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牛尾笋炒腊肉与铁锅炖大鹅
过了拥堵路段,来到岔路口,落梅别苑向左,尚清庄子向右。
“这落梅别苑就是春日宴的另一场所么?我听段娘子说过,这郊外的春日宴请的都是些达官显贵,怪不得刚刚路过我们的马车都是镶金戴玉的。”
尚清这架马车内里宽敞,车内中央的方型案几上有围炉煮茶的小泥炉,上好的寿州黄芽从瓷壶中缓缓流出。
她将茶盏递给温阮,清亮的茶汤在青瓷杯中晃动,如幽兰般的香气散出,温阮饮下一口,茶味醇厚干爽,唇齿回甘,略带玉米香气。
尚清端着茶盏,轻声给温阮解惑:“落梅别苑是前代高氏王朝所建,世道动荡,这落梅别苑被几经转手,五年前被人买下,至于主人是谁,到今日都没明确的消息。只是落梅别苑和金玉楼联系紧密,坊间传闻金玉楼的东家是落梅别苑的主人,但总归都是传闻,落梅别苑只是在春日宴这几日出现在民间的视野中,除此之外的其他日子,落梅别苑倒是隐秘,不为外人所知。”
温阮点点头,只当是听个坊间趣闻,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和落梅别苑打上交道。
“吁——”
马车缓缓停住,三皇子率先走出马车,待尚清要下车时,伸手欲扶。
尚清皱眉,刻意压低声线,发出清朗的少年音:“你是觉得你主子我堂堂一郎君弱不禁风?还要你来扶?”
闻言,三皇子如同被训斥的忠犬,垂首待在一旁。
庄子的管事一早迎在一旁,他心下暗叹,这昆仑奴美则美矣,可惜是个不会揣测主子心思的木头。
他赶忙迎上前:“您就是盘下庄子的新主子吧,我们庄子上下四十户都候着您呢。”
尚清没理会管事,只等温阮掀帘,她将手伸出,温阮扶着尚清的手,平稳落地。
管事盯着温阮的脸,一时间看呆了。
眼前的女子的眉眼如同那被精心雕琢的美人图一般,不似真人。
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勾人心魄。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管事,愣神两秒,便开始疯狂回想,打听到的是新主子没有娶妻啊,莫不是主子的外室?
新主子小心翼翼扶着下马车的模样,又不太像。
尚清转头说道:“这是我小妹,这庄子的一半都属于她,她也是你们的主子记住了吗?”
原来是妹妹,管事恍然大悟,赶忙行礼:“正厅里有热茶,主子不妨去歇歇脚。”
尚清一挥手:“不了,我们直接去田里瞧瞧。“
管事应声,在前带路。
温阮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田地开阔,不远处有溪流,不必担心水源,她低头从田埂旁抓起一把土,平铺在手上观察着成色。
管事心中一惊,这新来的主子不是好糊弄的。
尚清没有催促,静静等在一旁。
温阮反复确认后,终于露出笑:“兄长,这土是黄壤土。”
管事管理农庄,对种地也算半个行家,他忍不住心中的讶异:“小主子知晓这土的特性?”
温阮点头:“黄壤土,微酸土质疏松,排水性好。总之,就是很适合种蔬果和茶叶。”
听到这里,管事目露钦佩,再无半点糊弄的心思。
温阮附在尚清的耳边补充道:“红果,也就是番茄,微酸的土壤最适合种番茄,这地很不错。”
尚清点头。
一行人行至山脚下,带有坡度的山坎上长着重重密密的青竹,青竹之下冒尖的竹笋破土而生,紫灰色的外皮,分外显眼。
笋形如同牛尾一般粗壮细长,温阮眼神一亮,这就是牛尾笋!
牛尾笋自古以来就是笋中珍品,没有普通笋的苦涩味,可以单独烹饪,无需其他食材提味。
只可惜如今是四月末,并不是牛尾笋的盛产期,七月初秋才是牛尾笋的丰收时节。
来都来了,温阮让大丁拔了四根,等会带下山吃。
行至界碑处,管事低声说:“这就是我们全部的山头田地。”
站在山坎上,温阮抬头向西望去,墨瓦白墙,重楼叠嶂,弯翘的房檐一角从高松茂密的青松中冒出一角,从山坎下飞流而下的瀑布汇成溪流,贯穿院落。
她指着远处,问道:“那是哪里?”
管事恭敬回答:“落梅别苑,除了春日宴这几日,平日甚少人出入。”
话音刚落,在空中盘旋许久的灰背隼,一头扎进了落梅别苑。
骨哨声响起,灰背隼落到粗壮的臂膀之上。
五根粗短的手指上足足带了九个金戒指,裂开肥厚的嘴唇露出一口金牙。
若是三皇子在场定会认出眼前人,是他的好七弟。
正厅内三面屏风将彼此隔开,细腰侍女端上细长的琉璃瓶,深红色的酒液轻轻晃动。
侍女步伐款款,弯下细腰倒酒,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
西戎七皇子耸动着鹰钩鼻,一时间不知是在嗅酒香还是侍女身上的熏香。
粉衣侍女白着脸,身子微颤,贵客的视线凝固在她的衣领交叠之处。
满是少年气的声音从青竹纹样的屏风后传来:“都下去吧。”
侍女心神一定,果然主子是会救她的。
迈着莲步,款款退下。
房中只余屏风后端坐的三人,气氛诡秘。
西戎七皇子一口流利的大业朝官话:“你这府上的侍女不错。”
青竹屏风后的人,摇着把朴素的竹扇,未回答。
绣着绿松屏风后头,端坐着身着金纹松鹤紫堂云绸袍,方额瘦长脸吊梢眼,唇角向下,神情阴鹜,语气刻薄:“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美色,梁州军营里梁州王又现身了,逼近瘴气林,若是暗道被截断,到时你我都要人头落地。”
西戎七皇子闻言,脸上没有半点不悦,粗短的手指摇晃酒液:“平王殿下,您不要急,瘴气林您是知道的,雾气中带毒,除了苗疆有解药,就只有我西戎皇室之人才知道该如何解毒,梁州王只怕是进得去,出不来。”
西戎与大业,立场天生敌对,西戎七皇子不在意,平王可不愿冒险。
毕竟龙椅上那位,他亲爹,瞧不上任何一个皇子,唯独偏爱前朝留下的独苗。
连改姓这种忤逆宗亲的事,文焕之提了,翌日清晨圣旨就下了。
异姓王,拥兵自重,龙椅上的那位还不在意,各地朝贡的奇珍异宝他们这些皇子还没见过,就从宫中运到了梁州王的府邸。
虽说他父皇正值壮年,但东宫空悬已久。
去岁,东宫修葺,众人都以为九子夺嫡,尘埃已定,平王母家显赫,东宫之位仿若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政事堂久久没传来消息,人心浮动,一则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
东宫的一砖一瓦都是按照前朝元妃之子文焕之的喜好而来的。
像是为了专门印证这消息一般,不久所有的成年皇子都被赐予封号,划分属地。
回忆至此,平王眉目狰狞,右手紧紧攥着琉璃杯,平王,平王,平庸的平。
他的好父皇竟折辱他至此,想到这,平王心头的恨意像是要涌上喉头,他捏拳逐渐平复。
不过,瘴气林一入,裴焕之那个杂种就该死了,难以掩饰的愉悦逐渐爬上平王的眉头。
裴焕之一死,他必将入主东宫。
他眼底的轻蔑掩饰不住,望向青竹屏风:“本王的好皇弟,梁州王一死,你可别伤心,毕竟他护你许久。”
清朗的少年音传来:“皇兄多虑了,你我才是留着相同血脉的亲人,他算个什么东西。”
一场盛宴,主宾尽欢,夕阳昏黄。
平王登上回京州的马车,帘子被侍女放下的一刻。
他迫不及待地将外袍脱下,丢在一旁,对侍女吩咐道:“拿去烧了。”
心腹站在一旁,轻轻给他揉肩,平王眯起双眼:“奴婢之子,还敢说和我相同血脉,当真是让我恶心。待我荣登大宝,第一件事就是要拔了他的舌头。”
西戎七皇子留宿在落梅别苑,青竹屏风后的人望着窗边出神,暗卫贴身在他耳边复述平王马车上的狂妄之语,他面色不改,反而愈发愉悦:“本王的好哥哥还是这么单纯,那我就放心了。”他沉吟片刻:“安排苗疆巫女去瘴气林,若是梁州王有半点闪失,我要你提头来见。”
暗卫应是,足下轻点,飞出落梅别苑。
他手中竹扇轻轻摇动,面色带着三分温和:“今日宴席上侍候西戎七皇子的那位叫什么名字?”
管家低头:“回主子,名叫雨荷。”
他语气愈发轻快:“本王想看到雨荷在园中与西戎七皇子不期而遇,你觉得呢?”
“是,奴这就去安排。”
温阮和尚清回到庄子歇脚,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鹅追着光屁股小儿乱跑。
吓得小儿摔倒在地哇哇大哭。
温阮撸起袖子,一把拎起大鹅的脖颈。
小孩娘这将自家小孩拎起,连连鞠躬给温阮道谢。
管事看着大鹅,目露骄傲:“小主子,你手上拎着的是我们庄子上盛产的狮头鹅,味道极好,您若是想尝尝我这就让厨娘给您做。”
闻言,温阮转头对着尚清说道:“兄长,你想不想吃铁锅炖大鹅?”
时间转瞬即逝,大鹅也转瞬即逝。
去毛大鹅光溜溜地躺在案板之上,温阮剁去鹅掌的趾尖,扒去鹅脖上的淋巴,挥刀将鹅肉剁成小块。
鹅肉相较于其他禽类,肉腥味偏重,温阮并不着急焯水,将剁好的鹅肉丢进冷水盆中,泡出血水。
铁锅炖大鹅配玉米饼子,经典搭配。
只可惜玉米尚未传入大业朝,温阮和好发面,用花卷代替玉米饼。
等待血水泡出的空闲,温阮将从山上摘下的笋剥开,通体乳白,轻按有汁水溢出,真不愧是牛尾笋。
内里嫩黄的笋衣留下,用刀切成一指宽的细丝。
两根翠绿的蒜苗,温阮手起刀落,一寸二的抹刀段整整齐齐地落在碗中。
上好的农家老腊肉,油光发亮,切去最外面的一层,露出暗红的内里。
刀刃向内,“哐哐哐——”,规律的声响过后,两指宽的薄片码在一起,油脂丰润之处,乳白色转化成了透明,举在烛光前,火苗的形状透过腊肉,瞧得清清楚楚。
大火爆香,将腊肉的油脂煸出,混着蒜苗和竹笋段,加入半勺豆豉,豆豉特有的香气将腊肉的口感又丰富了一层。
待竹笋断生,温阮将菜盛出。
乳白与暗红,嫩黄与青翠,白瓷盘中汇聚四种颜色,直教人食指大动。
倒去血水,温阮将鹅肉冲洗干净,沸水焯熟。
半勺豆油,半勺荤油,两者在温度的作用下逐渐融合在一起。
葱姜八角香叶爆香,轻轻将鹅肉丢进锅中,灰白的表皮煎到焦黄。
倒入视线用香料加豆酱调好的酱汁,再来半勺花雕酒,沸水没过鹅肉,咕嘟咕嘟冒泡,温阮大手一挥,盖上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