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南瓜饭与皮蛋（二）
思虑再三，温阮决定不找隔壁赔，她夹起一筷子芥菜，对明月说道：“没丢肉，你放心。”
王秀才听到她的否认，有点诧异，毕竟林娘子丢肉时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可是看在眼里，转念一想，林娘子孤身一人来这梁州，往后还要和隔壁做邻居，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大家维持和善的关系也未尝不可。
饭后，秋娘去洗碗，明月带着水儿回房间，教水儿识字。王秀才见温阮独自一人待在大堂内，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林娘子是怕文祥阁不好相处？文祥阁在这条街这么多年，裴掌柜和街坊四邻都是不冷不热的疏远关系。若是林娘子面薄，我找裴掌柜要，你放心。”
温阮摇头：“远亲不如近邻的，不过这事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后院的围墙太矮，日后我带着秋娘搬进去，总得防着点，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泥瓦匠和木匠吗？我打算把后院墙加高，楼上的格局也改改。”
“林娘子这算是问对人了。”王秀才端起茶盏说道：“为了修祖宅，这梁州城的泥瓦匠和木匠我都认了个脸熟。若是林娘子得空，我带你去找。”
告诉秋娘一声，温阮戴起椎帽和王秀才去找泥瓦匠，安业坊在城南，泥瓦匠的住处在城北，只凭双脚走，怕是要走到天黑。
温阮找了赁驴小儿，花了三十文租了辆驴车，坐在板车上，晃悠晃悠过了新业坊的牌楼。与安业坊不同，新业坊的街道杂乱，青石板铺成的路，并不平整，石板与石板留着宽大的缝隙，车辙压过，老旧的驴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过了主路，拐进细长的小巷，王秀才指挥车夫停在一扇黑漆梨花木门前，下了车，王秀才轻扣门环：“李家大郎，你在吗？”
“来了，来了。”院内传来粗犷的应门声。
身穿褐色粗布短打的方脸汉子拉开了门，王秀才拢着袖子介绍道：“李木匠，这位是林娘子，她盘下我的客栈，想找个泥瓦匠和木匠修整修整，不知你手头可得闲？“
大汉爽朗一笑：“自然是有，我家二郎就是泥瓦匠，林娘子可否细说这活计？”
温阮带着二人上了驴车，解释道：“我打算加高后院的围墙，另外把二楼东侧的房间改成雅间，活不重，你可以随我看看。”
到了有朋客栈，温阮领着李木匠转了一圈，最后以三两银子包工包料，附赠一块牌匾，达成了交易。
见温阮这边打理得井井有条，王秀才从后院拿出箱笼，租了驴车，回乡下了，临走前叮嘱温阮：“若是有何难处，林娘子可去寻我，明月暂时托付给林娘子了，劳烦你了。”说罢，郑重地给温阮行了一礼。
温阮郑重说道：“你放心。”明月站在客栈门前，宽慰自家爹爹：“爹，你放心吧，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女儿身子已经好了许多，爹爹路上小心。”
明月倒是没流泪，王秀才的眼眶先红了，吸了吸鼻子，转头上了车，车夫挥舞着长鞭，赶着驴，渐渐远去，春光食肆门口，一道倩影注视着王秀才远去的背影。
待众人收拾好心情，温阮开始分房间。明日李木匠就要上门修缮，后院除开厨房，还有四间屋子，正中的那间温阮住进去，隔壁较小的留给秋娘和水儿，右侧还有两间空房间，让明月在两间房中挑了一间，剩余的拿来做储藏杂物的房间。
温阮打算等会去一趟西市，再好好逛逛，购置些食材和餐具。逛街可是个体力活，腹中空空可顶不住，简单用小米和南瓜熬了粥，再做个葱油饼。
取出个白瓷盆，倒进水、油和面粉，白皙的手指按压在面团上，不断地翻折，表面光滑的面团就做好了，搭上白布等它醒发。锅中倒油烧热，将葱花倒进油锅中，特有的葱香从锅中迸发了出来。
温阮准备了一个空碗，开始做油酥。碗中舀半碗面粉，加少许盐和野山椒磨成的粉末，将葱油泼入。热油再碰到面糊的瞬间，面粉特有的糊化味道温暖了整个空间。
油酥做好之后就简单多了，在案板上撒了一层面粉，将面团擀薄，切成一个个两掌宽的大面片。再在面片上涂上油酥，叠几层，再压扁，放在锅中一炕，葱油饼就做成了。
外壳酥脆，内里柔软，清淡的葱香伴着微咸微麻的口感，一口下去就是满足。
招呼明月和秋娘吃完，温阮带上秋娘一同去西市，留下明月和水儿看着客栈。
先前来过一次，温阮对于西市早已不陌生了，路边的小摊倒是换了一茬，其余店铺倒是没有变过。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卖盐的店，便问了一旁的秋娘：“这卖盐的店在哪儿？”
秋娘紧紧跟着温阮的步伐，听到问话，立马回道：“盐、铁、茶都是需要官号才能经营的，都设在东市，离这也不远，驴车两炷香就能到。”
那还是有点距离的，下次再去东市好了，温阮在石桥墩子下看到了上次卖菜的圆脸汉子，那小贩极有眼力见，看见温阮的椎帽就认出来了：“小娘子又来买菜啊？”
温阮点头：“不知怎么称呼您？”小贩乐呵呵地说：“叫我张三就行。”
一听这名，温阮心里一乐，好家伙，和法外狂徒一个名，不过这小贩行为举止很老实，她逛了这么一圈了，货比三家，这张三的菜最为新鲜，品类也多，价钱也合适。
她撩起椎帽，说道：“我这有个长期的买卖，不知道你做不做？”
张三面上还是和善的笑，但眼底已经露出了警惕与怀疑：“不知这买卖是指什么？”
倒是没因为他的怀疑而生气，毕竟出门在外经商，本就是做小本生意的，身上可能还担着一家子人的生计，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温阮微微一笑：“你先别急，待我说给你听，我在安业坊有家食肆，打算找一个菜贩供菜，我见你家品种也多，菜又新鲜，便打算找你供菜，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来安业坊看看，目前叫有朋客栈，过几日就会改名了。”
张三细细思索过后，说道：“不瞒你说，我是上水村人，进梁州城十里路，这菜也不是我一家的，村子上派我到梁州卖，你这买卖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待我回去给村子里人说了，再去找你细谈，你看如何？”
“行！”温阮爽快地答应了，顺便看着菜贩眼前竹篮里放着的鸡蛋，说道：“你这鸡蛋是啥时候的？”
张三露出自信的笑：“这全是今日收的鸡蛋，没有一个超过两天，我敢说整个西市没人比我的鸡蛋更好。”
她收了四十个鸡蛋，花了二百文，张三还送了个可以背着的竹篓，秋娘抢先接过竹篓，背在背上：“主子，你放心，我不会弄破的。”
温阮轻叹一声：“秋娘，说了很多次不必叫我主子，更何况你又何必抢着干这些活呢？我们可以分担的啊。”
秋娘摇了摇头，目光满是坚定：“主子把我和水儿救下，没让我们娘俩落到泥里头，这辈子都记得主子的恩情，这种轻松的活计怎么能劳烦主子，做再多也不够报答主子的，就算哪天要舍了这条命，我也会护着主子的。”
见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劝也劝不住，便随秋娘去了，后面多给秋娘月钱做补偿吧。
鸡蛋已经买好，再到杂货铺子里买些石灰，逛了一圈温阮都没见到卖皮蛋的，打算回去自制皮蛋。
关于皮蛋的起源，有种说法是古时候，有家茶馆，店主养了几只鸭子，这鸭子偏爱在炉灰里下蛋，而店主又经常将茶水倒入炉灰中，无意间的遗漏，没拾走的鸭蛋就变成了皮蛋，从而发现了皮蛋的制作方法。
每一种美食的诞生，背后可能藏着无数次的试错，也可能是一次奇妙的巧合。这大业朝的茶馆，可能没店主爱养鸭子吧，所以这皮蛋的做法，迟迟没有被发现。
温阮看见街边有卖麦芽糖的，想着水儿和明月应该喜欢，买了一罐带回去。
西市口有驴车在等候，专门等着买的太多拿不动客人，送他们回去，过一个坊五文钱，倒是很实惠。温阮招呼秋娘上驴车，回客栈了。
那拉车的驴子，似乎是被车夫抽多了，那鞭子落在身上，它也没有半点加速的意思，车夫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个青萝卜，掰下一块，扔到驴子面前。
驴子裂开一口黄牙，嗅了嗅萝卜，长舌将萝卜卷入口中，才开始跑。
温阮坐在板车上，迎面吹来凉风，这日子有些惬意，她也没有想过大富大贵，名满天下，只想开家食肆，赚些钱，养一猫一狗，度过这辈子就够了。
临近有朋客栈，那驴子从跑变成了踱步走，它低头仔细嗅着地面，像是闻到了什么气味，任车夫如何抽打，都不愿再向前，即使丢萝卜也不管用。
车夫见驴子不愿再走，想这老驴也是相伴他多年，从未出过这样的岔子，它今日可能身体不适，车夫面带歉意：“小娘子，实在对不住，这驴子偏偏今日犯了犟脾气，这距客栈也是十来步的距离，不如我少收您五文钱，顺便帮您把货搬到店里，您看如何？”
温阮也没过多为难车夫，点了点头，车夫将驴子拴在路边，扛起竹篓一步一步走向客栈。
此时古董店三楼的十五，歪着头在空气中用力嗅了嗅，起身伸了个懒腰，用硕大的豹头顶开窗户，看向楼下，而那头惶惶不安，原地踱步的驴子一抬头，两兽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