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升宣抚
乾国官职的升迁有两个坎。一是六品中允进五品，因为五品始入卿家，手中握有真正的实权；一是四品宣抚进三品，詹无佑就是这一类，因为三品可入殿，所以争得厉害。
万倚自看到人事堂红色折子的那一眼，便猜到了内容。
这王府里面，人事堂还能任命超一品的定北王爷？就是秦意，也从继了世子衔的那一刻，出入乾明殿无人可拦。
所以，这红色的升迁折子只能是给她的。
万倚从州府官员手中接过，打开来确认。
“大乾一零九年冬，人事堂官昭：
巡查厅五品少卿万倚，天惠聪颖，屡立奇功。北行与定北睦和，咸愧朝野，清灭悍匪，智武双全，广阔商路，为民生计。
人事堂证其佳绩，故此进迁至宣抚。
苦学得酬，佳名已播，复前行矣！”
猜测得到了证实，万倚现在确实已是四品宣抚，位同州府府尊。
来送信的那人见万倚读罢，笑着开言道：“下臣恭喜宣抚大人了！”
万倚亦是对他笑了笑，客气地回道：“感谢大人此番来送折子，明日摆宴，大人可一定要上门喝一杯薄酒。”
那人揖了揖手，告退了。万倚仍坐在椅子上想着这升迁之事。
她以为这道任命书至少也要到夏日了，没想到年节前就已经定好了。应该是老师有在京中使力！
看其中意思，点明了万倚和定北王府关系甚密，想必她也是借了一点秦叔的光。天时地利人和，这一遭北行至此已不亏了。
下午，听说秦世齐在府上，万倚去了书房寻他。
一路到书房门口，不等侍从通报，秦世齐的话就传了出来：“客气什么？快进来。”
那侍从很有眼色地推开门，万倚踏进门槛，笑着说：“秦叔知道是我来了？”
“秦意习武，步伐可没有你这么轻飘。”秦世齐抬了头，应了她一句。
万倚在侧边椅子上坐下，摇了摇手中折子，带着点炫耀：“不知怎么的，这么快就又升值了！”
秦世齐就像是看着夸耀自己有糖的幼童，宠溺地笑了一笑。
“我知道的可比你早。宴会也早就安排下去了，这北地有没有好友，可以邀请过来，年轻人，还是热闹一点好。”
好友？秦意？还有谁？不若把常晶，州府里共事的那几位，黑甲卫中秦意的近卫校尉都请来。
她这会来本来就是想问一下，能在王府聚个几桌吗？听秦世齐说，已然做好了安排，万倚唇边的笑容更深了。
“我还给你准备了贺礼，阿倚可以猜猜是什么。”秦世齐卖了个关子。
又有礼物收了？真快乐！！！
“才给了我银子，这次应当不是了。秦意也已经送了一匹马给我，阿叔想必不会给同样的东西。柱州玉最好，难道是要送我美玉？”
秦世齐却摇了摇头，不忍看她绞尽脑汁，直接言明。
“王府内库里什么玉没有，需要我专门挑一块送给你？这次，我要送给你的是人。”
人？秦叔知道了秦意那压榨亲爹的念头，所以不准备要他那“孝顺”儿子了？
万倚还在思谋，秦世齐便补充道：“定北军中，除了二十万边军，一万黑甲近卫，还有五百暗使，武艺过人，颇具谋略，便拨给你二十。”
万倚有点疑惑，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暗使的存在，不过，秦叔为什么要拨人给她呀？
“朝堂党争，军方不好插手。眼看你官位亨通，想必日后少不得和古礼派摩擦。这二十人不但对你有所助益，至少，还能保护你！”
啊，是不是感动的泪水快要流下来了？万倚使劲眨巴眨巴了自己的眼睛，并没有泪珠滑落，唯一可见的，便是大笑露出的牙齿。
就像秦世齐北行离府那日的坦诚，她的死，都能毫无保留地交给他，她的生，又如何不能依仗他？
万倚很开心秦世齐给与的一切！
在书房陪了秦世齐一个时辰，又去饭堂和秦意用了晚食，万倚便回了院子等着第二日的小聚。
近水楼台，秦意是第一个见她的。
他难得一见的穿了白杏色的亮堂长袍，足下踩着中灰色的长靴，腰间配了黑色的腰带，还是只系了万倚送他的玉佩。
进了东侧院，他在厅门处等了等，万倚便出来了。
她今日虽然没有着官袍，但穿了一身只有四品官员才能用的绛紫长裙。袖间领子均是用金色做边，裙摆颇长，半掩着鞋子。
看见秦意，万倚笑问道：“怎么，赶不及给我送贺礼了。”
今天又是害羞的小将军！明明只是调笑，他却以为是万倚看破了自己的急切，便红了耳朵。
他从袖间拿出一块玉佩，和自己腰间大小一致，只是玉佩上雕刻着的是夔龙，编绳也不是黑色，而是绛紫。
“昨日收到消息后，我动手编给阿姊的。”秦意说着，将玉佩递给了她。
万倚伸手接过，看着那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手艺，轻笑了一声，然后也不避讳，直接系在了腰间。
两人一起往会客厅走去。
人不多，稀稀落落只坐了两桌而已。两人坐下后，万年板着脸的小将军还难得地招呼众人吃喝，除了万倚外，席间各位都是受宠若惊。
几杯酒水下肚，万倚便又谈回到了公事。
“商会运转的怎么样？可有事项遗漏？”她看向常晶。
“目前运转正常。货物调派及时，定价得当。我让占份额前十的商户各出了一个人，组成了监督小队，来往间，若有什么漏洞一定会及时发现解决。”常晶回道。
“下一步，不只是州府，下到县城村庄，都要建立商会的售卖点，这样，才能方便所有民众。不过也不急在一时，慢慢来做，争取三年内能成就行。”
常晶点头应下。
万倚又看向了那军中校尉。
“柱州内承平，本不再需要什么护商的队伍。不过成立护商卫队，最主要还是做给别人看。让人知道我定北军的重视，以后，在采买上才能方便很多。所以，这点小事还是多麻烦将军关注了。”
那校尉本就常跟在秦意身边，知道万倚对自家世子的重要，接到吩咐时本就十分重视，这时听见万倚拜托，诚惶诚恐地应了她。
万倚又把头转向柱州州府的几名官员，还没等她开口，那几人中就有一人抢先说道：“万大人放心，和这商路有关的事，我等一定尽力配合。”
万倚听此，对着他们干了杯中的酒。然后话音不停，直至杯盘狼藉，月上中天。
过府的众人都已告辞离去，只剩下万倚和秦意二人。
他两出了屋子，在门前台阶上坐下。万倚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捏着杯子。秦意伸手，把酒壶拿了过来，放在自己脚下。
二人看着天边月，不做声。喝完杯内酒水后，万倚把杯子往秦意那边一递，秦意又给她倒上，如此反复，加上之前喝了不少，万倚醉意渐重。
“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吃饱，能穿暖，可从来都没想过能做官。”还是看着眼前的月色，万倚有些怅然地开口道。
“现如今，为官十一载，二十又八，我便到了四品宣抚。虽然不如方知许那等妖孽吧，也算是官运亨通了。”她又补充道。
秦意不出声，不打断，只安静地听着她讲。
“可这一路上真不好走啊！不说其他，就说你怨我不给你寄信那件事。”
万倚感叹着，继续往下说：“我又没有被辞官归隐的爷爷教导！刚去王府那年，秦叔才找了老师给我，三年后离府，学业一直是家中万府老人指点。”
“为了气你祖父，才入了仕，不然我课业上底子那么差，怎么说还要再读两年书的！刚入职，文书不会写，上级指令不甚明了，能怎么办？只能晚上连夜学。”仿是又想到了那两年的苦楚，万倚低下了头。
秦意大着胆子，把酒杯从她手中拿下，然后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的那种。
万倚察觉到了他的举动，没有反应，默许了。
“白天在厅部里奔走，晚上还要继续学习，很多个夜晚，我都是在书房里睡的，那时候，是真的不怎么想起你。”万倚转头，看着秦意说道。
“我没有怨，我只是想念阿姊。”秦意紧了紧左手，哑声说道。
看着俊朗的小将军，借着醉意，万倚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又抚了抚他眉间，笑了一声。
“你说，下一次我升迁要到什么时候？古礼派那些人，会不会挡住我进殿的路？秦意呀，我可真想把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学究，那些心口不一的专权者，一个一个的拉下马。”
她的话语中，没有任何咬牙切齿之感，只是满满的期待。
秦意听到这，也终于答话了：“不远的，到时候，我还是会陪着阿姊。”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又坐了一刻。
“你明天不是有安排吗？这便去休息吧。”
秦意见她并不想进屋去，内心其实很想陪她坐着，不过阿姊吩咐了，便留她一个人安静会。他不舍地放开手起身，万倚又朝他摆了摆手，秦意便走出了院子。
偌大的庭院只剩着万倚一个人。她抬头看着月亮，眼神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