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65一天晴日丽
张尧佐自以为为自己选了个不错的表演舞台,能在与自家侄女的一唱一和下,把脏水彻底泼到江临的身上。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皇宫里面竟然也有这么多支持江临的人——文远侯、包拯和白玉堂这些人他都还算听说过,但被请出宫的濮王之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局面一时变得有些复杂,张尧佐难免惶恐起来:“小世子,您、您可真的看清楚了?”
赵宗实微微垂着的眼睛瞥了他一瞬,道:“虽然那黑影离臣太远,看不分明,但臣的确将江少卿看了个清清楚楚。当时他离席时,确实有个小太监跟在他身后,并不是无故离席,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臣不清楚,但愿意相信江少卿。”
在他说话之时,在场之人的目光皆落在他的身上。
小石头因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一直算是藏在江临家里的,所以并未与展昭和白玉堂直接接触过,但文远肯定认出了他。文远一边回想着自己在很早之前就看见过小石头往富贵人家所居的地界上走,一边为其真正的身份和此时的行为感到震惊。
江临也定定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熟悉的面孔,却穿着他从未见过的华服礼帽。江临在宴席中看到对方的身影时便有几分怀疑,刚才在人群中,更是彻底将人认了出来。
他是和自己挤着同一张床睡觉、被他当场mp3朗读法条的小石头,也是如今被皇帝赶出宫的养子、未来却又兜兜转转成了皇帝的赵宗实。
说实话,江临并不想让小石头出面为他作证。
因为张尧佐便是冲着诬陷江临谋害麒麟、意图诅咒皇子的名头来的,但他一个专管破案的大理寺少卿,又帮官家寻回了那么多的秘宝,能和这些皇嗣之争有什么关系?
反倒是策划了这一切的张家人乱了阵脚,说起话来连马甲都记得不带了,意图明显得很。
可是,赵宗实参与进来,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虽然他是未来的皇帝,但若非如今的他还只是个无依无靠、被圈禁起来的宗室子弟,他也不会跑到江临家里蹭吃蹭住。在皇帝的眼中,赵宗实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任何擅动之心,最好直接是个废人,以免还觊觎着他留给自己亲生儿子的皇位。
赵宗实不该参与江临的事情,不管会不会有人怀疑他这么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对小皇子居心叵测,他都不应该让自己卷入被怀疑的阴云。
但江临本就是因来寻他才离了宴席,他若不站出来,根本就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
张贵妃也明显意识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向官家说:“嗯,宗实身为宗室子弟,又是最兴来的堂哥,肯定不会与意图诅咒皇子的犯人有什么勾结,选择刻意包庇他的……对吧?”
她阴阳怪气的污蔑引得在场之人无不皱眉,却入不了赵宗实的耳,他垂着的眸子只因官家的许久未语而愈发灰暗。
他刻意以“儿臣”自称,便是想要唤回些自己与赵祯之间的养父子之情。
但,他或许本来也不曾拥有这种东西。
他知道父母定会为他的行为而感到忧心,但他就是……不能不为他的临哥哥挺身而出。
江临也注意到他脸上的失落与怅然,大刀阔斧地打断了张贵妃的话:“贵妃说得不错!臣是头一回见到世子,没想到竟能得世子出言为臣作证,洗脱冤屈,臣实在是愧不敢当。”
“以性命担保倒是不必,世子想要为皇子揪出谋害麒麟的真凶,这份心意大家都能看到。只愿陛下也能如此相信臣便好。”
张贵妃明显被江临直接的态度给弄懵了,慌不择言地挑明道:“可这事还得站在小皇子的立场上出发,宗实到底是个被废弃的——”
“住口!”赵祯终于开了口,冷冷地看向张贵妃。后者也知自己说一时间失了分寸,连忙道:“陛、陛下,臣妾一时胡言,陛下……”
张尧佐见官家的表情愈发不妙,连忙拉了拉侄女的袖子,教她赶紧闭嘴,自己却连句认错的话也不敢说。
赵祯终是收回了自己冰凉的视线,闭了闭眼,重新看向低着头的赵宗实。
正在惶然的赵宗实忽然感受到一只温热的大手放在了他的头上。
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却还注意着仪态,不动声色道:“……皇帝叔叔。”
赵祯已经收回了手。
即使身为一国之君,他心底也总有软处。赵宗实这个孩子虽非他亲生,却也是他亲手从宗室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好苗子。
相处过的点点滴滴都不是假,赵祯还记得这孩子孝顺尚儒、节俭质朴,即使他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无法再把赵宗实留在身边,甚至还要将其圈禁起来,但从情感上,他从来不觉得现在还是个孩子的赵宗实有过任何问题。
但可惜,他已有了自己的孩子。
赵祯只在心底叹了口气,转向包拯道:“包中丞,今晚就由你来监督着江少卿,将这桩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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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宫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护卫们将皇宫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教任何可疑人员有机会溜走。
大部分人暂时回到了宴席,只有包拯、展昭、白玉堂陪着江临一起留在了麒麟所在的小院之中。
他们三人都知道江临说的证词半真半假,便不着急着盘问,而是把守在小院的护卫和太监们一一叫过来询问。
江临初步筛了下可能参与此案的人选,最终只剩下了三个怀疑对象。
第一个人是张府送麒麟进来时的随行婢女小乐。据她自己所说,她自幼与各类动物一起长大,能通麒麟一兽的习性,知道如何喂养它,才被张贵妃看中,带进了宫里。
小乐身量高大,皮肤黝黑,手上也有许多茧子,似是练过武功。
江临虽未真的看见什么凶手谋害麒麟的场景,但也知道那击昏了自己的小太监身量如何。这婢女不能被排除扮成太监的可能,他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怀疑。
那只麒麟仍躺在地上,小乐给它罩了件外衣,仿佛还怕它着凉似的。
江临见惯了尸体,但乍一看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如此惨死,还是不禁微微别开了眼。
他只问道:“请问小乐姑娘今日给‘麒麟’喂了什么东西吃?”
“喂了小半斤新摘下来的草叶和水果。”小乐搬来了放在院子角落的箱子,里面果然放着许多精致的瓜果树叶。
江临看了眼,道:“麒麟不如厕吗?”
小乐摸了摸鼻子,才说:“……神兽嘛,肯定与凡界的畜生不同,当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了。”
抓到一个小谎,江临不动声色地转向了第二个人。
那人是守在小院门内的护卫许伟。
他上来便和江临等人请了罪,说自己在烟花表演快结束时,趁着同班护卫去如厕的功夫,跑到了距小院数十步距离的小亭上看烟花去了。
另一人的行程已被证实为真,而许伟也坚持说自己离开的时间很短,没注意到什么人进入了小院。
“那儿虽不比院内,却也能看清院门的,不可能是因离得远了些,才造成了遗漏……所以卑职猜测,少卿您走的或许不是门,而是翻墙进的院子。”
江临眉梢轻挑,毕竟有个会武的小太监袭击了自己一下,也不排除对方没带自己走门的可能。
他与展昭确认道:“烟花表演是从几时到几时的?”
“大约是从戌时二刻至戌时四刻。那时烟花声大,宴会上许多人都喝醉了酒,稍吵闹了些,在下没注意到什么特别的动静。”展昭说完,看了眼白玉堂。
白玉堂大大咧咧地一摊手:“没看到,就顾着看……看烟花了。”
展昭抿了抿唇,没说话。
江临继续去问第三人,是个个头稍低、年纪也小一些的太监。他本应负责今日宴会的接引工作,却不知为何无故缺席了很久,大部分太监都说自己没有在宴会上看到他这个人。
对此,小太监的说法是他被人迷晕了,扒了衣服,丢在了皇宫东头的一间空屋里头。他是被门锁打开的声音吵醒的,当时那人把太监服胡乱丢到了地上便离开了。
小太监说自己当时听见了几下烟花的炸裂声,出门却什么也没看见,所以对方应是烟花表演快要结束的时候给他开门的。
江临微微皱了皱眉。
侍卫和太监的证词里有一个时间上的矛盾点。
根据侍卫所说的话,自己唯一有可能被歹人带入小院的时间,只有在烟花表演快要结束的那几分钟里。但在同一时间,小太监这边却遇到了疑似伪装成接引太监来接近江临的那个人。
白玉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向江临小声说:“是他们二人撒了谎?还是有两个人同时作案?”
“我离席后是被一个穿着太监服的人袭击的,如果是两人同时作案,那么便是人穿着太监服的那个人将我击昏之后,交给了另一个人,那人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了小院之中。”
“那那个侍卫不就很有嫌疑了吗?”
“可另一侍卫离开的时间并不可控,他们必须要亲自交接。”江临道,“可小院距东头的那间屋子有一定的距离,即使以轻功飞过去,想要避人耳目,怎么着也得用半盏茶的时间。但那个侍卫去如厕的时间点与烟花表演结束的时间点相去不远……”
白玉堂气哄哄道:“那便是他二人撒了谎了,两个擅离职守的家伙,能是什么好东西。”
“可小太监的身形和那个袭击我的歹人对不上号,侍卫离开得又不够久。”
“可恶,姓江的,你能不能一次性把信息说清楚啊!”
看他气得跳脚的模样,江临笑了下,朝在旁听了半晌的包拯看去一眼,果然见对方也同自己一样,已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了。
“或许不用再有什么信息了。”展昭试着安抚白玉堂,但所说的话明显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在下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白玉堂成了唯一不知谜底的外人,咬牙道:“你快说!”
展昭转向了江临:“可否同江少卿确认一下,那个试图诬陷您的歹人是不是一人单独作案的?”
江临闻言,点头称是:“不仅如此,这人还是我们曾经的一位老熟人呢。而且,如果江某没有猜错的话,此人现在已经不在宫中了。”
“什么?”白玉堂顾不上他们是怎么破解的谜题,只关心今晚能不能结案,“那你若寻不到害死麒麟的凶手,官家岂会轻易放过于你?”
江临揉了揉自己的左肩,轻松道:“那便不必担心了。”
他转向三人中的一个,说:“如果你愿意出面帮我作证的话,我们今晚还是可以抓到真正残害了麒麟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