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朝中情势
“万少卿这边来，我家大人已经在等着你了。”詹府的管事领着万倚，穿过厅堂庭院，来到竹林边的小小亭子。
那亭子矮矮的一座，左边挨着竹林，右边靠着假山。亭子内，正有一人坐在蒲团上，她倚着小几，正举着杯，品茶状。
万倚走上前去，进了竹亭，也在小几边跪坐下来。
坐定后，她看了看眼前端着茶杯的詹无佑，又瞥了瞥几上的酒壶，心道，这人就不能坦荡一点吗？既是喝酒，何必拿着个茶杯佯装。
“又在腹诽我了？”詹无佑看着眼前面色露出嫌弃的学生，笑着问道。
“学生不敢。”万倚乖乖地回答道。
詹无佑盯着她，仔细瞧了瞧。面色红润，不见沉郁，嗯，看来所行顺利，没有遇到棘手的事。
她也听说了万倚在安州的举动，寻机压下了洞明学院，想必安州古礼众人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了。只是，也不见万倚脸上有邀功的乖觉，她的这位弟子呀！心中情绪向来面上不显，哪怕是在至亲至近之人面前。
“这不是拿茶杯喝起来更尽兴嘛！你此行安州之事确做的不错，朝中古礼一派势大，圣上亦是受其苦，所行多有钳制，前些日子，还指名斥责，所以这次，那安州府尊李如才会如此配合。”詹无佑说完，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怪不得那李如二话不说就处置了钱益呀，原来在这摆着呢！
那李如是帝王直系，秉了圣上的意呀！她当时还想怎得那么轻松，钱益怎么说也是李如的相交好友，说流放就流放了，这会儿才晓得有着这样的内情。
万倚面色上也不藏着，在自家老师面前，这才有了恍然大悟的波动。
“损了安州这一脉，此次古礼派在堂争殿议时便断了一只臂膀，可这次升迁之事，也不是就此无虞了。”詹无佑说罢，叹了一口气。
这乾国朝廷，阻着女子升迁之路的，可不止安州的老古董呀！
古礼一派所涉人员广泛，以安州，肃州，江州为中心向外辐射，他们各个自诩传承圣人教导，排斥女子为官理政。
这些人虽然没有完全掌握着乾国文臣权柄，但绝对是她们这细胳膊目前扭不过的大腿。
除了守旧的古礼派，乾国朝中平南，定北，抚西，安东四王所统帅的军方持中，手拿重权却也不参党争。
古礼和军方之外，还有以一品司寇张寰安为首的律守派不得不提。
这一派大多人虽然只廷尉协律，可人数众多，凡事依律而行。
女子为官之行不过百年，并未有相对完善的例律可依循。按理这一派并不会是阻力，只不过上殿之臣列次有限，律守派也是有意争夺，而那张寰安又自负丈夫，不愿詹无佑升迁共事，这才生了变数。
除了上述这三方，朝中还有以方知许为首的革新派。
这一派多为青壮官员，他们于历次国考之中脱颖而出。这些人虽常与古礼一派不和，多有争执，但毕竟多为男子，其中有些人，口中出新却心中守旧，实是指望不上，不要拖后腿就行。
古礼，律守，革新三派在这朝中各据一方，军方高壁上观。
万倚也曾问过老师，为何不择一而依？当时的詹无佑不过六品，目光只看着远处，悠悠地回了她一句：若是那样，你得的，便只能是他们想给的。自此后，万倚便知道要和老师走的是一条难行却无限的路了。
“明日里，人事堂会有人就我升迁一事征询各同僚意见，我自是不便前去的，你便代我走一遭吧。”詹无佑看着出神的万倚，轻轻吩咐道。
“除了我，老师还能指望谁去？这事，只有我去了才能办好。”声音不大，却满含着自信。
詹无佑看着眼前的学生。
幼时那个小小的万倚便又出现在眼前，从举目无亲的怯懦，到如今这般神采洋洋，她的这位学生，这些年来确成长了不少。
“你也不用压力过大，明日里的堂辩是人事堂成大人主持。成大人处事公正，只看实绩，他也从不轻看女子，你只要循着流程，稳定应对就行了。”詹无佑说道。
万倚点了点头。
“听说平南王府给你递了拜帖，可知是何事？”詹无佑好奇地问道。
“学生此去安州，正好遇见了离京数年的小世女，这便有了交集，估摸着她提前一步进了京，应该是要邀我过去叙旧。”万倚回答道。
“那你明日离了人事堂便去拜访吧，交好平南王一脉，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詹无佑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然后补充道。
万倚知道老师想的是什么。
军方虽然不参和党派之争，但却是极有力的一股力量，往往有着一锤定音的效果。和军方有旧，对峙古礼派那些人时，至少能让他们有些忌讳。
“前些日子，你府上清莲送来了一檀木屏风，说是你自安州寻来的？”
“学生刚到安州便遇见了，屏风上的寒梅傲雪图很适合老师。”
“清莲送来时还感叹道，要快点回去处理名帖，说是你府上有妁娘上门。”詹无佑看着旁边老成的弟子，用看好戏的目光盯着她，调笑道。
万冷不丁地被问到这，嘴巴微张。好个清莲啊，没想到还有个坑在这等她呢！今日回去再见着她，定要好好罚一罚。
“这个学生自己会处理好的。”万倚无奈道。
“人生大事，很值得你万少卿上上心的，你身边也没有长辈叮嘱，少不得我这个做老师的啰嗦几句。”
“也没有催你快速成个家，只是有那属意的，也稍微留心着点。千里路好行，一心人难求，你这个年岁，应该往着一世一双人上努力努力，不然到了老师这个年纪，看开了，也就没有那个意向念头了。”詹无佑又补充道。
“是，学生知道了。”万倚听罢，应声道。
“既然不陪我喝酒，那便回去吧，莫要留在此处盯着我皱眉了。”詹无佑瞥了万倚一眼，说道。
万倚听此，知道老师没有什么吩咐的了，不愿她留在此处影响她独酌思虑，便乖乖回道：“是。学生既回京了，便去巡查厅点个卯吧，这便告退了。”
詹无佑摆了摆手，万倚起身一揖，顺着来时路离开。
那詹无佑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复又端起了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