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野秧谷
绿色的叶子上那黄色的花穗密密实实的一簇叠着一簇,风吹过穗子摇曳着清香。
他看不到漫天花海,闻不到草药清香,眼里只见得那一抹红,蹲在漫地花穗里,右手捧着脸颊似乎在发着呆,长发被风吹得轻轻荡起来抚上了花穗。
稍稍走近后,那抹红突然侧过脸,露出的淡淡笑意竟比那阳光还耀眼冷暮白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明白——
入尘入尘,原来这才算是入了尘。
沉尽起身向他走来,边走边低头左右看着脚下的草药:“公子看看哪株是龙芽草,我只知道大概的样子,细节处却没多留意,你看这全是差不多的样子。”
无人理会沉尽抬起头看着他:“公子?”
“沉尽,你右侧那株便是龙芽草”
“哦。”她蹲下刚要将右侧那株摘下。
“是这株。”身侧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将她手旁的那株摘了下来。
她仰头看着冷暮白:“我们去找代安阳吧,还要计划明日之事。”
说完站起身便往回走,冷暮白一如往常的缀在了她的身后。
沉尽在前面走着,思绪很是混乱且疑惑这公子今日有点奇怪。
二人到了荷塘村代家,开门的是代安阳,请两人进去后正襟危坐道:“已经将东西准备好了,明日未时我去城里的六月酒楼等她。”
沉尽坐在椅子上审视他片刻:“代公子,我将镜花灵梗的事情告知了江宗主,等你回仙门后会受到训诫。”
代安阳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听后只是点点头:“圣丹门于我有恩,我作为弟子不但违背仙门训诫更是背信弃义,该是受到惩罚。”
将那株龙芽草拿出放在桌案上,沉尽看着他:“这株草名叫龙芽草,你一会就将草药的残根去除,剩下的洗净碾成沫。这草药味苦,你化点糖水将药沫融在一起就可让小月服下,不出两日就会根除。若是之后发现其他的小儿得了此病,可去野秧谷寻找,你需得记住这草药的样子。”
听她说完,代安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咀嚼完她话里的意思后才明白这是要救自己的妹妹,当下立刻跪在地上。
“沉岛主,你为何这般?我可是差点害死了两百人,我如何能受你如此大的恩惠!”
沉尽将早已备好的斗笠戴在头上:“不是为你,是为了小月。我怜她年纪小,正是天真无邪的时候,不该被疾病缠身。若是此举不仅帮了小月,还能让你静心修行,那便是两全其美。”
代安阳瞳仁震颤,低垂着头不言一句的认真听着她的劝诫。
“祸福相承身当自知,你有修仙的根骨,往后潜心修道。无论仙门的结果如何,不要忘了自己修的道是何道,为的人是何人。”
她摩挲着斗笠的草边,面上没有流露任何。
冷暮白看着她,忽然发现那无悲无喜却怜悯众生的模样当真是神下世尘间。
可是在解救众生的同时,神会为自己的怜悯付出代价,但对于神来说想必太过划算。
“药修不单单是要帮助百姓远离困苦,更是让自己明白在受助者远离之后自己是否也在远离。若是让自己也远离困苦,那便是修行。切记,这种修行万不是满足私欲。若无求助者,便先助己,若不修内行,无有是处。”
从代家出来后,冷暮白牵起她的手:“现在去何处?”
“去城里的神医堂看看。”沉尽动了动手指,不太自在的说道:“又需麻烦公子。”
“沉尽,你是因果神,你该明白凡人每一世的苦果都是由上一世的因铸成,为何还要逆着天罚改凡人果?”
她看不到路只能慢下步子跟随牵着的手一路走着,眼睛持续的刺疼言语间却丝毫不泄露。
“我明白,我真正怜的其实是这些还苦果时又被铸因的人。小月还上一世的苦果,却给代安阳铸了因,若是真的死了二百人,我当场让他灰飞烟灭都远远不够,若是不救小月便救不了代安阳,那他下一世的果将不可想象。”
冷暮白淡声道:“因果循环不正是如此?天神下放你为的应是下果。”
“为的是下果没错,但若是我的行为可修正未来的果,那这比处罚更有意义。我只是给了条路,至于走不走,那便是自己的选择,因果循环也不单单只是恶果造恶因。”
听了她的这番话,冷暮白眸带笑意喃喃自语:“破山河照万朵”
一炷香后沉尽的眼睛恢复,很自然的将手松开。待她将脸擦净后,二人闲逛着入了城内。
城内是大片大片的树,树下有很多的石桌和石凳,人们都在这些树下做着小本生意。
来往女子轻纱薄衣,更是为这景色添了抹亮丽。
二人找到神医堂,药堂里很是嘈杂,小孩的啼哭声,大人的呵斥声求救声使得郎中们个个紧锁着眉。
这时一个年轻郎中走来:“二位买药还是看病?”
由于刚才眼睛流过血,沉尽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去,这也正好能配合当下:“我不知得了何病,食欲不振时常咳嗽,久治不见好,听闻夏城药堂有良药,特从秋城赶了过来。”
郎中仔细观察着她的面色:“随我来,我先给姑娘把脉。”
随后引着二人来到后室。
“姑娘是否成家?”
“还未,这和我的病有关系吗?”
“不是不是,姑娘的病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风寒没有对症下药,我这里给姑娘开点方子,去前面药房抓药就好,每日熬一副服下,半月就可痊愈。”
沉尽面露好奇的问道:“我在秋城听闻贵堂有修仙的医者,不知他今日在不在?”
郎中笑了笑:“修仙的医者姑娘找他有何事?”
“我想让他帮我炼个丹,价钱不是问题。”
两人一看就不是差钱的主,郎中迟疑片刻凑近她悄声道:“明日应该可以,但是他无事不来药堂,姑娘若是要见他,明日戌时来堂里找我,我带姑娘去见他。”
“好,那先谢过郎中。”
“那郎中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沉尽出来后三步一回头的看着药堂。
冷暮白垂着眼梢瞥了眼她:“何止是眼神奇怪,话里的意思也有问题。先问你是否成家,又约定在日暮时见面。”
“你的意思是?”
这姑娘聪明的时候万分机灵,怎么这会儿又像是从未涉尘似的。
冷暮白并没有给她解惑:“你要见的是那断指人吧,若真那么好见,代安阳也不至于藏掖。”
“是啊,代安阳不肯说只有两点,一是有把柄在那人手中,二是于他有恩。无论是哪种,必是经常在圣丹门相处之人。更何况这人是神医堂的讲座,那在圣丹门的位置不可小觑啊”
两人同时停住脚步看着对方。
“你想到了一人?”
“你也想到了一人。”
“是那炼丹殿的首座。”
“同时还是代安阳的师傅。”
可是沉尽不太明白:“我们去了两次圣丹门,偌大仙门的首座们为何不在身边?”
“首座不会时刻都在分门,不能排除是在闭关。这第二次可能是已经离开圣丹门去往了沙漠。”
沉尽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大点:“所以在知道神降世后,江宗主要处理镜花灵梗后事,便派了仙门的各首座前去查探。”
“你打算如何?到那沙漠佯装去探知下世的神吗?”
“不我打算去喝酒。”沉尽说完就往前面那钟鸣鼎食的酒院走去,走到一半转回身,透过人群遥遥看着他传音。
“我请公子喝酒,公子要来吗?”
这酒院不是一般的奢靡,入门便是青石铺就的小路,两旁栽种着茉莉花,往前是被罗汉松遮住的亭台水榭。
那湖上的几处亭子里坐满了公子小姐,举着杯对着诗,年纪稍大的则都坐在阁楼里看着年轻人的欢声笑语。
在这亭台当中最惹眼的便是那身着红衣散着发的男子。
他身侧坐着一曼妙女子,巧笑嫣然的与他闲谈,时不时对饮一杯。
沉尽在湖边看着这一幕,百思不得解。
她记得在桫椤树时,姚烟时常在岛内陪伴着她。那时姚烟会常常对着她自顾自言语,说一些关于天界的趣闻秘事,但提到最多的便是仲栖对她紧追不舍的爱意。
仲栖偶尔也会到树前说一说姚烟,恨不能让沉尽开口偷偷告诉他,姚烟时常来此有没有说过关于他的话。
她听得出来姚烟也是喜欢仲栖的。既然两人都有意,那为何会是今天这种局面。
情爱啊情爱,无论是神是人,是魔是鬼,逃得脱任何却逃不过这两字。
若是单方面的欢喜,可不要脸面的纠缠,可布下陷阱等待对方的落网,若是实在无果也就想想作罢。
但若是双方的欢喜,那如何能就此作罢非得让世人皆知,让彼此打上对方的烙印,哪怕面对死亡时都要问上一句,可否带着一起。
所以啊,喜欢他便只能是他,若不是他,尘间万千也放不进眼里心里。
静静看了会后走向那亭台,沉尽坐到仲栖不远处对面,冷暮白则在她身侧落座。
这时跑堂匆忙跑过来:“二位喝点什么?”
“你这里有离苦吗?”
“有的,来两壶吗?”
沉尽指了指对面:“来三壶,其中一壶送那红衣公子。”
跑堂的走后,冷暮白见她面色有点沉重,又扫了眼对面的人:“我本以为这酒在春城才能喝到。”
“有些约定还是早点兑现了好,谁知以后会是什么境地。”她话里有话的看向冷暮白:“或是我或是公子,都不能保证日后,不是吗?”
“既是约定,必有兑现之时,只看想或是不想。”
话落,面前女子忽然问他。
“公子,可有人欢喜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