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66满径乱香浮
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场皇子周岁宴,却发生了如此不祥的事情,回到宴席的众人看着官家阴沉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请假去如厕,只能等着包拯和江临带回来的消息。
众人简直是跟在打坐似的,都盯着月影耗时光,文远本就不喜欢这些规矩繁多的宴会,才坐了几刻便觉得腰酸背痛,开始冲着赵宗实发出“噗滋噗滋”的声音。
袭爵的和宗室子弟的位置离得近,但赵宗实只盯着小院的方向,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文远无奈地往椅子上一靠,心里念着江临可要快些回来,如果不能早些回来,他肯定要喊着英儿从他那个《学霸笔记》的大业里撤资,虽然江临现在也不怎么缺钱了。
不过他刚想到一半,便见包拯、江临和白玉堂带着几人进了宴会之所。赵宗实眼前一亮,看到他们一脸轻松的样子,在场的其他人人也都松了口气——解决就好,快些破案吧。
只有张尧佐是佯装出来的高兴:“包中丞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有抓到谋害了麒麟的凶手?”
但包拯的下一句话便让他连伪装的笑意也消失殆尽了:“启禀陛下,臣发现了非常有趣的线索,正要来问问张尚书呢。”
赵祯眸光一暗,道:“从头说起。”
“这个案子还要从江少卿的证词这头说起。”包拯对江临做了个请的手势。
“陛下容禀,首先臣要向各位介绍一下与本案有关的三个证人。”江临把许伟和小太监带上来,又将刚才问话的过程同在场之人都复述了一遍。
涉及到时间差这一问题,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都与白玉堂相差不多,不是觉得是有两人协同作案,便是这两个证人中有人撒了谎。
但江临却话锋一转,否认掉了他们还未说出口的猜想。
张尧佐眼睛一眯,问道:“那么,江少卿口中那个假扮太监的人是如何做到在几乎同一时间将你送进了小院,又把小太监的衣服给送回了皇宫东头呢?”
“容臣提醒各位一点,”江临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转向众人道,“那个小太监确认时间的依据,是他在房间内,听到了烟花表演结束的声音,而不是亲眼看到。”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明白过来。一直没被透底的白玉堂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说,当时那人是伪造出了烟火的声响,让小太监误报了时间?”
江临点了点头:“不错。仔细想想便会发现,那小太监醒来的时机甚是巧妙,可臣从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所谓的巧合,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有其必然的道理。小太监会被烟花吵醒,也是作案之人刻意设计的结果。”
“至于伪造烟花声的方法,大家也都知道我们大宋能人颇多,遇上一个善口技之人也没什么稀奇的,对吧?”
众人都对江临的说法十分认可,但张尧佐还不愿放过他:“那既然小太监那边的时间节点是被伪造的,那江少卿自己岂不是也不能洗脱嫌疑?”
这话教麒麟听了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没等江临发话,白玉堂便帮他怼了回去:“张尚书这话说得荒唐。小太监那边的时间只能是在烟花表演结束之后,只晚不早。但侍卫许伟刚看完烟花就回到了岗位,随即便发现了倒地不起的江少卿,他临时跑去如厕的同班也可以来作证。难道你觉得江少卿是会分·身术,还是能瞬间移动到皇宫东边?”
江临也说:“所以按照正确的时间线,应是江某在追着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离席之后,被对方袭击了。那人趁着侍卫们看守不严,将臣带入了小院之中,然后赶往东宫,伪装了声音制造出了时间差,目的是为了让小太监和侍卫的证词相互矛盾,以此让他们二人的证言变得无效。”
“顺便说一下,如果当时侍卫没有偷偷溜去看烟花,他应该也会趁其不备直接将其击昏过去。反正在各位眼中,臣也会武功,可以做到这一点。”
展昭点了点头,说:“可惜歹人的奸计并未得逞,也因为小太监的证词没有被证伪,而他被人迷晕、扒去衣服的时间又在江少卿入宫以前,反倒证明江少卿全无作案的可能。”
见他们几人一唱一和逻辑如此缜密,张尧佐一时哑口无言。
心中惴惴的张贵妃接话道:“……那你们可有抓回你们口中的那个假太监?”
她看了眼被带上来的三人,皱眉道:“江少卿说这两个证人的证言都是真的,难道意思是说我们张家带进来的这位婢女有问题?”
江临道:“关于袭击了臣的那个假太监,臣已对其真实身份有了一定的猜测,但可惜的是,他应该已经不在皇宫之中了。”
一听这话张尧佐顿时又来劲儿了,他皱着眉看向官家道:“那这案子到底算解决了,还是没解决呢?”
未待赵祯沉吟片刻,江临先道:“案子要想解决,首先要有案子才行吧。若臣要说,这案子根本就没发生过呢?”
赵祯蹙眉道:“你的意思是?”
“回禀陛下,臣的意思是说,那头麒麟根本就没有被害死啊。”江临说罢,回身一指,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便见展昭牵着一只活生生的“麒麟”,和那个婢女小乐一起走到了宴席中央。
在场之人看到麒麟起死回生,无不大惊,就连赵祯都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张贵妃和张尧佐已经恍然明白过来,皆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小乐,口中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们心中皆已知道,完了,彻底完了。
胜券已经在握,江临朗声解释道:“因为这位来自张府的小乐姑娘提前便知道了会有人暗害‘麒麟’,所以提前给它喂了特殊的草叶,使其看起来就如同死了一般,一动不动。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臣想还是由姑娘自己来解释比较好——请你务必将麒麟的来历也说说清楚。”
小乐冲在座诸官行了个拜礼,才道:“民女其实并不是张府一直以来的随行丫鬟,而是一个来自弼琶啰国的驯兽女。张尚书这些年一直派人在海外搜集各类奇珍异宝,他的人见民女与这种所谓的神兽关系亲密,便将我和它们一同带回了宋国。”
苗贵妃眼睛一转,趁机道:“如此说来,那这只东西便不是张尚书从山中偶然寻得,也不是什么神兽麒麟喽?”
没等张尧佐有机会解释,小乐便道:“没错。这种动物在我们国家被称为徂蜡或是吉利,与大宋的麒麟名字相似,却并没有什么关联。它只是普通的畜生,虽然比较温驯、通人性,但也会吃喝拉撒,会生病。”
“吉利们从海上一路被送来开封府,基本上都生了好几次病,死了好多。民女本以为张尚书将它送入宫中,它便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可他们却为了诬陷他人,不惜杀死一只吉利。”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张贵妃已经听急了,“即便麒麟不是家父从山中求来的神迹,那也是他好不容易从海外运回来的,害死麒麟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江临喝道:“因为你们也想让麒麟‘起死回生’,在你们张家的做法超度之下!”
“荒唐!荒唐,陛下……”
“住口。”赵祯厉声说罢,看向小乐道,“你继续说。”
“民女也不知道张尚书为何要下如此大的功夫来诬陷一个人,民女只知,他们今日的计划便是要毒死送进宫的这只吉利,将它的死诬赖在旁人身上后,再说自己在山中寻到的得道法师可以让麒麟起死回生,实际上是用身体康健的另一只吉利将其替换掉……若陛下不信,完全可以去张尚书位于城外的山庄里面检查!”
小乐的眼睛里已满是泪水,声音也变得哽咽:“民女陪伴它们共度半生,实在无法看这些活生生的小动物因为不明不白的原因无辜枉死,所以才会故意饿了它好些日子,又给它喂了些至其麻痹的草药,它身上沾的血也都是民女的,民女没有伤害它……”
小乐跪伏在地上,露出小臂上一段鲜血淋漓的伤口,叩首道:“民女不敢奢求陛下宽恕民女的欺君之罪,只求能让吉利们好好活下去……”
小乐哀哭啜泣的模样令所有人都为其动容,那只吉利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她哭得那样伤心,也挣脱了展昭的牵制,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肩膀。
见到这样的场景,饶是张尧佐在官场混迹多年,也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老臣冤枉……”
赵祯知道此人再保不住,不由闭上眼睛,沉声道:“包中丞,去张府清查吉利一案的差事,就交给你了。”
事情尘埃落定,江临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远远坐着的小石头身上。
对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到他朝自己看过来,立即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笑容。江临莞尔,隔空虚晃了两下手,做了个揉他脑袋的动作。
无论身份如何变化,他还是他的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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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皇宫,白玉堂长舒一口气道:“本以为是去看个烟花表演,没想到竟发生了这种事情。好在结局有惊无险,小乐没事,吉利没事,只有张府,这次怕是终于要倒大霉了!”
展昭笑了笑,但心里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他问江临道:“江少卿,你刚才说,自己已经知道那个假扮太监袭击了你的人是谁,是真的吗?”
江临一甩扇子道:“在官家面前,江某怎敢犯欺君之罪?”
白玉堂急道:“那他究竟是谁?”
江临却笑着问:“白司直先同江某说说,你对江某的印象如何?”
白玉堂右手捶了他一拳,皱眉道:“你有病吧?”
江临又转向展昭,道:“那展大哥呢?”
“江少卿的为人自是极好……”展昭反应过来,道,“你是怀疑,我们二人是被人假扮的?”
“果然还是展大哥比较聪明。”江临摇着扇子道,“今日我被那假太监袭击时,虽认不出他的脸,却觉得他十分熟悉,加上他是从正面击中了我的右肩,这让江某不得不怀疑,是我的老朋友从监狱里溜出来看我了。”
白玉堂一凛,道:“你说的是那个踏雪堂的叶逢秋?”
江临点了点头,沉吟道:“口技、易容、越狱,这个叶逢秋会的东西,可比江某想象得要多。明日一早便去狱中看看情况。”
但翌日一早,江临还没来得及去狱中确认叶逢秋的情况,便被家中的响动吵醒了。
他一时染上了些起床气。
小石头今天又不在他家里住,是谁这么不长眼,在不上朝的休沐日里打扰他睡懒觉啊!
江临满脸不爽地推开房门,不耐烦地问道:“谁大清早地非要跑来惹人清梦啊!”
“嘭”地一声,江临被一根马鞭直接抽倒在了地上,来人的声音低沉沙哑,让江临产生了一种本能的畏惧。
“不知勤起,一碰就倒,哪有一点男人的样子!”
江临的睡意霎时间一扫而空,他顾不得起身,慌忙抬起了头。
只见来人一身帅袍未脱,鬓发霜白整齐,脸上的表情也一如既往地端肃非常。
江临诧异地睁大了眼,瞬间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不仅因为原主本能的抗拒在他的体内作祟,还因为,对方的这张脸,和他在现代那个当了二十多年检察官的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