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石灰
罗伯特见魔兽逐渐逃走，想去追上，杀掉，但是不清楚那只魔兽实力怎么样，而且周围被漆黑包裹，自己不一定打的过它。想了想身后的三人，最后还是决定站在原地保护大家。
比特情况非常糟糕，戴安娜即使包扎好了伤口，但是仍然有血不断浸出。戴安娜呜咽着不断重复着你不要有事，坚持住之类的话，一边将手轻放在伤口处，施展治愈魔法。但是那暗淡微弱的黄光，仿佛普通的烛光，根本不起作用，不断地尝试之后，就只剩下啜泣声。
欧西辛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抓住，看着比特的痛苦挣扎，自己却又无可奈何。明明自己一直有在注意周围的情况，为什么那畜生潜伏得这么近都没发现。
弯月高悬空中，林中树木伴着深夜特有的寂静。如果在平常，伴着月光，躺在树根上，享受着树林纯净的空气，一定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可是现在，月光仿佛一张幕布，轻轻地盖在空地上，盖在凝固在冰点的空气上，盖在令人心伤的啜泣声上。而除了感受痛苦，似乎其他的事情什么也不能干，什么也做不到。
“别哭了。”比特脸庞看起来平和了许多，似乎已经习惯了疼痛，只是脸颊与嘴唇白得苍白，这样的白色除了母亲煮出来的豆腐，就再没见过其他的了。“没事，伤口已经包好了，睡一觉就好了。”比特想抬起耷拉在泥土上的手臂，但是力气就像被偷走了一样，始终抬不起来。
“别睡，别睡，等天亮了找到罗斯医生，他会治好你的伤口的。”欧西辛带着恐慌，声音有些急促。
“对不起，我这个队长没当好，让你们这么担心。”比特的声音微弱得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而是来自远方的耳语声。
“不是的，你很好，是我的错没注意到危险。”欧西辛快速地把话塞进了比特的耳朵里。
“大家都是我遇见过最好的人，最好的队友，很高兴能跟你们一起冒险。”比特说的很慢，而且说得很清晰。
“以后还能一起冒险，现在别说话保持体力，你感觉好点了我就背你去找罗斯医生。”
“会没事的，别说丧气话，一点小伤而已，会没事的。”罗伯特站在前面声音有些大，但是很有中气。
“谢谢你们。”比特咳嗽了一下，刚才平静安和的脸庞，因为疼痛又抽搐了一下，转头对着欧西辛说道，“你一直都很优秀，不论训练场里，训练场外，我总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超过你，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欧西辛想要反驳，想要大声呼喊，你才是我的榜样，你才是我敬佩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戴安娜，谢谢你跟着我们折腾。”比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戴安娜哭着回应，但是听不清说了什么，只是隐约能听到夹杂着‘不’，‘不是的’，之类的话语。泪滴不住地从下巴滴落，混合在沾满血液的泥土中。
“罗伯特，你是一名很出色的骑士。”比特声音越来越微弱。
“你是我永远的队长。”罗伯特带着哭腔，不知道此时举着长剑的他是否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了呢？
这时藏在阴影中的野猫，趁着罗伯特走神的时候突然从黑暗中扑出，从罗伯特侧面向着，此时毫无防备，沉浸在悲伤中的戴安娜扑去。罗伯特虽然有些走神，但是依旧反应了过来，咬着牙狠狠地瞪着那只魔兽，抬起长剑使出了全身力气划去。但是那只魔兽十分狡猾，并没有使出全力，一个转弯，堪堪躲过了罗伯特的全力一击，仅仅划破了一些皮毛。一击未成，魔兽又立即融入了黑暗当中。
连悲伤的时间都不允许。
愤怒而又无可奈何，悲伤却又无能为力。
欧西辛握着匕首，依旧蹲在比特身旁，看着比特生命逐渐地流逝。戴安娜的世界则完全被悲伤所占领，罗伯特在一旁一边向着黑暗疯狂地挥剑，一边怒吼着。
比特最后挤出一丝笑容，望向了天空。天空是黑色的，兽牙般的弯月挂在半空，射出令人胆寒的银光。有人曾怀疑过，黑夜不过是虚假的伪像，他的真实面目是，吞噬一切恶魔。在黑夜里发生着更多的悲剧，黑夜就是人类的天敌。所以人们祈求黎明，信奉火焰，赞美太阳。
可是现在，只有未尽的夜晚，无尽的黑暗，像是一口大锅，里面煎熬着悲伤的高汤，越久悲伤越是浓厚。
“你们一定要继续冒险下去！”
说完这句话，比特的时间仿佛定格了，他那大大的眼睛就这样望着上面，就好像只是在欣赏着夜空，只是没有了光彩。脸上淡淡的微笑，他应该只是睡着了吧，可是为什么他的脸色这么苍白，苍白的就像撒上了一层石灰。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血液早就已经停止流动，粘稠的鲜红液体凝固在地面上。
比悲伤更悲伤的是，不知道如何悲伤，怎么哭才能对得起已逝的生命。欧西辛不知道，只知道沉默，知道胸口有东西落了空。原本吊着的心沉了下去，但是感觉不到轻松。
在黎明来临之前，他想过有人会死，可能是自己，可能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见证死亡的准备，可是从没想过会这么突然，突然到上一秒还在聊以往的趣事，下一秒就已经天各一方了。总说人们不知道意外与明天哪一个会先来，但是现在看来似乎连明天都等不到，明天实在太奢侈了。
比特总期待着明天的冒险，大家都期待着明天，都曾幻想过站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内，接受最强冒险家称号的授予；曾幻想过在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过后，躺在草地上，听着鸟雀的歌声，享受胜利；都曾幻想过某天围在一起，唱着歌，吃着佳肴，细数过往的糗事。可是比特他才成年没多久，为什么要夺走他幻想的权力呢，如果有死神，为什么会这么残酷呢。
戴安娜捂着脸跪在比特身旁，已经泣不成声，她甚至不愿去在意周围的危险，只想自己悲伤，慰藉自己。在朋友离去之时尚不能哭泣，那以后还能有什么机会痛哭一场呢，不想对自己太过残酷罢了。但是世界是无情的，逝者已逝，生者还要挣扎。
欧西辛抚上了比特的双眼，拉起他的双手放在了肚子上。看着他嘴角的微笑，欧西辛心想，比特只是睡着了罢。
欧西辛站起来拔出了右侧的单手剑，提醒着戴安娜，“还有危险。”
总得从悲伤中走出来，总得有人做坏人，拉她一把。
但是戴安娜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啜泣声小了一点。经过了这么一晚的折腾，戴安娜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只是比特的死成了压倒骆驼的一大块石头。
“现在怎么办？”罗伯特似乎稍微冷静了下来，已经停止了胡乱地挥剑，靠过来带着哭腔却又夹杂着愤怒问道，“我要杀了那畜生，报仇。”
被罗伯特这么一问，发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夜晚是对面的主场，自己这边就像是砧板上的肥肉。总不能一直拖着等待着天亮，等着有人发现他们的险境，过来搭救吧。在那之前，也许是野兽或者更多的魔兽，先发现了他们。逃跑？更不行，且不说罗伯特愿不愿意就这样含恨离去，自己也不愿这样夹着尾巴。再者，就算逃跑，也不能丢下比特的身躯，而且戴安娜现在的状态也做不到。这样逃走，恐怕会死得更快。
但是现在还是有机会的，那魔兽不算强，不然早就正面与我们厮杀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局面非常被动，我们根本发现不了它。或者就算伤到了它，也没法一击毙命，就像刚才罗伯特一样，只是擦破了它一点皮毛。
当务之急是如何确定魔兽的位置。自己这边没有光亮不可能大范围地照明，总不可能直接把树林点燃吧，且不说晚上湿润的空气，能不能点燃树木。再说就算点燃了，更大的可能性是燃着的火光引来更多的魔兽，虽然也可能引来援军，但是援军说不定也在被魔兽追杀，但是这是一场赌博，不到最后，绝不能使用这么危险的方法。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引诱。
可是该怎么去引诱它出来呢， 并不知道它是什么魔兽。
“现在只能我去把它引出来，我想办法单独把他解决掉。”
“不行太危险了，你要是再有个什么好歹，怎么办？”罗伯特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没别的办法了，现在离天亮还有很久，我们不可能一直耗着。我不会离开太远的，如果实在不行我会跑回来的。”
罗伯特紧咬着牙，没有回答。
欧西辛继续说道，“你保护好戴安娜，它也有可能来袭击你们。”
于是欧西辛举着单手剑，向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内走去。离光亮越远，不自觉地越来越紧张。实在太黑了，所见之处，只有两三棵一人环抱大小，香樟和松树之类的小树，还有一两丛一脚高的小草。所幸周围环境并不是太复杂，这里不如百兽森林有那么多灌木丛，就算那魔兽发动突袭，也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反应。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周围的情况也看得更清楚了。欧西辛略微低头看了看光亮，身体也没有离开罗伯特的注视范围，就到这了，绕一圈找找痕迹。
由于这一片土地比较湿润，踩在上面很容易留下痕迹，欧西辛他们的脚上也是沾满了泥土，罗伯特那一片全是大家的脚印。欧西辛绕着，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一边察看着脚下的泥土。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那么大一只魔兽怎么可能不留下痕迹。
即将绕完一圈的时候，终于在一块稀泥上，发现了梅花状的爪印。但是就这么一点线索，根本毫无用处，就在欧西辛苦恼之际，空气中出现了一股骚臭味，有点像什么生物大便的味道，味道并不是很浓烈，但是在清新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鼻。
它就在这附近，欧西辛全神贯注，等待着那畜生发动致命一击。但是味道却逐渐消散，最终在空气中被稀释掉。
别走啊，别走啊，欧西辛内心祈求着。
但是并不会有什么东西回应，刚才一触即发，紧张的氛围，瞬间又变回了黑色泥潭。就在气愤之时，突感不妙，仰起头，看见旁边的高树上，发着绿色荧光的一双猫眼盯着自己。看见它的瞬间，那只猫飞跃而下，向着欧西辛扑来。
欧西辛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将单手剑横在身前。可那猫却摇了摇它的三条长尾，在空中略微调转的姿势，亮出了半米长的利爪，朝着欧西辛的头顶扑去。反应不及，欧西辛立马跌坐在地上，躲过了来势汹汹的扑击。那猫向着欧西辛后面扑去，瞬间，欧西辛转身爬将起来，一个冲刺，但是那三尾猫却一刻不曾停留，头也不回地又回到了黑暗。
就在欧西辛懊恼之时，背后传来罗伯特的惊呼，欧西辛猛地一回头看见，罗伯特那里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三尾猫，也是一击未成，立马逃掉。
不止一只！
欧西辛立马收回目光，这时，另一只三尾猫也冲向自己，欧西辛举剑一砍，那猫身形一扭，躲过欧西辛的这一击。伸出爪子抓了过来，欧西辛没有闪躲，重新调整单手剑迎了上去。同时抽出匕首划了过去。那猫没想到，这无毛猿猴，突然另一只手也出现了武器，虽然依旧险险地躲了过去，但没有完全躲掉。匕首在棕黄色的皮毛上留下了一条半米长的血痕，而匕首身上出现了符文并且发出了红光，跟那天刺入魔狼身体时发生的情况一样。但这次匕首并没有在三尾猫身体上停留太久，仅仅一个照面，只是一道划痕。但是却仿佛割到了它的动脉，鲜血飚了欧西辛一脸。三尾猫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了泥地上，仿佛力竭了一样，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来。
欧西辛哪会给这个机会，抬起左手的单手剑就要砍向它。这时背后吹来一阵猩风，背上仿佛被什么抓了一下，火辣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