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给小侯爷送早餐
喻殊白笑了下,一双狐狸眼闪烁着些许精光,但语气还是和和气气的:“小侯爷所言极是。”
说完,他站起身,在青竹做成的书架上逡巡了一圈,最后取出一本封面发黄的书,嘴上说着:“当年小侯爷年幼,确实对此蛊虫不太熟悉,好在我这里还勉强保留了一卷蛊虫心经,勉强可看。”
但实际上,喻殊白顺手就把这本书递给了谢晚宁。
谢晚宁下意识接过书籍,下一刻就感受到子车寻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随即便是嗤的一声冷笑。
像是在不屑,又像是在讥讽。
谢晚宁颇有些头大,便赶紧照着喻殊白的指示一路翻找,最终在第二百三十八页,发现了一行小字,写着:“‘血光’乃千足虫、万口牙,入水溶于无形。死以白玉养之,生之沃以血。可驱人体、可控心神,慎用。”
谢晚宁一字一句地将这段话念出来,不由紧紧地拧起了眉头,眼眸闪动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片刻后,她忽然道:“院长,今日那紫薇舍人给你我的茶盏,正是用温玉雕刻的!”
喻殊白闻言瞥了她一眼,目光好似在说:“你才发现?”
谢晚宁不由的一囧。
“那茶不过寻常,何以配得上如何名贵的茶盏?”喻殊白笑了一下,笑意里有些许冰冷与嘲弄:“嘴上恭维着我出身琢玉,却不想在琢玉之内,我并非寻常养花逗鸟的纨绔子弟,拿这点手段来蒙骗我,倒是太小瞧我了些。”
在那紫薇舍人将茶盏端上来之后,喻殊白便起了疑心,而后轻嗅茶香,也不过是想进一步地辨认茶中到底下了什么东西。
须得温玉养着的,除了西域的毒花、毒草,便是南疆的蛊物了。
如今谢晚宁与子车寻意外寻来了蛊物的尸体,倒省了喻殊白的力气去再作辨认。
谢晚宁闻言,嚯地一下从软榻上跳起来,一双桃花眼散着灼灼亮光,抓着剑道:“既然这事已经分明,不如咱们连夜带着官兵包围了青玉观,抓他一个人赃俱全!以免今后还有其他人受害。”
喻殊白见她动作如何迅速,不由失笑,摇摇头,牵住人的袖子,将谢晚宁往回拉了一点:“谢夫子太着急,需知蛊物要以蛊母解。当今不应打草惊蛇,理应先潜入青玉观找到蛊母再说。更何况,澜沧书院还有学子下落不明,这背后隐约有着青玉观的手笔。若是操之过急,这些学子怕是危欸。”
谢晚宁抿了下嘴唇,心知自己又操之过急,便顺着喻殊白的力道,重新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喻殊白道:“这事我会写信告知宫中,让他们早做防备。”
他这样说,谢晚宁便又想起那口水井的事情,便也顺口说了。
只是喻殊白在听到是子车寻问起的时候,倒是颇为惊讶地挑了下眉毛。
谢晚宁见喻殊白如此,心中倒是了然。
喻殊白大概是没想到,子车寻居然还有一两分为着大金朝的心,毕竟他自小生长在边境,多少人都以为他要造反,倒是没人信这样一个小侯爷,此时还肯忍着大金朝某些荒唐行径。
“如此——”喻殊白沉吟了一下,说:“我会向宫中禀明此事,你们不必再管。”
说着,他站起来,道:“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休息也好,明日还有明日的事情。”
谢晚宁闻言,便抬眸望了一眼天色,果然已经月上柳梢头。
她便站起来,与子车寻一同告辞。
子车寻想来早就不想在喻殊白房中多待了,加快几步离开,竟是头也不回。
看着少年高高的马尾在空中滑过一道利落的痕迹,景泰蓝色的发带摇摇晃晃,道尽了少年恣意,谢晚宁不由勾唇笑了下。
正想着也跟着一同离开的时候,耳边又传来喻殊白的声音:“谢夫子,留步。”
谢晚宁迈出去的脚不由一顿,她扭过头去,只见喻殊白缓缓走了过来。
同时月光之下,子车寻与喻殊白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一恣意、一出尘;一少年、一谪仙。
喻殊白的三千青丝被晚风吹起,白色衣袍猎猎作响,眉目精致如画,双眸亮如星辰,真是比起天上仙人也不逊色多少。
谢晚宁心中一动,问:“院长有何事?”
喻殊白走到谢晚宁身前,道:“有一物,谢夫子且戴上。”
说着,谢晚宁便看见喻殊白从袖口拿出一根玉簪。
那玉簪好看极了,是通体的水色,末尾雕刻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玉兰寒梅,梅蕊一点沁色,宛如泼天的雪中飘扬着的一抹鲜红,显目极了,也好看极了。
谢晚宁有些疑惑:“这是?”
喻殊白笑意不改:“寻常发簪而已,只是偶尔瞧见,就顺手买来了。”
闻言,谢晚宁缓慢地眨眨眼。
她觉得喻殊白这只老狐狸,最近说谎越来越明显了。
这么支簪子,她都瞧不出个成色来,天知道要价几何?
这老狐狸,又是在哪儿挖坑等她呢?
谢晚宁满心狐疑,喻殊白知晓她心中怕又没想什么好事,颇为好笑地摇摇头:“也罢,这簪子谢夫子暂且拿着,往后替我办一件事抵债即可。”
说完,喻殊白又补充了一句:“月俸照旧,绝不多扣。”
这句话说完,谢晚宁面上才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笑意,她乐呵呵地接过簪子,道:“院长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要因为心疼月俸银子而反悔。”
喻殊白按着额角,苦笑点头。
这人,当真是半点不开窍。
不开窍的谢晚宁拿着簪子,飞快地与喻殊白道了别,一路下山去了。
见人走了,喻殊白才回过头来,预备进屋。
只是一转头,就看见无垠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看他,也不知道这人偷听了多久。
喻殊白刚一皱眉,就听到无垠说:“寻常发簪?偶尔瞧见?顺手买来?一件事抵债?”
这一连串的问话,让喻殊白收敛了神色,不去理他,径直走向竹屋。
无垠嗤笑:“要是琢玉盟里的那群老家伙知道,你把这上弦月簪随手给了别人,估计人都要气厥过去了。”
他说着,喻殊白已经进了竹屋,双手按在了房门上。
无垠不肯住嘴,接着说道:“可御万蛊、可防毒虫的东西,院长你以血肉养了多少时日?手腕上才放了血,此刻便忘了痛?一件事便可抵债,那院长的身子未免显得太过廉价!”
“廉价”二字话音刚落,就听的“砰”的一声,喻殊白把竹门摔上了。
无垠吸了吸腮边肉,唇边漫出一个冷笑。
随即他转过身,看向谢晚宁消失的方向,目光渐渐冷却了下来。
——
第二日,谢晚宁起了一个大早。
想起昨天早上子车寻的“叫醒”之仇,谢晚宁提起裙角便蹿向了藏色台。
只是来到子车寻所住的“甲一”号睡房的时候,谢晚宁还未翻墙进去,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咻咻”的舞枪声。
谢晚宁脚尖一点,落在墙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细细看去,才发现原来子车寻早就起了床,此时正手持一把红缨枪,于院中大开大合。
红缨枪于空中横扫,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子车寻枪风凌冽,不过轻巧地一个冲刺,便晃的一株桃花落英缤纷,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落下来,沾上了子车寻的肩头、发带。
少年的高马尾随着他的动作一同挥舞,鬓边碎发轻柔地散开,眼睫微翘,看上去沉静稳重。少年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最终挂不住,顺着面颊流下来,直直地滴进里衣里去。
热腾腾的汗气将他的脸一蒸,白玉般的脸颊有些红,散发着青春的朝气。那双闪动的黑眸中,满是一往无前的锐利与锋芒。
这位泾川小侯爷不说话的时候,倒真有一副少年将军的模样。
谢晚宁摇摇头感叹,只是若是一开口,少年将军就成了邻家那惯会捉弄人的恶劣少年,毒舌、腹黑又骄矜。
只可惜,少年已长成,小侯爷的这张嘴,今后怕是没得改了。
谢晚宁正想着,子车寻眉峰一动,红缨枪刹那间朝墙头袭来:“看招!”
这枪来势又猛又快,谢晚宁只来得及狼狈翻身下墙,双脚沾地之后便赶紧后退两步,高声道:“小侯爷怎得如此不厚道,本夫子好心好意来与你送早点,竟是要被拿红缨枪指着?!”
子车寻闻言,漆黑如墨的眸子闪烁着几点笑意,他哼笑道:“早点?在哪儿?怕不是在谢夫子的肚子里。”
说着,子车寻一套利落的挑花收起枪来,便要往睡房内走。
只是他行了两步,又转过头来,对心有戚戚的谢晚宁挑眉而笑:“下次夫子若要吵醒本侯爷,大可以挑个本侯爷放松警惕的时候来。”
谢晚宁脸皮厚,面色不改地问道:“那敢问小侯爷何年、何月、何日、何时能够放松警惕,给本夫子我一个可趁之机呢?”
子车寻假模假样地笑了一下,随即冷冰冰吐出两个字:“梦里。”
谢晚宁不由绝倒。
两个人的闹剧不过小小持续了一会儿,等子车寻换完衣服出来,便看见谢晚宁还依靠在门墙处等他。
子车寻笑:“谢夫子还想再打?”
谢晚宁翻了个白眼,从怀中掏出一包用油纸包裹好的东西,扬手扔给子车寻:“小侯爷若不想饿死了再上街寻人,便只管与本夫子打嘴仗吧。”
子车寻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包裹,不由一愣。
看着谢晚宁远去的身影,子车寻垂下眼眸,拆开包裹一看。
包裹里面竟然躺着三四个圆滚滚、做工精致的馒头。馒头的四角被压成了梅花状,点缀着几抹红色,像是一朵盛开的梅花。
子车寻尝试着捏了一个放进嘴里。
牙齿一咬,一股红糖便涌出来,甜腻腻的感觉在舌尖漫开,仿佛吃上一口,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子车寻嚼了两口,唇边不由勾起一抹笑。
竟然当真是来送早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