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青梅
沈宸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趁她不备,洛溪一把抢过她的发簪,抵在她的喉咙处,大吼道:“蒋子意!让你的人都出去!”
“凭你也敢威胁我?”他挑了挑眉,眼神犀利地扫了一圈,语气戏谑道。
“快点!”洛溪的手微微用力,锋利的簪子刺破肌肤,渗出丝丝鲜血。
蒋子意的心猛地揪了一下,眼眸中闪过一丝焦急,他一挥手,一众锦衣卫齐刷刷地退到牢房外,牢门咣当一声再次关上。
感觉到了脖颈处的凉意,沈宸警觉道:“别乱来。”
洛溪嗤笑一声,嘲讽道:“我还以为锦衣卫有多大能耐呢,竟派了个艺妓来查我的底细。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们怎么还是不依不饶!”
蒋子意沉默不语,只是紧紧的盯着她,眼底隐隐可见一抹之色,他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放我出去!”
他眼角的余光扫到沈宸,不动声色道:“可以,你先把她放了。”
洛溪的手微微松懈了一些。蒋子意悄悄朝着后面比了个手势,躲在暗处的弓箭手立刻架起弓箭瞄准了她。
她微微一笑,凑到沈宸耳边,轻声道:“沈宸,谢谢你,可为了我真不值。”
轻柔的声音仿佛羽毛般拂过耳际,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沈宸的心头萦绕,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猛地推了一把。一支羽箭破空而至,擦着她的脸颊飞过,直直地钉入洛溪的胸口。她的瞳孔蓦然收缩,身体僵硬地杵在原地,焦急地转身望去。
只见洛溪的身形踉跄了两下,血迹顺着污秽的囚服缓缓滑落,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清宁!”她惊叫一声,她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手足无措地捂住她的伤口。
洛溪的眼睫颤动了两下,望着窗外雨过天晴,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虚弱道:“那日青梅树下倚门回首,竟成一生倚梦······”她的眼神逐渐涣散开来,最终彻底失去了气息。
沈宸怔怔地看着她,脑袋嗡嗡作响。
“她死了。”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轻声道。
蒋子意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复杂。
屋檐上的雨珠滴答滴答地落在窗沿上,砸出一片水渍,牢房内寂静地仿若一潭死水。
许久,他冷声吩咐道:“黄洛溪逃狱未成,现已伏诛,就此结案。”
“是!”徐海抱拳领命,一众锦衣卫纷纷退下。
他点点头,眼神森冷地盯着跪坐在地上的沈宸,沉声道:“跟我走。”
“不。”她倔强道。
“你现在还有商量的余地吗?”他的语气很平淡,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
书房。
袅袅檀香弥漫,沁人肺腑。
沈宸低垂着眸子站在书桌前,目光落在案子上一排排的卷宗上,眼神幽深晦暗。
“伤口还疼吗?”蒋子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温凉的指尖滑过她的皮肤,将她游离的思绪一下子给拉了回来,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避开了他的触碰,小声道:“还好。”
蒋子意点了点头,转瞬又恢复到之前冷淡疏离的模样,冷声道:“敢劫诏狱,你胆子不小啊。”
“我只是去询问她一些和案情有关的事情,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去劫狱的?”她微微扬起下巴,不卑不亢道。
“狱卒的酒里有蒙汗药的味道。”他叹了口气,缓声道。
沈宸顿时被噎在原地,脸颊憋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太莽撞了,她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万一再伤害到你怎么办!”他皱着眉头嗔怪道,语气难掩担忧。
一想起刚刚被锦衣卫团团围住,泛着森森寒光的长枪冷剑直直地指向自己,沈宸心里一阵后怕,低声道:“他们不会把我抓走吧。”
他轻笑一声,眉宇间的阴霾渐渐消散了几分,调侃道:“怕了?”
“我是你府里出来的人,若是被因为劫狱被抓,我怕辱了大人你的名声。”她微微颔首,恭敬地低下头。
“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蒋子意的嘴角不自禁勾起一抹浅笑,他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看着她。
“认真的,我会被抓进去吗?”沈宸一本正经地问道。
他沉吟半晌,扬声道:“凭你那点三脚猫的本事怎么可能会劫狱,不过那群废物就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小姑娘给放倒,确实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像是风吹过枝桠一样,轻飘飘地落在心间。
“下不为例。”他伸手弹了弹她额头上沾染的一缕碎发,淡笑道。
沈宸抬头,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定格在他满是笑意的脸上,心头忽然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悸动,她有些局促地挪开视线,看向窗外。
雨珠顺着树叶滴答滴答滑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痕,一阵微风传来,带来翻新的泥土的气息。
—
数日后,拱辰街。
徐海正在街边喝茶,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最近多个案子接连结案,他们只得日以继夜地整理卷宗上陈案情,他早已疲惫不堪,眼眶布满了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儿。
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徐大人,好久不见。”
他闻言微愣,旋即转过身来,看到沈宸站在自己的身后,一身螺青色绣竹长裙衬托着白皙的肌肤,一张俏丽的脸庞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精致。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笑着道:“沈宸,你这是要去哪?”
沈宸浅浅一笑,一屁股坐到他的对面:“大人,你知道京城哪里有种青梅的吗?”
“这都八月份了,青梅早就过季了啊。”徐海挑了挑眉,疑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洛溪临走前提到了这个,我好奇所以问问。”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闻言,徐海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他赶忙挡住她的嘴,小声道:“我的姑奶奶,这件案子都已经结了,你还提她干嘛呀。”
“李墨和黄宴礼家中都没有青梅树,她怎么可能见到青梅!我猜青梅一定是和她要保护的人有关,而这个人才是杀害黄希的真正凶手。”沈宸笃定地分析道,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有星辰在里面流淌。
徐海眉头一簇,语重心长道:“你私自去诏狱那件事儿才过去多久,别再给我们大人找麻烦了!”
“知道了。”她乖巧地应道。
他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今儿个先回去了,改日再聊。”
“好。”沈宸笑道。
待他走远,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毫无兴致地把玩着面前的茶壶盖子。
“姑娘刚刚是在问青梅树?”小二一边擦桌子,一边好奇地问道。
“嗯。”她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目光随意地扫了他一眼。
小二兴冲冲地走了过来,一脸得意道:“那你算是找对人了。”
“你知道?”她挑了挑眉。
他仰着下巴微微晃着脑袋,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沈宸抿了抿嘴,从袖口里掏出一两碎银拍到桌子上。
他立即喜笑颜开,把银子塞进腰带里,笑嘻嘻道:“这青梅本属南方作物,在京城并不常见。据我所知,整个京城只有百川书院一处种了两棵青梅树。”
“当真?”她眼睛一亮,激动道。
小二重重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谢了!”她笑着站了起来,快步朝外走去。
—
百川书院。
顺着潺潺的流水声,一路向前走,穿过长廊厅堂,绕过一丛花木,便看到了那两棵青梅树。树高约八丈,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树叶挡住了阳光的照射,在枝桠的缝隙间,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静静地伫立在树下,眉头微蹙,心中暗暗疑惑道:“这书院和黄洛溪有什么关系?”
“姑娘,你一个女儿家家的怎么能来书院呢,赶紧走吧!”一个管事的走了过来,不耐烦地催促道。
“可是······”
她刚要说些什么,一个如钟声般醇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来者皆是客,哪有驱赶的道理。”
她回眸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藏蓝色袍子的老者缓缓朝自己走来,虽然白发苍苍,可一举一动却极为稳健。
“想必您就是院长了。”她福了福身,恭敬道。
“姑娘来这里是为了何事?”老者笑呵呵地问道。
沈宸垂下头,温声道:“我一位朋友喜爱吃青梅,再过几日便是她的头七,我想着带上一捧青梅送给她。可是这时青梅已经过季了,听说整个京城唯有这一处有种青梅,便想来碰碰运气,哪怕是一根树枝也好。”
老者捋了捋胡须,点头道:“姑娘有此诚心,老朽又岂能阻拦,你看上那根枝叶自己绞去便是。”
“多谢院长。”她莞尔一笑,“我很好奇为何整个京城里只有您种的青梅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