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李桃花悲哀的发现，亲娘对他们要走没啥不舍了。亲娘只关心他们下次回来，有没有孙子和外孙可以抱。
果然，儿女只要成亲后，爹娘眼里就只有下一代了。不久前的儿女还是心肝肉呢，转眼就成了耽误爹娘抱孙子的不肖子女。
好在还有阿爷阿奶的不离不弃可以慰藉。
哪怕是再不舍重孙子，老李头和老李氏也要跟着他们去山阳县。
“阿爷阿奶年纪大了，跟不了你几年了，说不得下次回京，阿爷阿奶就走不动了。阿爷阿奶怎么能放得下桃花儿？”老李氏摸着李桃花的手道。
老李头和老李氏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这些年来每日锻炼身体，看着还算康健。在这个时代也是随时去了，都是喜丧的年纪了。
李桃花依偎在老李氏边上，柔声道：“阿爷阿奶都要长命百岁，把桃花的孩子们看大才成。”
“傻孩子，人哪有不死的？阿爷阿奶沾了桃花儿的光，这辈子活得满意高兴。
你瞅瞅哪个老太婆能上那么大的船去看海？京城里的老夫人都没阿奶见识得多。
阿奶托了桃花儿的福，这辈子早值了。哪天阿爷阿奶去了，桃花儿别伤心，照顾好自己，阿爷阿奶才高兴哩。”
李桃花默默说不出话，享受这温馨静谧的安心。
这辈子小时候父母从早到晚在田间地头忙活，一直就是阿奶照看自己。后来和父母更是聚少离多，一直是阿爷阿奶在身边看着。
阿爷阿奶半生在村里种地，信奉的是儿女要孝顺，做事要中庸的普世价值观，却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她的各种出格。
从她出生起就将她放在心里，在几个哥哥之前。为了她去谋划，去学字，一次次的走出自己的舒适区，无条件的支持她想做的事。
不顾所有人的眼光和说辞，跟着她东奔西走，只为能时常看着她还好好的。
阿奶常说享了她的福，她又何德何能，能得阿爷阿奶如此厚爱呢？
珍视的日子过得格外快，转眼就到了出发的时候。
李桃花提前一天回娘家作别，她是要跟着范家的车队一起走的，爹娘不好去送。
老李头也不让李家人送，用他的话说，他这一大把年纪的，儿孙在一旁哭哭啼啼的，忒不吉利。
李铁他们也过两日就回芙蓉县了，在京城住总觉着拘束。
儿媳教导孙子的那一套，他们也不懂。每年年节来住个把月，反而亲香。
爹娘都跟桃花儿走了，他们也不是太老，身边又有丫鬟小厮照顾着，没必要非得跟儿子一起生活。相互都得客气退让着，怪不得劲的。
因着要往北关府运粮草，从京城到北关府的官道，都修了宽敞平整的水泥路。
去往山阳县和山阴县一大半路都可以走这条官道。沿路驿站都宽敞，前面几天都走得顺畅。
从京城出发时，冬日寒冷的余威还在，这一路上越发冷了。
好在在永安县得知要去北面的山阳县时，就做好了皮毛手套和帽子，还有遮脸的面巾，要不然赶车骑马可受罪了。
这就是有个丞相爹的好处哇，不是啥机密的消息都能提前得到。
换了普通县令去山阳县，从回京述职接到任命再出发，哪有这么长时间准备？
京城物价贵，光采买一路吃用就得花大价钱，匆忙中行礼置办也会有遗漏。
这一路吹风受寒的去那老远的地，再要遇到水土不服，半条命都没了。官员上任，客死他乡的事还真不少见。
单纯寒门能混上高位，那真是太难了，没有逆天运气就别想了。
先得是举全家全族之力中个秀才，能有收入了，继续埋头苦读中举人。
这时候不大愁钱了，也可以惠及家中族里了。身边能有两小厮了，妻族给力能雇护卫，一路披荆斩棘到京城。
中进士得了赏识开始做官，多半竞争不过高门大户，要去偏远的地。
再次出发，山匪路霸谋财害命，自然灾害猝不及防，风吹雨淋再生个病……得是身强体壮，好运护体的才能平安到任上。
身边没有得力属下帮忙，多半政绩不显，过不了几年，继续重复行路难的历程。
好不容易平安到达京城，又是一个千险万难的旅程。如此循环，想要升官太难了。
要不是范子期和李承智两队车马一路同行，当初范丞相绝不会让范子期只带那么点人就到永安县赴任。
之前皇帝突然要给李桃花二百禁卫军时，范丞相就没有反对。一是因为这些年皇上积威甚重，决定好了的事，轻易不会更改；
二是望远镜意义重大，李家前些年的功劳也确实没有得到相应的赏赐；
三就是他幺儿跟着受益了。以后不管他幺儿去哪里，只要有儿媳妇一起，安全就不用操心了。
马车里每人怀揣一个手炉，一身皮毛衣裳，外头的寒冷一点儿也影响不到众人玩牌的热情。
自从回京的路上，贾珠珠和李承智也会了扑克牌的各种玩法，一路上就牌不离手了。
自然的，今年京城里从高门大户，到平民百姓都有了新娱乐。
李桃花带回来的一车扑克牌被一抢而空，荷包又鼓了一次，然后每年能从齐瑜那拿分红的项目又多了一个。
能事先预见的事，用来赚银子，那是真愉快呀！
后面越走速度越慢，有几次雪太深了，需要前面的人铲到一边，后面的马车才能顺利通过。
李桃花她们在马车上坐一阵就下车走一阵，太冷了，一直在车上坐着不动人也受不住。
下了官道正好遇到先前过来的护卫来接应，去年带着护卫过来的李温和芝麻他们，来跟李桃花汇报这边的情况。
“这边几个县去年雪都下得格外大，有老人说得有二十多年没下这么大了，今年开春又下了好几场。”李温一边扶着老李头往前走，一边道。
“小姐，你不知道，那雪下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别说赶路了，走出去几米都看不到影儿。”芝麻庆幸道，“去年走半道上，提前探路的人回来说这边十月就开始下雪，十一月就不好赶路了。
李温当机立断，雇了沿路的村民帮忙推车，咱们的人轮流着在马车里休息。日夜不停，好险在一场大雪前赶到了山阳县，再往后就更不好走了。”
“我们拿了姑爷的名帖去县衙，赁了几个院子出来放粮食住人。”李温说完又补充道，“这边县城有城墙，县里有不少空的大院子。
据说是前些年蛮夷会到村子里劫掠，不少村子就到县里来躲灾。这边的村子离县城都不远，远了不安生。不过这两年边军人数多了，巡逻的勤，院子一直没派上用场。”
外面太冷，不好说太多。李温他们沿路做好了安排，又艰辛跋涉了八天才到山阳县。
山阴县县城离山阳县县城就快马一日的距离，只是现在路不好走，路上得借宿在村子里，第二天下午才能到。
李桃花算算日子，从京城到山阳县花了三十五天。实际路程并没有太远，就是他们带的东西太多，天又一直不好，后半程走得太艰难了。
山阳县县令刘文学早已翘首以盼，去哪都成，只要别让他再呆在山阳县就行。
他一南方人，到这就病了两个月，每个冬天都不敢出屋子，半夜也不敢睡沉，就怕雪给屋顶压塌了。
范子期和刘文学的文书交接半日就完成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也不好出门瞧瞧。
下半日两人在屋子里喝酒说话，主要是范子期听刘文学吐槽山阳县的各种不是。
哪怕知道范子期是丞相家三公子，自请下县被派到山阳县，还是前所未有的五品，都没减少他同病相怜的情绪。
“范兄，你是不知哇，这地方它从九月就开始冷了，十月下雪一直下到来年三月，四月都暖和不了。
一年里有半年想出去走动走动都难！来这后我就没过一天踏实日子！生怕老天爷不给好脸，庄稼没长好，一场大雪就来了。
每年快到秋收就别指望能睡个安稳觉，县里衙役都去下地抢收，生怕有蛮夷来抢粮食。”
“边军不管么？”范子期问。
“边军是会多派人手巡视，可蛮夷马上功夫厉害，来去如风。抢了粮还不算，怕村民报信，有的蛮夷还会屠村。
等边军赶到，人早跑了。去年北林县有两个村子就被抢了，那个惨啊！想想都后怕。
你说咱们做父母官的，先不说让百姓安居乐业，至少不能白白丢了性命不是？”刘文学吃口肉又道，“去年朝廷给了晒盐的法子，我这里也应该是能晒个三四个月的，可不敢啊。
本来就只有那么几个月能去地里干活，我要再征青壮，耽误了地里庄稼，百姓可怎么活？
万一蛮夷知道了偷溜过去抢，边军远水救不了近火。要是给他们抢走了大量的盐，他们就不会拿牛羊来换盐了。”
“敬贤弟一杯，这苦寒之地的百姓虽逞勇好斗，却也重情重义。贤弟是个有本事的，若能让百姓饱食暖衣，百姓定铭记在心。”
偏远下县没有油水，大家公子来这可不就是为了名声？
刘文学是真心希望范子期能做出政绩来，他头一次做父母官，希望这方百姓能不再饱受冻饿之苦。
自己没做到的事，下任若是做到了，他心里也替百姓们高兴。
第二日难得是个好天，刘文学一大早就带着几个仆从辞行。他妻儿都在京城，这次要是能去个境况好些的县城，就把妻儿一起带过去。
和初到永安县一样，先了解县城的情况，再集思广益定下这三年的计划。
“整个县里一共九千人，县城里一千，各村子八千，都是大村子，最远的离县城行路一日的距离。”范子期先介绍从文书上得来的信息。
“山阳县的村子都紧绕县城，这里的田地都很肥沃，在这些村子外围还有大片大片的荒地，海边也有一大块地可以开盐池。”李温接着道。
芝麻肃着脸开口：“边军巡逻不够严密。年前年后，我四次带人越过边界去草原上，边军都没有觉察。草原上今年的雪也很大，今秋来犯的可能性很大。”
李良补充：“北关府府城粮食还是往年的价，白面十六文一斤，比三年前的永安县贵两文。羊肉三十文一斤，比往年一斤便宜了五文，应该是天太冷，羊多宰了不少。”
李桃花满意的点点头，看样子这帮少年提前来这边，没少做事。吾家少年初长成，都能自己拿主意，独当一面了嘿！
最后众人统一意见，盐田要开，荒地要种，百姓们冬日也要组织起来干活。
边关小县城要供边军的一部分粮草，山阳县最需要的是收获大量的粮食。在李家人看来，这些都简单，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安全问题。
既然芝麻她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多次绕过边军到草原上去，那草原部族也能偷偷的进来。
他们弓马娴熟，小股人马带足了干粮到村子里劫掠一番就跑，追都追不上。
两日后李承智那边也派人来说明情况，山阴县和山阳县类似，一共九千人，一千在县城，八千在周边村子里。
海边同样有地可以开盐池，不同的是北面是一大片林海。
李承智的意思是，两个县离得近，情况又相似，这边有什么举措，那边也一起。
范子期心道，看来大舅哥对躺平听桃花儿安排，很是适应啊。
李承智信中问了范子期啥时候有空，他俩结伴去府城拜访下亲戚，和山阳县这边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俩的上官是北关府知府，但在边城，边军是老大。
再加上都到了这大老远的边城，不去拜访下亲戚都说不过去哇。
二嫂的亲哥，在这个时代是很值得走动的亲戚关系了。
皮毛、布匹、腊肉、海货拉了两大车，再加上两个李家自用的望远镜，很有亲戚间走礼的意思了。
这种低配版的望远镜，比上交给齐瑜的差多了，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高配置的望远镜，数量稀少，按二嫂两个哥哥的官职，多半是不会有的。若是已经有了，这两个低配版的赏给下属也成。
韩子勇和韩子武早就接到了妹妹的来信嘱托，已经加大了山阳县和山阴县那边的巡逻力度。
听说家里来客人了，两人忙向北关府驻兵主帅李将军告假。说到来人是范子期和李承智，李将军也来了兴趣。
边关将士向来不知脸皮为何物，更不用说做了五年北关府主将的李将军了。李将军毫不见外的，带着两个得力干将回北关府韩家。
三年时间永安县和临海县两个下县的人□□发式增长，赋税一跃而上，超过了绝大部分上县。
水车和晒盐的法子功在千秋，两个五品县令震惊朝野，他也想看看是何种人中翘楚。
韩家后院里，两位夫人都对李桃花送来的京中时兴布匹喜爱不已。
她们俩娘家都不显，京中婆婆当家，年节送来的布匹都以男人们的为主，给她们的多数时候都是传统老式的那些。
也不是婆婆故意不给时兴的，长辈们就是觉着那些老式的，穿惯了的好。
两人在北关府多年，许久没穿这种新式布料裁的衣裳了。
李家送来的礼说不上贵重，却都让人喜爱得紧，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相公本就交代和李家、范家要亲厚，现在看两家送的礼这样实用，也是把她们当亲近亲戚走的意思，言语间更亲热了。
韩家两兄弟和韩将军一个模子出来的，隔老远就能认出来。
大摇大摆走两人前头，一身武将威严的是谁不言而喻。
李承智和范子期对视一眼，本还想和韩家兄弟碰头后，由两兄弟引荐见李将军的，看来今日就能谈正事了。
这边冷的时间太长了，现在是三月，不少地方积雪还未化去，四月下旬百姓就要紧着地里忙活，一直到九月收获。
中间还要种菜蔬，准备来年冬日烧的柴火。
直到十月开始下雪，县衙都缺人手干活。
等到四月初，积雪化开，烧荒用的枯枝需要人去捡，烧完要赶紧翻地、下肥、播种，这些都需要人手。
现在倒是可以召集百姓开盐田，不过村子里若只剩老弱，青壮也不敢跑那老远去干活，一个村出不来多少人。
几个关口还需要边军这边增派人手巡逻，另外就是二百禁军肯定是要在村子外围巡逻的，这个也要提前和李将军通个气。
几人寒暄几句后，范子期就点明来意，他们想借四千边军，名义上是巡逻，实际上是帮忙开荒。
这段时日包吃住，工钱拿粮食抵。若是合作双方都满意，明年后年还可以继续。
边军就是个耗粮饕鬣，除了精锐军，军士们只有在战时和节日才能吃饱，吃好就更甭提了。
北关府有流放来的罪民种地，边军也种一部分，但粮食主要还是得靠朝廷运来，想要兵士们都吃饱，那还差了老多。
只在春耕时以巡逻的名义，分出一部分边军去挣粮食，也说得过去。
就是有战事，也不是所有边军都一下子全部投进去的。
分出去不多的话，有事随时回营也不影响战局。
李将军略一思忖便同意了，这是互惠的好事，绝不是因为两个县令给的“雇工费”诚意十足。
李将军在边城久了，考虑得长远。这几年还好，前些年军粮一年总有那么一两次会晚到，一晚他就愁的半夜睡不着。
满军营的兵士饿的时间长了，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谁也不能保证日后它没有晚到的时候，有了这份渊源，两个县城粮食充裕，关键时刻也能救救急不是？
当然了，也不是谁来借人他都借的。这两人和韩家是姻亲，也算是自己人，又顶着个五品知县的头衔，可见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便宜行事交好总是没错的。
最重要的原因，当然还是两个县令拿出的印章了。凭此印章，两个县令可以从他这借走五千人。
皇上的密令里说，若是有蛮夷来犯，两个县令凭印章可以借五千人，护着他们返回京城。
若有蛮夷来犯，他作为北关城主将，自当身心士卒，对皇上此举也是好生羡慕。
若是其他朝廷官员知道皇上是如此看重这两人，还不得嫉妒得眼都红了？
危急时刻借五千人是借，现在借人去垦荒，不，是巡逻，也是借，想来皇上也不会怪罪。
有人管这四千人一段时间的口粮，他也能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