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着白衣发如墨，新月眉媚人眼，一点朱砂衬红唇。
只消一眼便知不是尘土间人。
冷暮白没有言语，只等着女子兴味索然转身离去。
果然，见他没有解惑的意思，柔儿转回身继续朝前走去，走到岔口停顿片刻便朝着右边走去。
岛上没有人声，没有鸟鸣声。
柔儿边走边想：两个时辰，渡口的村民没有一人理睬吆喝声。海边风大，老伯却一直扇着草帽。那船是舸用于装载货物，万不该乘两人行百里，或许是那男子出的银子多？不，是身无分文的自己先乘船。如若那男子不出现呢？不，那男子定会出现，老伯便是在等他。树林不像树林，采石不像采石
“小尽儿。”
听闻声音，柔儿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声音来自周身的四面八方，无法分辨具体方位。
须臾后，没有任何动静，柔儿抬步往前
“小尽儿。”
“？”静谧林间，不是图谋不轨便是装神弄鬼。
“你可以抬头看看吗？”
一红衣男子，长发披散，秀气清淡的脸偏偏透着魅惑感，懒懒椅在香樟树上看着她。
“这位公子认错了人。”
树上的人笑道：“哦？那姑娘叫什么？”
“”莫非两者皆是？
“沉尽这是准备去哪呢，要哥哥带你么？”
话落眨眼的功夫便到了柔儿的眼前。
“万没想到是这般就是这白衣，这发簪”男子绕着她审视一圈：“你鞋邦破了，袖口也磨烂破破烂烂的穷丫头，得亏脸撑着，若不是”
“停。”
实在是听不下去，柔儿举起手让他打住。这男子俊是真俊，说话也是真难听：“公子是修士，也并没有识错人对吗？”
“”这回换男子哑然。
“小女子杨柔。”
“仲栖，你可以叫我阿栖。”仲栖双手抱臂细细打量着她。
“仲公子既然识得我，也就是说可以带我进幽禽岛，是吗？”
“我一直在此候着你。”
两人并肩走着，仲栖时不时看一眼她：“我在桫椤树下等了你十年，本以为还得再等个三年五载，思来想去竟也不曾想是女子。”
柔儿边听着边想：今日遇到的人都不正常，这男子说是认识又说想不到是女子，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我很好奇，你并没有神识为什么会去幽禽岛？那地方从未有凡人能进的去，修仙之人也万般阻难。”
柔儿抬头看着他：“你不是修士。”虽是疑问却笃定：“你是神。”
仲栖愣了愣，扶着身侧的树忽然仰头大笑：“哈哈不愧是桫椤树结的果！”
随着他迈进一旁的树林，又行一段路，忽闻淡淡芳香沁人心脾。
柔儿皱了皱鼻头，身边的人便说道：“再往前行一里地，出了林子便知香味从何而来。”
二人慢步走在林子里，踌躇许久后柔儿还是问出心中所想：“桫椤树是什么树？我若是结的果，那便是精吗？”
仲栖笑着摇头：“桫椤树是神树，结的果自然是神，等你见了它就都明白了。话说回来，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没有神识为什么会想来幽禽岛？”
柔儿其实并不想回答此问题。
她的叔婶儿在父母去世的半年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个小男孩。
这孩子小时候很稀罕，懂点事后却常常跟在自己后面问她没有家吗，为什么一直住在自己的父母家，后来杨婶听到收拾过几回。
四年前旧话重提，被杨叔不轻不重揍了一顿便哭着跑了出去，叔婶柔儿三人疯了似的满村满城的找，找了一月也未找到。
后来家里三人渐渐都不再说话。
有一日杨叔吃饭时突然放下碗筷看着她：“你去幽禽岛吧。”
柔儿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心里悬着的刀终于是落下，竟有一种松快感，但她想不到是让去这个地方。
“为何是幽禽岛？”
“我大哥和大嫂当年抱你回来，说是在那捡的。”
这么大的事说起来却丝毫不迟疑，像是日日夜夜琢磨过怎么告知她似的。
可能觉得自己丈夫说话过于直白，杨婶接过话头：“你也大了，去那看看自己的亲人还在不在，盘缠的事不用担心，总是够的，若是没找到就回来。”
对自己是捡的这事，柔儿并不感意外。小时候一直疑惑，虽是有父母，可父母像是从不在乎她的存在。她甚至一度怀疑过自己的父母是讨厌她的，因为自她出生，一年回来一次的人也不再回来。
但听到最亲近的两人此刻这番话，还是让她打心底觉得难过。
柔儿努力吞咽下饭菜，装作若无其事：“叔，婶儿，我现在还不能走，等找到小谦后我再走可以吗？”
就这样又找了几日，万没想到的是这小谦一直藏在自己的姨妈家
姨妈得知要将柔儿赶出家门后，假意找到了小谦赶忙送回杨家。
柔儿并不觉得愤怒，相反很是庆幸自己不用日夜怀有罪恶感。
她收回思绪看着远处的树木，又看向天空上零散的云轻声开口：“家里人只说去了幽禽岛便知身世。”
树木越行越稀，渐渐地隐约可以看见眼前景色。
两人走出树林又行百步，来到玉石岛背面。
十丈石桥直通山岛，镜花灵红端木错落而上，高的赤、低的白、近的青、远的墨仰望山峰竟照的云雾五彩斑斓，连接着纷纷攘攘的红尘却自成一重境界。
“沉尽，这便是等了你近二十年的幽禽岛。”仲栖轻拍了拍柔儿的肩：“走吧”。
两人走在石桥上，浪花飞溅，那沁人香味越来越浓郁。
柔儿眼眸微颤像是有所感应：“是叫做镜花灵吗？”
“是，镜花灵生花，净山间瘴气，桫椤树结果。你眼如明心如镜该是有它的功劳。”
过了十丈石桥便是幽禽岛，山门前一粗壮凤凰木，将半边山门藏了起来，落了门前一地火红凤凰花。
“这辰砂山门是守护神揉了神魂砌的，山的各处都用了神魂辰砂布了阵，不是神体进不得。这便是为什么至今无人进的去了。”
“守护神？”
“没错。剥离嗜血魂后便入了尘间渡魂。”
只听“神”之一字，就觉得过于不可思议，更遑论是嗜血魂与渡魂。人往往就是如此，越是神秘的事物，便就越发好奇。
柔儿照着身侧人的模样，将手贴于山门。甫一触及，山门微颤，渐渐地由深至浅。
等她回过神后竟发现自己已经入了山门。
仲栖眯眼看着远处：“山太大，先带你去见桫椤树？”
话毕，不等点头便环着柔儿飞至了半空。
“仲公子，不论我是不是神，现下还是肉体凡胎。”柔儿白着小脸眨着眼，余音里藏着紧张：“有点太高”
仲栖晃了晃她的肩：“你往前看看。”
云雾中掠着各色翅膀，穿梭翻飞盘旋不息，大的喙小的喙，长的尾短的尾
哦，山外所看并非树照原是鸟飞。
天降甘露，河水潺湲，河面上低飞着高跷鸻时不时扬颈振翅，而河岸对面立着两棵笔直古树。
仲栖环着柔儿停在树下：“这便是桫椤树，我在谷外等你。”
柔儿只点点头，待仲栖走后才走近。
两棵树不论枝叶大小高低粗细，都是一模一样，细看树中间枝叶相连在一起，形成一种托举的姿态。
柔儿心想：我便是生在那儿吗？
细看了会儿之后，将手掌贴于桫椤树，轻触的瞬间便掉入识海虚空中。
“世间万物，万物有灵。既有善恶，便成因果。天知、地知、神知、鬼知，善报、恶报、速报、迟报，必有一报。现世报，转世报，种因得果，循环往复，断无休止。但，现世出修仙人，半人半仙，勘破劫数，为已因，制世人果。今下放因果神，破山河照万朵，名沉尽。”
这是二十年前因果神被下放尘间的一道神旨。
耳畔神音停止，神光穿透在周身，使得她缓缓睁开双眸。
尘世间全在目下，四城内外，山林草原，黄沙大地，辽阔海面承载这世间万物生灵。
不等她细看，神体再次掉入虚空处浮浮沉沉。
未见任何景象，只听得风声，潺沄声，鹤唳鸟啼声，复又渐渐远去。
原来是她在山谷四野间飘荡。
又听得浪声，树叶簌簌声人声。
“大杨，咱们走吧，这林子都过不去更别说幽禽岛。”
“你知那幽禽岛吗？我们若是进去了，便再不用卖离苦！”
“但是”
“嘘，别出声你听，是不是有声音？”
“你可别吓我，不行，我走了。诶你别去，别去！”
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但她莫名知道——这是尘间父母的声音。
终于明白自己是如何到了杨家，原来是自己去的。
还未化人得神识神力，自己便游荡出了幽禽岛，空有一副神体在玉石岛化了人。
正准备退出识海，虚空处却现出景象——
是两人抱着一婴儿进了幽禽岛，婴儿裹着布，被两人各抬一边。男人放声大笑，笑的手上婴儿一颤一颤晃荡。
“哈哈哈哈进来了，进来了！”
女子也笑着，踢了踢男人娇嗔道：“轻点声，别招来东西。”
“这娃娃是个啥啊，莫不是山神的娃儿？”
两人面上的喜色是怎么遮都遮不住。
画面一转，婴儿在花丛中躺着，而那两人似乎在花丛里摘着什么，忙碌的汗湿衣襟。又一转，女人怀抱婴儿仰着头，对着树上忙碌的男人左右指点。
就这样一副一副
她如那随处可见的树，又如那飞来掠去的鸟，只是旁观着这一切。
这次没有婴儿，只有男女二人在夜色里背对自己剥着什么。
女人鲜红的手抬起抚着鬓边碎发：“可累死个人。”
“！”
她透过缝隙看到了，他们竟在活剥一只鸟的尾！
鸟很大，身子漆黑，有两条灰色的尾巴。绿茵草地上落了一地血红的羽毛，让那鸟尾干净到只剩了筋骨。
而让她红了眼眸的是——他们手起刀落，生生将那两条筋骨剁了下来！
昏死的鸟引颈绝鸣，一声声鹤唳震彻山谷，质问人灵。
“这便是我在尘间的父母？”她攥紧双手颤声道：“活剥禽尾？断其筋骨？”
画面消失，虚空处的神音回答她：“因果神自选父母是为探因果。”
“但他们竟只是为了进这地方？”她发现自己浑身在不由自主的颤抖，捏紧拳也无用处：“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神音迟迟不作答也就证明，所有一切皆是自己一人的臆想。
“究其原因在我在我，若不是我，他们不会进到这里，若不是我”
神音打断她：“二人能进这幽禽岛也是夺了你神体的一部分，这便是你的果。”
她湿着脸庞不知道该将视线停留在哪里：“何处我无缺失处。”
“你本是化为男子，后失了那处，天神感知你神体被毁，下凡发现你已选父母探因果，无法便给了你女儿身。天神改了神体，自此之后，因果神便再无男子。”
“可若我之前是男子，那为何我的家人不知？”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一切。
“杨家夫妇得了你的神体本是要将你扔在山中。天神感知后不可断你探知因果，便改了神体与你凡间家人对你的识别。但天界禁例，不可干涉凡人所行之事，最后无法只能将你的神体化作物，施法让这二人送你回杨家。”
神音不等她问又说道：“这只神鸟名为守镜鹤，尾筋骨可炼法器，是修仙人的至宝。九年前这二人得了守镜鹤的筋骨出山时被守护神的神魂闻了血气，将煞痣打入二人双腿，一路慢慢啃咬到了春池道。若是当初拿着你的神体出山，这煞痣便早早打下，也就毁了你入尘。”
怔愣的听完，沉默很久后她喃喃低语：“这便是因果循环那我的神体现在在何处？”
神音像是不愿再多说，渐淡渐远：“不知何处。往后你掩其神体，以修士之身入尘世，万不可放出神识，神识一旦探知万物，后必遭修仙之人探知，切记。”
刹时
桫椤树金光四起，女子站在其间，缓慢的双脚离地，越升越高。那每一道金光将所有的神识神力全部涌现在她的识海与神体。
破山河照万朵，名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