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拌三丝与油条（三）
“别着急，我出去看看。”温阮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随明月一同去大堂。
这就怪了，她来这梁州，从未与人结过仇，这铺子还没开业，照理也不会是同行来找麻烦，这会是谁呢？
身旁的秋娘紧紧抿着嘴，双手抓着袖口，强装镇定的面容变得煞白，温阮握着秋娘的手：“别担心，不会是你夫家人的，就算是，有我在，他们也带不走你。”
跨过门槛，便看到一鹤发老人坐在当中，身后站着圆脸男子莫名让人眼熟，定睛一瞧，原来是当时在西市见到的菜贩子——张三。
张三左右两旁分别站着一高一矮男子，高个男子做书生装扮，矮个男子粗短的五官凑在扁平的脸上，斜眼看着温阮，带着一股轻慢劲。
暗中松了一口气，温阮缓步走向前：“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张三小心翼翼地看着老人，见他脸上并未露出不悦，转头向温阮介绍道：“林娘子，这是我们上水村的村长。”
温阮在老人对面坐下，身后站着秋娘与明月：“张村长，不知张三是否与你商量过，与我们食肆的买卖？”
老人还没出声，他身后的矮个男子用尖锐的嗓音说道：“站起来，一个小娘皮配和我们村长平起平坐吗？”
对于这种胡搅蛮缠的人，若是越搭理他，他就会越兴奋，温阮双眼一眯，望向他，向来温柔的双唇毫无感情地吐出两字：“狗叫？”
“你！”矮个男子顿时暴跳如雷，若不是被身边的高个男子拉着，就要冲到温阮面前。
见老人并无阻止那矮个男子的意思，温阮便知道今天这生意没那么顺利，她起身：“若是没有做买卖的意思，那我就送客了，顺便劝您一句，出门带狗记得栓绳，今日惹了我不与它多计较，这梁州城里比我有本事的多了去了，哪天惹了不该惹的人，就小心着他的脖子吧。”
老人端起茶盏：“林娘子稍安勿躁。”转头对矮个男子呵道：“张五，闭嘴！”
他晃了晃手中的茶盏，低头饮了一口：“林娘子，这张五我自然是会教训的，我们还是谈谈买卖吧。”
温阮坐在他对面，端起明月捧上的茶盏：“买卖很简单，我写好需要的菜，若是你们村有，便从你们村拿，没有的话我另买。至于这驴车的钱，各分摊一半。你应该知道这次买卖能给上水村带来的不止这些，上水村的菜虽好，但梁州城的人更愿意买城郊庄子产的菜，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老人目露精光，凝神看向温阮，郑重说道：“林娘子，在下愿闻其详。”
“自然是因为世世代代都这样买的，上水村最近两年才改种蔬菜吧。如果你的父母祖辈都是购买近郊庄子的菜，从小带你逛市集，都是买这些菜，长大后自然也是习惯买近郊庄子的菜。人都是习惯在舒适圈内生活的。”
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温阮接着说道：“当然，上水村的菜在努力压低价钱，比别的都便宜上一两文，但这价格并不足以让人心动，上水村算上运输花的银子，这一两文我估摸着已经是压低价格的极限，若是再压，就一点赚头都没了。”
见温阮三言两语就点出了上水村目前的困境，张村长顿时感到这梁州城果然藏龙卧虎，连这普通食肆中的小娘子对买卖也颇有见地。
“林娘子所说的这买卖带给我们的不止这些，又作何解？”张村长问道。
温阮望向张村长的双眼：“你可以把我们食肆视为一道门，一道让梁州城了解上水村菜的门，食客或是同行尝到我们食肆的菜品，觉得食材新鲜，自然会主动打听食材来源，借此机会上水村的菜自然可以被梁州城的人所熟知。“
其实就是广告效益，但怕老村长不明白，温阮可以换了个易理解的方式说明。
村长捋了捋胡须，思索片刻后，一拍桌子：“林娘子，这买卖上水村做，我们商议契书内容后去官府过契，你看如何？”
明月与书生装扮的男子各执笔于纸前，写好了契书。
张村长拿过契书准备盖印，温阮说了声：“且慢，我还需加上一条，上水村的菜要优先保证食味粥铺的供应，若是违约，我可以解除契书，与上水村永不交易，上水村需赔我五十两白银。”
张村长不言，坐在椅子上苦笑：“林娘子看着面轻，这做起买卖倒是毫不含糊。”
温阮笑着说道：“咱们买卖的价格自然是最公道的，只是我也得留一手，虽说我相信你张村长，但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你放心，我们买卖成了后，后续你从我这赚的绝不止五十两。”
“你放心，我张万年平生最追求的就是守信，写上即可。”
明月特地用红色朱砂在底下补充了这一条，一行人过了契，各留一半在手中。
张村长坐上驴车，对着温阮拱手：“林娘子不必再送，张三常在这梁州城内，您可以找他写单子。”
温阮面上笑意盈盈，将契书揣进怀中，挥着手帕，目送驴车的离开。
这食肆的菜品供应商总算是敲定了，至于肉品，去西市现卖就好，温阮带着明月回到客栈，二楼的装潢也已修整完，李木匠将剩余木材搬上驴车。
温阮撸起袖子回到后院，秋娘将厨房内清扫得一尘不染，锅灶上零星的油污都看不见，瓷碗更是被擦得锃光瓦亮，从小到大整齐排列。
“秋娘，我来教你做油条。”
案板上抹上些菜油，将面盆倒扣，白皙的手掌拢着两侧，一移一挪，这厚实的面团便成了方正矩形。
为了保留内部疏松的气孔，轻轻按压几下，用刀切成竖条，两个竖条垒起来，用筷子在当中一压，两边自然翘起。
锅中“顿、顿”倒油，秋娘在一旁心疼：“师父，这也太费油了吧，这一桶可要好些银子呢。”
温阮丢木柴进灶膛，搬来小杌子坐在一旁，听着火焰的“噼啪”声：“你放心，这油晾凉了还可以炒菜，不算浪费。”
她伸出手放在油锅上方，感受温度，炸油条时温度要高，这样才能保证外壳酥脆。
“如果你没办法确认油温的高低，不妨拿一根木筷，若是木筷周围泛起许多密集的小泡泡，此时下锅便可。”说罢，温阮抄起一个油条胚子，放进锅中。
随着“噼啪”声响起，那白嫩的胚子在锅中慢慢舒展开，温阮抄起筷子来回拨弄，白嫩的胚子逐渐变成金黄色，筷子压痕处泛着一丝白，反复几次后，温阮把它捞出。
本是为了试验，所以这做的也不多，温阮只炸了十多根。
金黄酥脆的外壳，白皙柔韧的内里，一口下去焦香中伴随着柔软温和的面香。秋娘捧着油条：“这的好吃，油贵，我们最多赶集时见人家炸过丸子，还没想过能有这种吃法。师父，你真的是什么神仙下凡吧，不然如何能想出这些新奇的吃食。”
“这些都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从菜谱上学来的。”毕竟是传承过上下五千年的美食文化，其内涵自然是源远流长。
做了简单的白粥，配上拌三丝与油条，作为今日的早饭。
食完后，温阮带着秋娘去一趟西市，坐上熟悉的驴车。
那河水旁的柳树依然葱绿，在微风中蔓蔓招招，清澈的水流下水草在肆意舞蹈，偶然两条小鱼穿梭其间。安业坊的青石板路严密平整，驴蹄上下腾挪发出清脆的响声。
走街串巷的货郎，身上挂满各式香包吆喝着，那打着赤膊耍杂技的，从酒葫芦吞下口酒，猛然吐出，嘴边就喷出一条红色火龙，围观众人一片叫好声，零散的铜板抛在他面前的碗中。
相比于西市前端的热闹劲，往常人来人往的西市中央冷清了许多，温阮刚坐到面摊上，那婆婆认出了温阮：“小娘子今日也是要细汤面，不要芫荽？”
温阮点了点头，拉着秋娘坐下：“再来一份要芫荽的。”
“好嘞。”老婆婆手脚利索，开始切面。
“婆婆，今日西市为何这么冷清啊？”温阮好奇问道。
那婆子面上讳莫如深，小心看着周围，走上前来，低声说：“小娘子知道西市当中的牙行吧，那金牙子死了，官府来查过一遭，没抓到人，大家都避着这几天，嫌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