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柳姑娘为何会在这种地方
自打入了秋，天气一日凉似一日，街上的行人们换上了秋衫，唯有码头上到处都是打着赤膊的汉子，往来卸货装货，忙得热火朝天。
刚到了正午，又一艘货船远远驶来，本在阴凉下歇着的汉子们一拥而上，等着被东家看中叫去卸货。
那船缓缓向着岸边靠来，还未等靠稳，忽然就传来一阵惊呼。
“不好了，老爷落水了！”
接着便是一阵入水声，船上的家丁纷纷跳了下去，想要将人救起来。
然而码头上的船一条挨着一条，为救人增添了不少难度，等最后终于将人救上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足有半个时辰。
船边传来一阵哭嚎声，有人听了便叹道：“生死有命，这燕老爷的运气太差了些，躲过了河上的水匪，却没想到在京城失足落了水……”
众人也纷纷扼腕摇头，本来已经平平安安抵达了京城，却落水而亡，实在是可惜。
“啊——”
又是一声尖叫，人们循声望去，只见那本伏在燕老爷身边哀哀哭泣的女子面容惊惧，手中拿着的，却是一张绣了“月”字的帕子。
……
百里睿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码头上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繁忙。
不过是死了个人罢了，京城里面每时每刻都会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对于等着卸货的生意人来说，死人不要紧，不能耽误他们赚银子。
燕老爷的货船还停在原地，市舶司的人将这一片围了，不让闲杂人等接近。
“死者名为燕振昌，是燕记商行的东家。”方守义很快便问清楚了情况，对百里睿说道，“这艘船上是燕记商行从西域买来的货物，燕振昌对此十分重视，所以亲自跟着走了这一趟。一路上遇到了两次水匪，幸而他做足了准备，从水匪手中平安脱身。”
“平安？”百里睿看着地上的尸首，挑了挑眉。
“呃……似乎也没那么平安。”方守义尴尬地挠了挠头。
那方帕子已经被人送到了百里睿的手上，他细细地检查了一番，是张素白的帕子，只在左下角绣了一个小小的“月”字。
“殿下，这当真是月影做的么？”方守义有些怀疑地问道，“燕振昌落水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什么人，真的是意外啊！这帕子上面虽然有‘月’字，也可能是哪个闺名是‘月’的女子的……”
百里睿并未说话，只是径直上了船，在甲板上转了一圈。
方守义不明所以，跟在他的身后，看到他在一处蹲了下来，伸手在甲板上摸了摸。
“是油。”他说。
百里睿站起身来，靠在栏杆上，朝着码头上望去。
燕家的货船极大，他站在甲板上，能够将整个码头尽收眼底。颐指气使的商人，汗流浃背的挑货工，维持秩序的市舶司的人……
忽然，他“咦”了一声，身子也站直了。
“殿下？”方守义循声望去，不由也睁大了眼睛，“柳姑娘？！”
……
柳云卿将背上的货物小心地放在地上，抬手用系在腕间的汗巾擦了擦额上的汗，双颊热得通红。
她略作休息，调整了一下呼吸，便立刻去搬下一趟了。
船上的船员怜惜她是个姑娘，特地挑了个小些的箱子，用绳子绑好，替她扶到了背上。
柳云卿身子往下一沉，咬着牙站稳了脚步，双手死死地拉住那箱子上的绳子，一步一步走下船来，朝着卸货的地点走去。
忽然间她只觉得背上一轻，回头看过去，正好看见方守义和百里睿一边一个，把箱子抬了起来。
“柳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方守义诧异地问道。
柳云卿喘着气，擦了擦汗：“自然、自然是做短工啊！”
有这两个人帮忙，这一趟货很快就送到了地方。她没有着急去背下一趟，而是拧开放在一旁的水囊，大口大口地喝着水，等喝完了，才问这两人：“你们来这边……莫非刚才那人不是溺水而亡？”
百里睿看着她，与上次见面相比，她瘦了些，也黑了些，头发在脑后高高挽起，一身男装短打装扮，腕间系着一方汗巾，额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不知道是不是哇，”方守义说道，“他身上搜出个帕子，上面绣着‘月’字。”
柳云卿了然地点点头：“你们怀疑是月影做的。”
“是与不是，总归是要查一查的。”方守义说，“若真的是月影，赖长治的死与吕靖勋相隔不到两月，如今不过一个月，燕振昌又死了——相较于之前他七年才做下二十三桩案子，他最近的动作太频繁了些。”
还不是因为缺银子啊！柳云卿心中吐槽，眼看着距离五年之期越来越近，她不得不冒险多接些委托才行。
“柳姑娘为何会在这种地方？”百里睿看着周围打着赤膊，皮肤晒成古铜色的汉子们，眉头微微皱起。
“为了养家糊口啊！”柳云卿说道，“在这里做短工，好的时候每天能赚两百文呢！”
“这些哪是你一个姑娘家该做的！”方守义脱口而出。
“方大哥这话说的，哪有什么该不该的，总归是要吃饭的嘛！”柳云卿自嘲般笑了笑，“我又没有什么本事，能做的无非就是这几样，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不好当，旁的……有些地方我又不想去，就干脆在这里卖力气嘛！”
她指了指旁边几个歇着的汉子：“这些大哥对我都十分照顾，捡着轻的货让我背，也算不上累。”
她说的轻松，百里睿却怔了怔，方才那箱子他与守义两个都花了不少力气才抬回来，对她一个姑娘家来说，竟还算是轻的？
两百文……当年守义与致和也做过这样的苦工，他是知道的，背这一趟货不过五文钱，她要赚两百文钱，需要足足背上四十趟。
方守义更是直接嚷出声道：“那些货能压死人！柳姑娘，你这样聪慧的人，怎好做这些粗活？你识文断字，哪怕是去给人抄书，也好过在码头上卸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