“我才不管你这见色忘义的家伙。”
陆离言罢就要绕过米兰达往外走，擦身而过时米兰达转身一把抱住陆离的胳膊。
“那你替你自己想想！派对上可有不少帅哥让你挑呢。”
陆离微微皱眉看向她，眼神里写满不赞同“你知道的，我有男朋友。”
米兰达嘴角一撇“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他干脆人间蒸发算了。”
陆离和她没法说：“好了，你自己去吧，玩得开心，喝醉了打电话叫我去接你。”顿了顿又道“不回家也要发个消息。”
米兰达决定最后再尝试一次：“你去了拍个照片给他，说不定他一吃醋就给你打电话了呢？”
陆离听后目光滞了滞，米兰达见有效果，再接再厉道：“明天就是新年了，你不想在零点的时候亲耳听到他的新年祝福吗？”
都说色令智昏，陆离一昏头就和米兰达一起到了酒吧，可真要做时又犹豫了，她不想看到范景琛生气的样子，好在米兰达把她拉过来本意也不是为了她小男友的事，陆离看着身边恩恩爱爱的米兰达和艾伦，被称作“honey”的男人试图与她热络地交谈，陆离回以浅淡的微笑。
她在嘈杂的环境里待久了就觉得累，偏偏米兰达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陆离只能坐在座位上给自己灌酒，喝着喝着一个不留神米兰达和艾伦已经到舞池里去了，他们走了没多久就有一个外国男人来同她搭讪，陆离想着应付几句就从酒吧逃出去。
“你在金三角长大？那你知道那儿有家孤儿院吗？”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熟悉的字眼，尽管是用英文说出口，还是让她心神一震。陆离的眼珠先转过去看向满脸笑意的男人，接着整个头才跟着转了过去，她尽量冷静却还是泄露了一丝慌乱“什么？”
男人没有注意到她的警惕，只当这个话题成功勾起了美人的兴趣，接着卖关子：“你不知道也正常，这件事虽然最近才发生，但很快就被压下去了，我也是从几个收了钱和恐吓信的记者朋友那知道的。”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朝陆离靠近坐了坐，在美人眉头微皱表现抗拒前开口：“那家孤儿院在某个夜晚忽然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但因为位处郊区，附近没什么居民，直到第二天才有人报警。”
“警方赶到时，上帝啊，恶魔把那里变成了地狱，所有人都活下来了，但他们的□□无一例外被残忍地毁坏，并且在孤儿院附近的一处田地里，警方还发现了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法医鉴定是个男孩，从他身上的齿痕和散落周身的残缺内脏来看，是被猎狗分食而死。”
“这件事后来被警方查证是一次□□的集体自残活动，还连带着查出不少上层官员也是他们的教众，那个可怜的男孩是被他们抓去献祭的。”
天衣无缝的骗局，陆离打开了手机，锁屏上是凶手在镜头前自信又张扬的笑容。
冬月的冷风一吹，额头上的冷汗蒸发后留下冰凉的余温，陆离从酒吧出来后，拢了拢羽绒服外套，踩着细高跟下了台阶，她的脑子完全被范景琛占据，却又比之从前的任何时刻都不想见到他。
她素来知道范景琛惑人的皮囊下藏着只野兽，可有一天它真的露出了獠牙，还是让她忍不住战栗。
陆离知道范景琛采取这样泯灭人性的手段的原因，他把自己当做地狱的恶鬼，给予孤儿院所有人亵渎圣女的惩罚，如果真的有所谓狂热的教徒，那从始至终都只有范景琛一人。
这样极端的爱意让陆离浑身血液都仿佛要烧起来一般，她只觉自己置身于烈火中，“他的感情太过偏执，他会吞噬你身边的一切”，范明城的话再次响在她耳边。
身后酒吧的门被打开了，人群鱼贯而出，朝着泰晤士河的方向涌去，陆离被挤到靠墙站着，米兰达发来消息，说他们要到大本钟下迎接新年。
陆离转头看向不远处耸立的钟塔，还有不到十分钟就是新年了，几个小时之前她还期待着得到喜欢的男孩的新年祝福，可现在……
那个残忍变态的杀人犯，那个冷漠的爱人……
“喝酒了？”
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陆离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在她错愕的时间里，已经被一双手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离不可置信地转过头，范景琛曾经精雕细琢的脸庞如今多了些刀削般的锋锐，但无论如何，这依旧是那张她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难以忘怀的脸。
陆离怎么也没想到，在刚刚听完出自眼前人之手的一场血腥案件后，她就被那样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拥入怀中，在那一点沉迷的心绪浮上来后，她终于认命地接受了自己已经因他病入膏肓的事实，他们都不正常了。
他越发残忍偏执，她则深爱这样的他。
范景琛目光下移，落到她羽绒服下雪白的suxiong上，眼神暗了暗“你最好和我解释一下穿成这样是要去见谁。”
几年下来，范景琛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些，此刻在陆离耳边低语，像是烧热了的甜酒，听得陆离头皮发麻“和室友一起出来参加派对而已。”
“那她人呢？”
“走了……”
陆离有意地让声音里带上了撒娇似的绵软，范景琛听着又把她抱紧了些。
“你也有被丢下的一天啊？”
“嗯，但是你不能丢下我。”
范景琛一笑：“凭什么？”
陆离整个身子都转了过去，手环上范景琛的腰，她想他是不是瘦了，可相贴的肚脐上传来的触感又硬邦邦的，她抬头望向他，在范景琛看来今夜的她眼神比以往更加热烈“亲亲我吧，温柔或粗暴都可以……”
（删减）干柴烈火之际，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
忽然他睁开眼，一把抓住陆离的手放到眼前，她的手原本搭在他背上，从他俯身抱住她之后就一直紧攥成拳，此刻更是骨节泛白。
范景琛看看陆离的手又看了看她呆愣的脸，挑起嘴角嗔笑道：“这么怕？”
陆离把眼睛转向一边，脸颊染上了红晕：“没有……”
（删减）
陆离在他手下喘了一阵才得以开口：“不是怕疼……”
“什么？”范景琛手下不停，故意把耳朵凑近她嘴边，女孩嘴里呼出的热气熨帖地拂到他耳朵上，（删减）
范景琛被她这副娇艳欲滴的模样勾得愈发兴致勃勃，（删减）他依旧调笑着：“那是怕什么？”
陆离抿了抿唇，终是说出口道：“我怕不小心划伤你。”
(删减）。
陆离在床上躺着回过神，听到卫生间传来淋浴的声音，她一下坐起来，范景琛这是什么意思？
范景琛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陆离还光着身子坐在床上进退两难的样子，他眉头一皱把地上的外套丢她身上“不知道冷？”
陆离用外套盖住上半身，看着他小心翼翼道：“你……不继续了？”
范景琛转身走到床边拉开被子躺下“没兴致了。”
陆离愣住了，人生头一回感到了挫败，她竟然让范景琛没兴致了！
（删减）
陆离沉默了一会，转身朝他爬过来，范景琛呼吸一窒，以为陆离要有进一步动作，在被子里攥起拳头紧张又兴奋地暗暗期待着，结果女孩的脸颊在即将碰到他的地方停住了，四目相对，她认真道：“宝贝，你是不是还有话没对我说？”
她都喊“宝贝”了，应该是很重要的话，可范景琛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漏了什么话。
陆离观察着少年的表情，窥探到他眼中微不可查的苦恼，松了口气，还会被她一句简单的话产生挑动情绪，看来感情还没有淡。
确认过后她才稍稍放心，起身进了淋浴室，赤脚踩进石板地时又猝然把脚收了回来，嘶，怎么这么冰。
陆离从卫生间出来，正打算问问范景琛是用什么温度的水洗的澡，打眼一瞧却看到少年熟睡的面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叫醒他，轻手轻脚地拉开他身旁的被子躺了进去，盯着男孩的脸看了片刻，陆离凑上前在他眉心吻了一记。
“新年快乐，阿琛。”
大本钟的指针早已过了十二点，欢庆的人潮褪去，五颜六色的气球还兀自在夜风中飘摇，少年确认身子已经在被子里捂暖后才伸手把女孩搂进怀里，肌肤相贴，温热的体温似乎把两人融化在了一起，夜色中传来一声比气球更轻的轻语，它不像气球能被绳子牵住，很快就在风里消散了。
“新年快乐，姐姐。”
或许，风会把它送进女孩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