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你们不是药修吗，这点伤都治不好还修什么仙？我这腿成了这样你们看不到吗，想来想去是不是要截了？”
“你全身化脓及其严重，救治到此地步已是用了毕生所学，失一条腿乃不幸中的万幸。”说话的是穆空，麾法门首座。
他这话说的已经很是婉转。
本该死的人硬是被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小小年纪醒来第一句话不是涕泪道谢，而是劈头盖脸的盘问。
懒得与小娃计较，幽幽青光继续覆盖左腿处。
而另外一条腿已经肿胀的厉害，厚厚一层黄痂下布着紫色脉络，只膝盖上方的肉焦黑，缕缕青光穿梭流窜在上
那是已经切断了脉络为接下来截肢做的准备。
榻上的小孩见这情况撒泼打滚起来：“我都察觉不到疼，你就要截？我不让你们治了！都走开！”
说着不管不顾的就要下地，被一双手按住了肩膀。
他抬起头愣了愣后不可思议的大叫：“姐姐你怎么在这！”
说着便抱着面前人的腰呜咽哭了起来：“姐姐，我是不是病糊涂了，怎么会看到你不对不对，我这是做了亏心事，要死了才能见到你”
沉尽隐去神色，两指点在孩子的额上，微微将脑袋推开后：“你认错了人。但再这样下去你的双腿都会被截下来。”
杨谦猛地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端详她，但发现她带着斗笠，也看不太清容貌。
以为自己认错了人，迷茫一阵后“哦”了声，松开抱着的手嘟囔：“我也是烧傻了，她怎么可能回来呢，恨我都来不及。”回过神又抓住她的手：“那我这腿是不是要截了？”
沉尽懒得理他，对着穆空道：“首座，没了办法吗？”
“左腿倒是可以治，但右腿已经彻底坏死。”
意思是别想截肢以外的办法。
一听自己的右腿没了希望，杨谦又哭起来：“这腿没了我也不活了，还活着干嘛？不如”还未说完被身侧的人冷声呵斥。
“住口！”
见他怯怯缩了回去后沉尽继续怒声道：“没了腿就不活？那世间所有残了的人都该去死吗！你去看看那些天生便是残障的人，去看看那些因意外而失去肢体的人，他们哪一个不是拼了命认真的活着？”
棚里落针可闻，所有人停下手中动作全部看向那白衣女子。
“你可知没有这些修士，你本该是死人？你自己浑身上下看看，哪一处脉络不是由药灵覆盖！你可知药灵是何物？那是连接着药修内丹的灵力！”
其实沉尽也不愿在此时呵斥自己的弟弟，她心疼也难过。
但她不得不说，因为整个棚内都是如杨谦这般的病患。
小孩怨恼之言或许不会泛出太大的浪花，但必会在某一时刻暗自跳出，左右万念俱灰的人。
“他们救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以为只是在救你？我告诉你，他们救的是一个家！”
沉尽呵斥完，一一扫过病榻上的人：“死？逃避？可以。去问问生你养你的父母，去问问待哺的孩子，去问问救治你的药修，看看他们是否同意。”
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向着棚外走去。
棚内许久都没有声音，药修们也不再言语，低头继续手上的术法。
“那是你家人吗？”
“嗯，我弟弟。”
冷暮白带着沉尽走到远离棚的旷野处，自己坐下后轻轻拽住她的手，示意她也坐下。
看着远处的屋子和草原上的牛羊，沉尽淡淡开口：“是我叔的孩子。”
“想说说他们吗？”冷暮白包裹住她的手指，将自己的体温渡给她。
“我从小没有见过父母，一直是在他们的身边长大，说是叔和婶儿，其实就像邻居们说的那样，和父母没有区别。叔叔很喜欢夸自己酿的酒，你知道吗，他说整个春城的离苦都不如他酿的好我的婶婶是个很温柔的人，给我做我喜欢吃的东西，缝衣服，梳别人家小孩羡慕的发髻不过她只对着我才温柔，我没挨过的打都让我弟挨了”
听她断断续续说着以前的事，冷暮白像是也一并回忆着什么，时不时低低笑出声。
可想到她是如何被下放后，笑意掩去又隐隐生出不安来。
其实很矛盾，明知有件事必然会发生，不安可谓咎由自取，又怎可想着摇尾乞怜。
“我不知若是见了他们该如何，他们会高兴见到我吗？”
眼含温柔的看着身边人，女子鬓边的发被风吹散，冷暮白轻轻的帮她抚到耳后：“会的，这世间和你相处过的人不会不喜欢你。”
沉尽笑出声：“是吗？”
过了会儿后又兀自摇头：“即便如此，有些人也不是能轻易见的。”
可事与愿违，二人在刘万的盛情邀请下去到桃村的客栈时，还未进入便被身后的人叫住。
“柔儿？”
沉尽瞬间呆愣在原地，明明戴了斗笠为何还会被认出？
正准备装作没听到，拉着冷暮白要继续往前走时被身后的人扯住了胳膊。
“柔儿，是你吗？你前天到村子时我就觉着像你，你回来了为何不找我们？”
无奈下只好转身取下斗笠看着面前的人，是她的婶婶。
老了，但还是之前那般，从长相便能看出的温柔善目。
“婶儿。”
杨婶湿了的眼眶仔细打量她，伸手搓着她的胳膊“唉唉”连声的应着。
沉尽先让冷暮白去赴宴，自己则带着杨婶往人少处走去。
“柔儿，你这几年都还好吗？家里人找到了吗？”
“都找到了，他们对我很好。”沉尽编织出一个家，一一给杨婶说着。
“这几年认识了夏城的药修，听说池村着火便跟着来了。”
待续完旧后，杨婶踌躇半天后还是问道：“这些修士让我们暂时留在桃村，说是等他们处理完后才能让我们回去。可你弟弟不知现在如何了，我见你可以随意出入，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弟弟？不见他我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本不想让她看见杨谦此刻的模样，可看着杨婶消瘦的身形，恳切无助的目光，犹豫许久后还是带着她往桃村外走去。
到了杨谦的棚外，将空间留给他们，自己则站在棚外等着。
半个时辰后杨婶才出来，在棚里时还一直压抑着情绪，等见到沉尽后便哭了出来：“还没说两句话他便又睡了，柔儿啊，你弟弟可怎么办？我听修士说可能要截腿，他还这么小就要永远拄着拐”
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诉着，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急切的拉着她：“柔儿，你与药修关系近，能不能帮帮你弟弟，婶儿从来没求过你，你能不能帮帮你弟弟？”
一声声哀求让沉尽心里也很是难受。
“婶儿，已经用了能用的药，但是”
还不等说完杨婶儿像是不信：“你再去求一求，肯定是有办法的，这可是修仙的人，什么办法没有？若是需要银子，家里都有，要什么家里都会给他们，你再去求一求好吗？”
沉尽搀扶着自己的婶婶：“我的朋友是药修的宗主，她会尽全力救治弟弟的腿。”
正扶着往桃村内走却突然间被杨婶猛地推开：“你是不是还在怨恨我们？”
“什么？”
杨婶满面泪水颤着手指着她：“你是不是怨恨我们赶你去找自己的家人？！回来也不愿意见我们，是不是还记恨你弟弟故意藏起来的事？！”
沉尽困惑的看着她，为何自己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什么怨恨？什么记难道说
“婶儿你的意思是”沉尽发现自己的喉咙处像是有异物，不由得一下下做着吞咽的动作却还是那般难受：“我故意不救吗？”
“柔儿，你弟弟当初还小不懂事，他事后也很后悔，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坐视不救。”
说着又扑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婶儿求你了，好吗？这么多年我都将你当做自己的孩子养着，从来不曾亏待过你，你看在我和你叔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上帮帮你弟弟婶儿给你跪下都行。”
说完作势就要跪下，却似被定住般如何也蹲不下身。
杨婶匪夷所思的站直身正要问什么，抬眼间只见眼前女子仰头闭着双眼，齿尖紧咬下唇，贴着裙袍的双手不停的颤抖。
蓦的忽然惨笑起来，就着这番让人心惊的模样问她——
“婶儿，若是柔儿没办法呢？”
后果又将会如何？
杨婶迟迟不回答，直到沉尽想算了的时候，才听到那如母亲般的人亲口吐出一句话
“此后你也不必再叫杨柔了。”
沉尽心想那还真是庆幸自己是神。
“我知道了，婶儿先回去吧。”不等杨婶再说什么，转身朝着棚的方向走去。
“沉尽。”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使得她身形陡然一颤。
瞧瞧，慌乱无措间竟都没发现被人偷听了去。沉尽缓缓转过身一步步向着他走近，本打算笑的，可笑容还没提上眼梢，泪却抢了先。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