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相约
已是任了先锋将军，却还是如少时那般，在她面前温言拘谨。
万倚看着面前一心只盯着桌子瞧的秦意，也不一味地等着他说话。
“我看你那坠子旧了，便换了吧。”
秦意点点头，用手握了一下那铜钱吊坠，也没有直接取下来。
“你是同白伊瑝一同到的京城吗？怎得成了她的武师傅？”见那人不答话，万倚找话题道。
秦意抬眼看了看她，似是有点犹豫，却也终是开了口：“听说她在安州与你有了交集，便应承下来了。”
闻此，万倚惊诧地瞧了瞧他。
秦意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暗自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想如此明目张胆，只是确实来不及了。
他本来打算徐徐图之，只是听说已经有好几家暗自相看过她，并让妁娘递了庚帖到万府。
若再像十年前一样，退一步不敢上前，只能远远看着，那此生，他还有机会再站在她身边吗？
“想见我？”万倚笑着问道。
“是。”秦意乖乖地回答道。
“那为何不直接过来找我，犯得着绕这么大一圈吗？”
“你不让。”秦意的话音中带着一丝委屈。
“你说过，若我再来找你，一次便断一指，我不敢。”秦意右手捏着左手的拇指，也不看万倚，弱弱地回复道。
万倚不再说话，沉默了下来，不期然，就想起了十年前。
秦世齐入定北军后，不久，她就离开王府。
起初秦意一有时间就来万府，跟屁虫似的随着她建府，寻人，读书。原以为日子也就这样过下去了，直到她到了入仕年纪。
那一日老定北王派人寻她过府，万倚去后，老王爷和她说了定北军方的举荐名额，言谈间想要她应下来，不用再去参加国考。
万倚也知道，这同样是秦世齐的意思，他们本意都是照拂于她。她告诉老王爷说要回去想想，便告辞离开了。
还没出王府，她便定下了念头，还是看一看自己的能力吧！便想着去回绝老王爷。
“不过一介孤女，您为何把举荐中最好的职位给了她呀？”
这是老王爷身边的侍从，从年轻时就跟着老王爷了。
万倚脚步定了下来，就站在了原地，听着答话。
“确实可惜，不过世齐来信特意叮嘱过，便当施舍了。”
言谈间无恼无怒，但是那鄙夷，听在万倚耳中，便是如滔天洪水般倾泄出来的。
她没有悄悄地离开，脚步声加重，又进去见了老王爷，开口便答应了要用军方举荐的名额。然后也她没有多做停留，径自回了万府。
同日，秦意下了学，像往常一样，带着固海楼特意买的桂花糕来见她，言笑晏晏。
她将糕点从桌上拂下，冷冷地让他离开万府，也不管他如何反应，便独自去了书房。
秦意就在那桌边站到夜半，最后一个人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秦意还是来了，就在书房门前等着见她。
万倚开了门，秦意叫了一声阿姊，笑着迎上去，拉了拉她的袖子。
她把他的手拿开，温言开口，直接指明道；“我这就是迁怒，也算是无能者的报复！秦意，你若是再过来见我，一次我便自断一指。你知道，我是做得到的。”
自此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万倚知道，错的是自己，年少的一时意气，才推开他这么久。
她抬眼又看了看秦意，开口道：“少年狂乱，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阿姊确实应该给你道歉。”
秦意抬头直视着她，他一直等着的，不是她的歉意，而是这其中含着的恩准。
许久，万倚见他还是不说话，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添了一杯，喝下后抿抿口，说道：“不愿再叫我一声阿姊了吗？”
秦意眼色幽暗，点了点头，应声道：“是。”
听了他这扼要的答话，万倚笑了笑，自嘲地说道：“却是我自大了，耽误了世子的时间。”说罢，便准备起身离开。
秦意见此，快速起身来到她旁边，单膝跪地，牵住了她的袖口，不让她从桌边起身。
他知道自己若再不开口，肯定又会被推得远远的。
他没有那样的韧性了，能不当面见她，只在暗处偷偷瞧她，再生生忍耐一个十年。
“我是定北王世子，现在也任了先锋将军，父亲也没有别的子嗣，再过十几年，整个定北军便会掌握在我手中。”他定定地看着万倚，缓缓阐述道。
“我知道古礼派那些人阻着你的路，若是有我，你便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施展，背后绝对是安全的，因为有整个定北军做你的后盾。”
秦意暗道，我是有价值的，这便不能随意丢下我了吧。
万倚听了他的话，勾了勾唇，似笑非笑。
“十年前，我选了从你祖父手中接过入仕之机。这些年来，总有几个瞬间气恼自己，何必为了一时气愤，就应下了当初的施舍。怎得？十年后，是你来同情我，怜悯我，施恩与我吗？”
秦意瞳孔巨震，他此前有所猜测，也是在此时才确定，十年前，他到底是为何被驱逐在外的。
万倚站起身来，不再理会形容呆滞的秦意，往门边走去。
手刚碰到门框，便被秦意从身后抱住。耳边传来他颤抖着声音的话语。
“你不要定北军这一助力，你也不要我吗，阿姊？”
万倚转过身来，秦意顺势放开手。万倚看着面前的少年将军。
比她矮的小跟屁虫现在高了她整整一个头。
只是，那双盯着她瞧的眼睛，一如往昔般执拗纯澈，只映着她的身影，甚至还有小时候常见的要哭不哭的氤氲。
万倚的心软了软。
“我面前的，是定北王世子，先锋将军秦意？还是我的弟弟秦意？”她问道。
“是阿姊的弟弟。只要阿姊愿意，我便只是阿姊的弟弟。”
万倚伸手，准备摸一摸他的额头，秦意俯首，主动把头凑了过去，一如小时候乖巧。
万倚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前额，然后收回了手，不再出门，转身又走到了桌边坐下。
她手上不停，给自己酒杯倒上了酒。秦意跟着过来，就坐在了旁边，把酒壶放在了自己面前。
“这一两日，我便要离京去往柱州，等我回来，邀你过府叙话吧。”
万倚喝了一口酒，偏头看着秦意，说道。
秦意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万倚瞥了他一眼，秦意便老实地交代道：“我听说阿姊和白伊瑝相交，这才赶回了京都，想着能不能借机见面，现在也要回军中了。”
万倚将手中的酒杯放在秦意面前，秦意拿起酒壶添了酒。
“回军中？凉州？”万倚问道。
“柱州。”秦意回道。
万倚转头看向秦意，调笑道：“那倒是和我顺路。”
秦意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可以结伴而行。你何时动身？”
“和你一起。”秦意应道。
万倚戏谑地看着他。“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