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
051/木云木夕
一切收拾妥当，净黎若去和岑穆告别。
岑穆知道净黎若要走，书也看不进去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书页，却半天也没有翻动页面。他心里有一股陌生的情绪在翻涌，心里酸酸涩涩的，几乎撑不住。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桌前，只觉得这一辈子从未像此刻这样烦躁难捱。
终于，熟悉的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响起。
净黎若娇俏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角余光中。岑穆心头重重一跳，他知道她是来同自己告别的。
两人看向彼此，四目相接。
空气在这一瞬间陷入凝滞。
雪糕刚和莫顾干了一架，毫发无伤，迈着雍容华贵的步子踱了进来。雪糕和净黎若站在门口处，怔怔地看了主人一眼，但主人连个眼风都没漏给它，不由得有些微微的失落。圆圆的脸盘半垂着，碧色的眸子显出几分迟疑的慵懒，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净黎若看到岑穆的眼神，心头也不由得一紧，他的眼神很奇怪，又黑又亮又沉，里面似乎盛着许多说不清辨不明的情意。可她不敢深想。
她是要走的人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再节外生枝了。再者说，她也从不相信，岑穆这样的人中龙凤，天之骄子真的会看上自己。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经纪人，长相也不比得娱乐圈里的那些拔尖的女艺人。家境贫寒，父亲不成器，她有什么值得人家看重呢？
答案是没有。
想到这些，净黎若稳住了心神，压住心里的繁杂思绪，抿唇笑起来。也许是为了留下最后的好印象，净黎若听到自己的声音竟比往常要轻柔三分：“岑老师，东西收拾好了，我来跟您告个别。感谢您这段时日以来对我和爷爷的关照，我会永远铭记于心。对于我的离开给您带来的麻烦，我很抱歉，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给您推荐一个我认识的很好的经纪人，来接替我的工作。”
岑穆捏紧双拳，手背青筋暴起。面色却沉静如水，一点情绪也看不出。他轻抿薄唇，线条优美的两颊显出一对漂亮的酒窝。黑沉沉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净黎若，默了半晌，才低沉道：“唔。你安心照顾爷爷，别的事情不用担心。工资我给你发到下个月，一会儿让苏安转给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可打电话给我。”
净黎若哦了一声，似是有些受宠若惊，她都要走了，他竟然还给她多发一个月薪水。这样的东家，她还是头一遭碰到。她也没有听别人说过。她咬了咬菱唇，似乎有些难为情，“谢谢岑老师。”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了。想清高一些，说钱就不要了，可又觉得，自己沾人家的光沾得还少嘛？那么大的恩惠既已受了，这时候，在万把块钱上头来推辞，又闹得不像样，简直是矫情。
跟着岑穆这么久，她早该明白，岑穆的身家早已经不在乎这点小钱了。
于是她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岑穆嗯了一声，目光收了回来。又过了半晌，就在净黎若没话可说，捞着雪糕逗弄了一会儿，准备起身离开之际，岑穆缓声道：“你以后，要是还想回京城，可以来找我。”
净黎若怔了一下，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来了。他让她来找他，是什么意思呢？是还可以给他当经纪人呢，还是给她介绍工作呢？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了，顶多给她介绍工作吧。自己又不是什么资源咖，对他根本不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净黎若觉得自己想多了，脸上热辣辣的，轻轻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的。“那我……先走了。岑老师，再见。要是以后，您有机会来鹤城，记得一定要来找我，我会尽地主之谊招待您的。”说着粲然一笑，艳若桃李。
岑穆怔了怔，在她的笑容里出神了好半晌，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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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安开车送净黎若和净玉泉去高铁站坐车。天气算不上好，阴沉沉的，忽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净黎若坐在副驾驶位置，心里闷闷的，一句话不想说。
苏安大概是吃错了药，用自己的手机连上车载蓝牙音响，播放的音乐竟然都是充满离情别绪的情歌。勾得净黎若心里那点子压了又压的情绪，汩汩往外冒。心里酸酸软软的，几度红了眼眶。
净黎若几次看着车载屏幕，想让苏安换首歌，但最终什么都没说。转头看向车窗外，又冷又急的暴雨冲刷着路面，车厢内盈满缠绵悱恻的情歌。
苏安也偷瞄了净黎若几次，有话想问，却又碍于后面坐着净玉泉老爷子，不好当面问，只好生生忍住。
到了高铁站，苏安亲自把行李箱拎出来，送到有遮挡的平台上。
净黎若再三对苏安道了谢，嘱咐他回去开车小心，注意安全。
苏安抿唇点头，心中不舍，深深地看了净黎若一眼，最后笑着说：“若姐，爷爷，一路平安。到了给我发微信。”
净黎若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净玉泉也挥了挥手，喃喃道：“开车注意安全。”
苏安摆了摆手，上了车，端庄大气的深蓝色莱斯莱斯幻影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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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鹤城老家，净黎若和爷爷收拾了半天，总算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
天已擦黑，净黎若煮了饭，又去园子里摘了一些新鲜的茼蒿、生菜和葱蒜回来。
园子一直由宏福叔照看着，地里的各色小菜倒长得还行，要吃点什么，摘一把回去，洗洗就能下锅炒，倒是方便。
但家里没有肉菜，回来得急，也没有鸡蛋。家里原先养的鸡鸭鹅，或是送了人，或是宰了吃了。但回来的第一餐，总不好全素，净玉泉不想太委屈孙女，背着手，慢悠悠踱步去邻居家借菜去了。
净黎若在厨房痴痴站着，看着饭快蒸熟时冒出的滋滋热气，不时往大门方向看两眼，爷爷怎么还不回来。其实她吃多了肉菜，巴不得吃顿自家菜地里种的小菜，香着呢。她对肉菜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打开一看，是苏安发来的微信语音，问她到家了没有。
净黎若抿了抿菱唇，打了几个字，又删掉，语音回复道：【到了。正要做菜呢。你们……吃饭了么？】
另外一头，京城岑宅的餐厅内，岑穆和苏安正坐在黄花梨木八仙桌旁，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热气腾腾的。岑穆拈着高脚杯，轻轻晃了晃，仰头喝光了一杯紫红色的液体。这红酒入口甘醇，却后劲十足，一杯下肚，酒气上涌，岑穆原本黑沉的眸子便染上了两分朦胧的醉意。
但他脑子清醒得很。他看了苏安的手机一眼。眨了眨浓密的眼睫毛，心里似是憋着一股气。她竟然真的走了。
没心肝的女人。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心里堵得慌，想要大醉一场，醉死过去，睡一觉，也许明日就好了。
苏安看了一眼气压有些低的穆哥，不免叹了一口气，穆哥这锯嘴的闷葫芦，真不让人省心。由他去吧，船上的人不急，急死岸上的人。他故意笑嘻嘻地打字道：【嗯，正吃着呢。穆哥正喝酒呢，喝那么多，也不怕喝多了，明天头疼。唉，要是若姐在就好了，还能帮着劝一劝，穆哥一向最听你的劝了。】
岑穆又喝了一杯，眼神越发飘忽，迟滞，他用力睁了睁眼睛，呆呆地盯着苏安放在桌上的手机看了一会儿。
苏安只装作不知，端起碗，开始吃饭。
净黎若呆呆地看着苏安发来的微信，心里一悸。她只觉得心口疼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好像有电流在她的心尖窜过。
岑穆为什么要喝酒？他也不是贪杯之人。
他心情不好么？
为了什么事儿心情不好呢？
是因为她突然离开吗？
可她说要走，他连半句挽留的话都没说啊。他是一个极其稳重的人，口才又是一等一地伶俐，他既没说，那便说明他心里没有这个意思。
他或许是为了别的事情伤神吧。
……
思绪纷杂，打了几行字，又觉得不妥，删了。再写，还是不顺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说什么都不对。
恰好净玉泉拎着一只拔了毛的鸭子和一篮子清秀可爱的散养鸡蛋回来了。笑得一脸慈爱，“阿若，晚上蒸鸭肉吃，给你补补身子。”
净黎若笑嘻嘻上前接了，“这是从谁家买的呀？还帮着清理干净了，真不错。”
净玉泉笑眯了眼睛。刚才他去宏福侄儿家，老嫂子见了他，盯着他看了半晌，说他腰杆挺得笔直，起色也好了，看起来比先前年轻了十岁不止，她都不敢认了。又啧啧称赞京城的大医院，水平就是高超。阿若是个孝顺的孩子，他以后还要享福，云云。
不仅老嫂子这么说，侄儿媳妇也说不可思议，拉着他说了好半晌的话。自从他得病以来，渐渐就没人搭理他了。人家都躲着他，一是怕他张嘴借钱，二是怕他伤心，不知如何安慰。大家都晓得，尿毒症，就是个不死的绝症，他家贫寒，至多拖上几年，把钱财耗尽了，也就死了。包括他自己在内，谁也没有料到，他竟然还会有好起来的一日。
再次回到老家，净玉泉觉得内心无比踏实，满足。这回他又有力气干活了，他要多攒点钱，给阿若当嫁妆。他还托了侄儿媳妇给阿若做媒，阿若结婚，要是有了孩子，他还能帮着照看几年。
听到孙女问他，净玉泉如实答了。
净黎若赶紧收拾了一番，把鸭肉剁块蒸了。又炒了两个小菜，和爷爷摆出来，坐在堂屋里吃了回家的第一餐饭。
时候不早了，爷孙俩烧水洗漱，把床铺了，各自歇下不提。
净黎若躺在床上，想着卡里现在有两百多万，也不缺钱了，要把家里重新装修一番，得先整个浴缸，冬天泡澡方便。再开通燃气，烧菜、洗热水澡方便。再重新买一些鸡仔、鸭仔、鹅仔回来养着，下蛋吃。院子里再种些花草，桂花树得种一株，到了九十月份，闻着满院子的香味，那滋味美。
凡此种种，想个没边。竟忘了回复苏安的信息，迷迷糊糊睡去了。
丝毫不知道岑穆拿着苏安的手机，巴巴地在餐厅坐了一夜，也没等到她半个字的回复，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总之，这次的梁子便算是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