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莱姆糖浆
宋漪露的脚步停滞，耳畔传来了段昭燃的声音。
“什么时候？”
“啊？”她转过头，脸上带着深深的惑色。
段昭燃的眼里流露出一丝不自然，清冽的嗓音落在夜空中，飘渺如美梦幻影。
“那个植物园……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宋漪露的眸光亮了亮，不禁弯起唇角。
“这周六！”
“好。”
得到段昭燃的应许，宋漪露感觉自己重见胜利的曙光。
心情愉悦的她数着日子来到周六，将衣柜里的衣服统统拿出来让缪欢她们帮忙挑选。
最终选中了一条浅蓝色的泡泡袖鱼尾裙。
宋漪露将乌黑柔顺的长发别在后脑勺，挽成花蕾的形状。
她坐到梳妆镜前，化了一个精致清透的妆容。
少女的皮肤瓷白细腻，鼻梁挺立，圆润的杏眼里含着潋滟水波。
仔细看得话，能看见她的眼尾处晕染着奶棕色的眼影，眼周缀着星星点点的闪片，看上去很温柔。
少了以往的明艳招摇，多了几分纯欲的味道。
“露露今天的妆扮绝绝子！我要是段神，肯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果然爱情真伟大，露露你在校庆典礼上都没打扮得这么精致隆重。”
“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一起游园，要注意安全噢~不用那么早回来！”
蒋贝贝伸手戳了下宋漪露的胳膊，一脸色迷迷的表情。
这次她们班的同学大多都已经结伴去植物园完成夜间观察植物的作业了。
只有宋漪露为了说服段昭燃，还没完成游园任务。
直到他俩来到学校附近的植物园，宋漪露才发现蒋贝贝一语成谶，这儿确实没什么人。
在夜雾弥漫、花香四溢的植物园里，孤男寡女相伴而行，倒真生出了几分旖旎味道。
宋漪露一边走，一边嘟囔：“这里比学校的小树林还安静。”
“什么？”段昭燃的眼睫眨了下，脚步微滞。
学校的小树林是情侣约会的圣地，专门做些羞羞的事情。
宋漪露顿了顿：“我是说，这里的花儿开得比其他树林更多！”
她故作自然地朝段昭燃做起介绍。
“这个叫金盘荔枝，那个叫星桃牡丹。长在最高枝的那一朵是紫魁。”
她对这些花朵品种如数家珍，拿起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单反相机，将它们一一拍下。
满目所及都是艳丽的花儿。
宋漪露扬起粲然的笑靥，置于园中仿若最美的一束花朵，烈烈生艳，让人移不开眼。
段昭燃静静地看她，问：“你很喜欢植物？”
宋漪露点头：“我每次见到这些植物，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以前她忤逆王萍时，经常受到王萍的打骂。
那时宋漪露就会偷偷地跑回房间擦拭伤口，流眼泪。
宋衡和宋行洲虽待她很好，但也无法时刻护着她。
只有她房里的花卉盆栽一直陪伴着她。
每每嗅到花香，都能让宋漪露的内心得到治愈，连伤口都感觉没那么疼了。
她的思绪回拢，将情绪收敛，换了个话题。
“你喜欢计算机吗？为什么读计算机专业？”
段昭燃的入学分数很高，以他的成绩明明可以填报滨城大学里的其他名牌专业。
“计算机专业的前景比较好。”
段昭燃希望以后毕业能找一份高薪工作，努力赚钱补贴家用，为他的妈妈治病。
宋漪露恍然：“你一定可以的。”
她笃定地说，“说不准你以后能成为财多位高的业界名流，还能养我呢！”
她的脸不红不臊，扬起漂亮的眉眼，潋滟迷人，格外灵动。
宛如一颗直击球袭来，嘭地一下打中段昭燃。
他嘴唇翕动，还未开口，夏风吹拂过花丛，点点的荧光倏地亮起。
他俩的周身萦绕着许多萤火虫，在黑夜中翩跹飞舞，自在闪耀。
“是萤火虫！”
宋漪露赶紧拿起相机，咔擦咔擦地拍照。
她看向段昭燃，挥了挥自己手里的相机，笑着说：“我把萤火虫的照片发给你，你把你的微信号给我吧？”
段昭燃望着夜空下的她，笑容竟比萤火更加璀璨夺目。
他默了一秒，应声说好，和宋漪露互换了微信。
当天晚上，宋漪露躺在宿舍的床上，握着手机，笑得合不拢嘴。
倏尔，手机屏幕里弹出了谢北阳的微信消息。
谢北阳：【下周我打算在酒吧办一场狂欢派对，来玩呗！】
宋漪露毫不犹豫地打下两个字——不去。
谢北阳：【你最近怎么连派对都不参加了，什么情况？】
宋漪露惜字如金——忙。
谢北阳：【你还在追那小子啊，这么久都没戏，用不用哥儿们帮帮你？】
宋漪露：【滚！】
宋漪露觉得自己胜利在望，根本不用人帮忙。
她将植物园里带来的一朵栀子花做成植物标本，精心地修整、压制，完成一系列的工序，小心翼翼地保存好。
这是她和段昭燃在植物园里看萤火虫时，在花丛中拾到的花儿。
她准备将它留作信物，送给他。
这天下午，宋漪露带着做好的栀子花标本来到咖啡厅。
刚进门，她整个人就怔在原地。
谢北阳那厮为了寻开心，竟将聚会的地点改成这家咖啡厅，美其名曰——为她助阵。
彼时他们这群狐朋狗友坐在咖啡厅里，朝她调笑。
“露露，你看我们多讲义气啊！放弃酒吧舞池的大好时光，来这儿陪你。”
“别说，这里的环境真一般。”
“露露为了钓凯子，真是什么都能忍受了。”
“要不咱们去我家喝咖啡吧？我家那老头子刚去法国的翡翠庄园买了上好的咖啡，一起去尝尝？”
宋漪露望向不远处的段昭燃，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冷。
她面露尴尬，不禁压低声音：“闭嘴吧你们。”
站在一旁的辛妍全程冷笑，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她端着菜单走到那群人面前：“你们想点些什么？”
“他们什么也不喝！”
宋漪露气鼓鼓地踹了下谢北阳。
他很有眼力价地招呼众人一起离开。
直到他们的身影走远，宋漪露才吁出一口气。
这群人说什么为她助阵，分明是来厚葬友军的。
她踟蹰地挪到段昭燃的面前，将揣在兜里的标本递给他。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段昭燃手里的活儿不停，嗓音偏冷。
“我在工作，不收礼物。”
宋漪露想了想，将手里的标本径自塞给他：“这是我亲手做的，你收好了！”
语毕，她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段昭燃握着手里的植物标本，冷白修长的指节蜷缩了下。
他沉默良久，最后将它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的书包，夹在计算机课本的书页中，然后继续工作。
这天段昭燃忙得脚不沾地，以至于辛妍近身靠近他的书包，他都没有察觉。
当天晚上。
宋漪露盯着微信界面，打下几个字后又删除。
这个动作循环反复，最终还是没给段昭燃发出一条消息。
她知道谢北阳他们今天说的话，段昭燃肯定听进去了。
玩笑似的话语，像奔涌的浪潮开辟出一条长河，横亘在他们之间。
每一次浪花翻涌都像在提醒他们，他们是不同的。
宋漪露烦闷地抄起枕头，将脑袋埋了进去，心说等到时和段昭燃见面，再哄哄他吧。
—
隔天下午，宋漪露和缪欢照例来到学校的礼仪队训练。
她练完站姿，将一瓶矿泉水递给缪欢，两人正商量着待会儿训练后去哪里吃饭。
下一秒，辛妍就路过她们的身侧。
她拿起自己的书包，掏出里面的水壶。
须臾，有什么东西从她的书包里顺势掉落，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宋漪露垂眸一看，竟是她制作的栀子花标本。
“我的标本怎么会在你那儿？”
宋漪露睨向辛妍，声音里带着冷意。
辛妍佯装漫不经心地捡起标本：“这个啊。”
她撇撇嘴，“昭燃觉得这个标本太小家子气了，说送给我当书签正合适。”
“你撒谎，他不可能这么做。”
宋漪露笃定地说。
辛妍的笑容微微凝滞，板起了脸。
“我和他朝夕相处，感情自然比你深厚。你追了他那么久，整天缠着他，他早就厌烦你了！”
缪欢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开腔：“你胡说，段神怎么可能选你不选露露！”
“他瞎了眼才会看上宋漪露。”
正当她俩要敲战鼓宣战时，宋漪露及时地制住缪欢，随即冲出训练室的大门。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和辛妍耍嘴皮子、扯头发撕逼，而是弄清楚段昭燃心里的想法。
宋漪露疾步跑到学校附近的咖啡厅，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刚想走进店里，屋内却传来一阵对话声。
此时店里还未营业，李哥坐在桌前，懒散悠闲地给段昭燃递了杯咖啡。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段昭燃聊天。
“最近你们学校那个小丫头对你很上心啊。”
“什么小丫头？”
段昭燃握着咖啡杯的手一顿，脸上带着隐晦不明的情绪。
李哥笑了笑：“别装傻了。那丫头恨不得天天跟你待在一起，听说还是你们学校的校花。”
李哥说，“她看起来不错，你也是时候考虑谈恋爱了。”
“我不谈恋爱。”段昭燃说。
李哥顿了顿：“你大学四年就没打算谈恋爱？”
空气里静默一瞬。
宋漪露听见段昭燃清冷的嗓音响起：“没有。”
她攥起拳头置于腿侧，天边的乌云滚滚，不一会儿就落下淅淅沥沥的雨。
豆大的雨滴砸进她的心里。
有些闷，有点疼。
湿漉漉地淋湿了她的心。
宋漪露默默地想，她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
—
当晚，段昭燃撑着雨伞回到宿舍。
他坐到宿舍的书桌前写论文，脑海里突然盘旋起李哥今天对自己说过的话。
“人生看似很长，但其实很短。如果遇见喜欢的人，千万别错过啊。”
段昭燃的手指一僵，突然一个字也打不下去。
他想了想，拿起自己桌前的计算机书籍，将书页翻开。
书页翻到底，他的脸上却有一瞬间的破冰。
段昭燃“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自己的舍友，语气里难得流露出几分急促。
“你们有看到我夹在书里的东西吗？”
“没瞧见啊。”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舍友们都表示没见过他夹在书里的植物标本。
段昭燃攥着手里的书，眉峰深拧，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烦躁。
—
这些天，缪欢她们明显感觉到宋漪露的兴致不高，似乎怀揣着心事。
她们几个琢磨了下，决定逗她开心。
蒋贝贝将自己爱豆代言的薯片递给宋漪露：“露露，这款薯片超好吃，你尝尝？”
宋漪露：“我没胃口。”
缪欢也试探性地凑近她：“听说今天学校有篮球比赛，我们去看吧！”
宋漪露：“不去。”
她们尝试无果，只能偃旗息鼓。
宋漪露恹恹地瞥了眼自己的手机，段昭燃的微信头像静静地躺在她的列表里，一动不动，反倒是云霄的头像上冒出了数字红点。
宋漪露百无聊赖地点进去，看了眼信息。
云霄：【今天我打篮球赛，来看我比赛吧，赢了我请你吃饭。】
最近云霄时不时地会给宋漪露发消息，但她很少回复。
她将手机刚搁下，缪欢就突然从椅子上噌地跳起来。
“姐妹们，我们赶紧去篮球馆吧！”
宋漪露刚想说不去，就听缪欢语气兴奋。
“段昭燃今天替他们学院的篮球队救场帮忙打比赛，两大校草的世纪对决，我们得赶紧去球馆占位子！”
就在宋漪露犹豫间，缪欢她们几个已经火急火燎地催促她，几乎架着她来到了篮球馆。
蒋贝贝她们带了一大袋零食，急匆匆地坐到观众席上，占了一个不错的观赛位置，开始嗑瓜子坐等比赛开始。
此时距离开场还有十分钟。
但人潮涌动，场面早已沸腾起来。
而人们沸腾的对象，无外乎就是段昭燃和云霄。
作为主角之一，云霄见到宋漪露，大步流星地走向她。
他的眼里染着欣喜与讶色：“你真的来了。待会儿我打赢了比赛，请你吃饭。”
云霄朝宋漪露展眉一笑，满面春风，惹得除宋漪露外的其他女生都芳心荡漾，忍不住尖叫。
“云霄好帅啊啊啊啊！”
“校草和校花在一起的画面也太养眼了！”
“老天爷，我只不过是来看场球，怎么还被塞狗粮了呢……”
而另一边，撒狗粮现场依旧放送中。
辛妍握着手里的矿泉水，娇滴滴地递给站在球场上的段昭燃。
段昭燃的目光越过她，望向不远处的宋漪露和云霄。
他俩在众人的注目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两人颜值绝佳，身姿优越，倒像极了人们口中的金童玉女，分外般配。
段昭燃浓密的黑睫低垂，在眼睑处投下小片阴影。
他默不作声地转身，没有接过辛妍递来的水，朝她摇头便离去。
很快，比赛正式开始。
段昭燃作为临时救场的队员，平时很少和球队打球。
云霄他们自然不了解他的打法技巧。
没想到，段昭燃打球很猛，和他清冷疏朗的气质截然不同。
他在球场上气势全开，一路运球猛烈进攻，让云霄招架不住，队伍一连失了好多分。
直到比赛结束，段昭燃的篮球队宣告胜利。
辛妍再次拿起矿泉水，不甘心地朝段昭燃跑去。
宋漪露的目光全程凝在段昭燃的身上，正想再看，一道高大的身影却遮住了她的视线。
是云霄。
他垂着脑袋，脸上挂着尴尬的笑。
“说好赢了请你吃饭，看来做不到了。”
宋漪露见他闷闷不乐，生出了点恻隐之心。
“没事，下次再加油。”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瓷白的脸上，仿佛镀了一层金粉，柔和泛光，美得动人心魂。
云霄的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微微一软，他朝宋漪露笑着开口。
“你看我今天被虐得这么惨，面子都丢没了，你能不能安慰安慰我，陪我去吃个饭？”
周围的人们朝他俩投来神色各异的目光，讨论声也随风飘来。
“宋漪露和云霄看起来好甜啊，两人也太配了！”
“我觉得段昭燃和辛妍也不错啊。”
“你刚刚看到他俩在篮球场上的互动了吗？千里送水，佳音难觅啊！”
宋漪露的心绪繁乱，听着云霄絮絮叨叨地说话。
最终磨不过他，便答应跟他一起去吃饭。
他们约好在篮球馆门口见面，大伙一起去校外的日料店吃晚餐。
半晌，宋漪露独自去篮球馆附近的洗手间。
她上完洗手间后准备去找云霄他们，可还没走两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就拽住她的细腕，猛地将她拉进一处角落。
宋漪露的后背抵上坚硬的墙壁，整个人被圈在方寸之地。
她抬起眼，登时撞上段昭燃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仿佛冬日的烈焰，亮得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