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少年们晚上归家，并没有收到家人“考得如何”的询问。看着桌上自己几人喜欢的菜式，阿爷阿奶看似和平日里没啥两样，只是眼里不时闪现的期盼暴露了担心。
“阿爷阿奶放心，今日我们兄弟几人都还顺利。”大哥李承仁一边伸碗接过老李氏夹过来菜，一边示意弟弟们说话，“我们兄弟几个在路上就相互论证了答案，这第一天的考卷做的都还成的。”
“对对对，尤其是小弟的，答得可好了！”李承利接话快。
“哥哥们也都很不错，我就是今天答得格外顺。”李承智谦虚道。
“都是桃花妹妹的功劳，好几题都是妹妹提过，我们之前就写过了呢。”李承义按奈不住喜意。
“还有两日呢，全都考完了再高兴，都吃完了就先回房温习。明日的策论答得好坏，才是能否取中的关键。”大哥李承仁不愧是大哥，颇有长兄风范，不骄不躁。
三日时间，转瞬即过，哥哥们看着胸有成竹，李桃花为了让阿爷阿奶提前适应接到报喜时的巨大欢喜。一边拉着阿爷阿奶准备给报喜人的喜钱，一边商量着要不要回村祭祖。
府试是没有专人报喜的，不过在府城常住的考生，街面上专干跑腿活计的小哥们早就摸清了住处。
中人们消息来源广，给府城那些取中机会大的考生列个单子，在自己业务这一片的，中了就安排人去报喜，多少也能得些赏钱。就算不得赏钱，混个脸熟沾些喜庆也好。
前些年还有些混乱，有的人家报喜的人来了几趟，有的人家一个都没去。去了几趟的，后面主人家还给不给赏都不好；一个都没去的，寻思你们这是看不起自家还是咋地？
这几年，中人们约定了规矩，是哪一片的就归哪一片的跑。路熟，跑得快，认门也准。要不人家自家看榜的人都回来了，正给周围来道贺的邻里发喜糖呢，你跑过去报喜，也只能得块喜糖罢了。
跑腿小哥大都不识字儿，秀才老爷的名讳都得提前记好，也记不住几个。中人也不多安排，一人报一个，大家都跟着沾沾喜气。
所以给报喜人的喜钱，备上四份就足够了。就是给来看热闹的百姓们的喜钱或是糕饼要多备些。要是哥哥们都中了秀才，那来沾喜气的岂不是得里三层外三层？
另外哥哥们下一步要考举人了，交际也会增加，是不是要多置办几身行头了？不回村祭祖的话，爹娘伯伯婶娘们这次过来，是不是要多过些日子再回去？
爹娘伯伯婶娘们这两天也该到了吧？要不要安排人到城门口迎迎？
爹娘伯伯婶娘们可是第一次来府城，虽说镖师们都是走熟了的，这一路奔波也辛苦。家里头热水和吃食最好随时备着，人到了洗嗽一番，吃了饭，好好歇歇。
到时候来贺喜的人一看，嚯，这一家子可真精神！难怪家里四个孙辈小小年纪，都中了秀才。
那架势足的，李承仁四兄弟都开始担心，要是有个万一没中可咋办？桃花儿可是按四人全中来准备的！
给报喜人的赏钱，都分别装四个荷包里头了。装喜饼的小篮子已经放了半屋子了，家里的丫头小子们还在编，保准来贺喜的大人小娃人手一篮。
连除了吃饭很少露面的齐大夫，都混在人堆里编小篮子。按桃花儿的说法，有些人家的喜饼居然是往人群里扔的，多不卫生啊。有些人家是拿个大篮子，一人给一块，容易造成哄抢，场面不好看。自家一人发一个小篮子，一个篮子装一块喜饼，干净优雅有格调。
李承智不大担心，四人里答得最好的就是他了。要是大家全都不中，也不是他一个人丢脸，上面还有三个哥哥顶着呢！
李承仁看似最平静，其实心里最慌，他比不上四弟脑子好使，也不像三弟那么灵活，就是踏实稳重。万一考官不喜这一挂的，三个弟弟都中了，他没中，以后哪来的脸面管着三个弟弟？
李承义和李承礼的想法差不多，四弟学识最好，大哥在书院常得夫子们夸奖，问题应该都不大。自己要是中不了，往后都不能跟兄弟们一个班读书了！还有桃花儿，欢天喜地的准备四个哥哥一起成秀才，结果有个哥哥他不争气，大喜的事都不完满了。
好在不用纠结太久，五日后就是放榜的日子。小子们经过一番明争暗斗，最后抽签决出胜负，李小山和李良得了去看榜的任务。
丫头们也想去，不过看榜要在男人堆里挤进挤出的，就算是换了男装，也容易影响到小姐的名声。私下里商量好了，到时候把看榜的两人拦在外院，给家主人亲自报喜的事，还是她们来。家中姊妹众多，就是小子们全部一起上，也突破不了防线。
听说这主意是李一一出的，李桃花竖起了大拇指。这姑娘不愧是李桃花暗封的家中丫头小子们智商天花板。
去看榜的两人一大早就出发，特意穿了平时练武的衣裳，行动方便，去抢占好位置。
李桃花和阿爷阿奶，四个哥哥刚吃完早饭，正要喝茶来缓解急躁呢，门外就传来躁动的声音。老李头连忙站起来，快步走向门口，老远芝麻的声音就传过来：“四位小少爷都中啦！四位小少爷都中啦！”
“好！好！好！”老李头红光满面，两步就到了门口，门外李小雪正飞奔而来，那速度，不愧是练过武的！
对上老李头期望的目光，李小雪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四位小少爷都中了，承智少爷高中第三名，承仁少爷第十一名，承义少爷和承礼少爷排在十八和十九！报喜的人约莫一会就到！”
“好好好！都是好样的！”老李头一颗心放回原处，只疑惑了一瞬：去看榜的人是李小山和李良那两小子吧？
“老婆子，咱去门口，发喜钱去。”
老李氏扶着李桃花的手站起来：“对对对，喜钱，喜钱，咱府里也都发，都发！”
人围了好些圈，家里的丫头小子们把装了喜饼的小篮子一个个发过去，引来一阵阵赞叹。直呼这才是书香门第，讲究人家的做派呢。
城里人夸起人来，词格外的多，又好听。老李头觉着接到皇上旨意，自己被封田大夫，家里赏那许多银子的时候，都没有这一刻风光。
送走报喜的跑腿小哥们和来道喜的人，老李头笑得脸都酸了，咧开的嘴怎么也合不上。刚才可是来了四波人，发了四波喜钱呢！来拿喜饼沾喜气的，认识不认识的街坊们，老少齐出动，那道喜的话都听不过来。
四个秀才呢，排名还都靠前，下一场的举人也还能一搏。
还是桃花儿说得对，得给小子们置办几身行头，考举人准备起来。村里就不回去了，等哪个小子考上举人，再回去祭祖，中秀才就大办有失格调！他老李头的眼界也是越来越高了。
等几个儿子儿媳到了，自家人关起门来热闹热闹几日就得，孙子们还得继续准备考举人呢。
老李头和老李氏做在上首，四个孙子站成一排，目光清亮，齐齐行礼。
李承仁高兴的代表弟弟们发言：“孙儿们总算没有辜负阿爷阿奶的期待！”
老俩口乐得不行：“好好好，都是出息孩子，出息！”
四兄弟这会也不再端着，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嘴角微弯，笑着接受家中丫头小子们一波一波的道喜。
李桃花看着四个青葱少年，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哥哥们都是能撑起家的男儿们了。
李府里处处透着喜意，这样一步一步有盼头的日子，最是让人欢喜，旁人看了也觉得暖人心肠。
石十三喝一大口酒，舒坦！
李家老的仁爱慈祥，一心为小辈打算；小的聪敏好学，团结友善；更有李桃花心思通透，聪慧过人。整个宅子里没有一丝其他府邸后宅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抢。
家里男娃们都出息，全家最受宠的始终是最小的李桃花。李桃花在李家那是说一不二，不管她想干啥异想天开的事，李家全家都是乐呵呵的全力支持。
女娃儿没有半分恃宠而骄，想发设法给阿爷阿奶调养身体，每日彩衣娱亲。
李桃花平日里对几位兄长多方引导，哥哥们也貌似极为享受妹妹的教诲。做妹妹的不知道哪里来的歪理，一套一套的，大几岁的哥哥们还都颇为用心的听，让石十三大大的开了眼界。
上至皇家，下至普通农家，他石十三活了这把年纪，干的是打探消息的活计，也算是见识多广了，就没见过如此和谐的人家。
哦，还奇怪，整个大安估计也找不着第二家这么重女轻男的人家了。再有就是：这李家把丫鬟小厮们当子侄辈养，不是他这两年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
前些年，芙蓉县的暗卫传回的消息里，也有过类似的说法。那会他还在暗卫营当教头呢，整个情报部门只当是这李家对待丫鬟小厮们格外仁善，负责盯梢的暗卫被感动到了，言语上夸张了。
皇上看了消息，也只说这李家人果然是一家子良善之辈，如此才能得了上天馈赠。
情报部的总教头还跟他笑谈，要不是这芙蓉县李家还真就是普通百姓，他立时就要招了这暗卫回来，回炉重造。
他们是暗卫，不是死士，七情六欲只是淡些，不是没有。暗卫长时间执行同一个任务，或多或少的会沾染上些情绪，若是这任务不重要或是这情绪对完成任务影响不大，暗卫营一般也是不干涉的。
尤其是情报营，没有七情六欲，哪里演得了人间百态？一个死面瘫，说句话能噎死人的壮汉，旁人都会下意识当恶人防备，哪里还打探得了消息？
不懂人情世故，不能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情报人员，就算埋伏多年，也进不了任务目标的身。
听说百年前的皇家暗卫，都是养盅般被灭掉七情六欲的。这样培养的暗卫折损率太高，在打探消息上有很大的欠缺，任务完成率也并不高。
前朝中期的一个皇帝开始改变这种制度，言道一直处在黑暗中的人，遇到一点亮光就本能的想千方百计的抓住。暗卫在为主人尽忠和抓住那一点光亮的本能之间来回摇摆，就算完成了任务，也废了。
当相互防备试探成了本能，要相互合作的任务，暗卫们也很难完成。还有一点，暗卫们对暗卫营没有归属感，时隔不久就要出一个背主的疯子。
从那会起，皇家培养暗卫就一点一点的开始改变，到如今这样子：暗卫们在非任务期间，也会八卦说笑，吃饭喝酒。不重要的情报，都可以拿来作为教导下一批暗卫的例子。不过总体上，暗卫们都是各自为营，暗卫营里一伙人关系亲近是大忌。
李家丫鬟小厮们也个个都练武识字，这个和小暗卫们一样。只不过李家的丫头小子们之间关系格外亲厚。要是放在别的后院，这五十多人，人人识字会算有能耐，最后的结果多半是分帮结派，相互争斗，谁也不服谁！
李家最先买的十四人里，李一一心机手段都是上成，偏不出头儿，只偶尔被问到时，出个主意。十四人都唯李桃花马首是瞻，心里想着都是怎么样合作，能更快更好的完成小姐交代的事。
前头十四个亲密无间，带着后边来的相互间也和气得很。亲兄弟姊妹似的，偶有小别扭，很快就握手言和。
这氛围好得他三个徒儿混在其中除了汇报消息的时候，还带着一丝在暗卫营待过的孤寂，其他时候看起来，就是三个积极向学的开朗少年人了。这要是不熟的暗卫们看到，保准猜不到他们三是自己同行。
尤其是李小雪，整日跟着齐白芷研究医术，俨然就是神医世家的小娘子！还是极得长辈欢喜的那种！虽然这丫头不爱说话，平日里对谁都不主动搭理的，老李氏就是格外喜欢她，说这丫头心诚。石十三总觉得老李氏的喜欢格外玄乎。
石十三在特意观察李家众人后，对李家的丫头小子们为啥会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百思不得其解。
李家丫头小子们的几乎所有安排，全都是李桃花做主。老李头夫妇和四个孙子，都真真的把这些个丫头小子们，当成只是李桃花的丫鬟小厮。
老俩口都是自己屋里的事，自己就干了。丫鬟小厮帮着一起做事儿，他俩只当小辈孝顺。李家四个孙子，都是秀才了，自己的衣裳都是自己搓洗不说，休沐日的时候，还时常自己拆洗被褥！
这搁普通农家，都没有家里孙子拆洗被褥的事儿，偏偏李家人就做得理所当然。正常富裕人家的男丁，都该是像齐白芷那样的，每日里啥家事都不干，只挣银钱就够了。
李家丫头小子们给齐白芷收拾屋子，端茶倒水的也不叫伺候主子，他们叫孝敬师父。呃……他也是被孝敬的师父之一，所以他是真真切切的知道，这帮丫头小子们是真不拿自己当下人看。不过在外头，他们又个个振振有辞的，说自己是李家签了卖身契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