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瑜陌彦无精打采的浏览着桌上的重难点笔记,把身上的棉被又裹紧了些,吸了两下鼻子。
这个转椅有着很高的扶手和靠背,完美保证了厚实的棉被在他身上裹的严丝合缝。
赋启深从门外走进,递上手里的东西:“感冒胶囊,吃吧。”
瑜陌彦轻嗯了一声,鼻音不是很重,但囔囔的,听起来很不舒服。
“我把空调打开了。”
“不用……”
“可能我的被子太薄了,昨晚是不是很冷?”
“不是……你能别问了吗?”
瑜陌彦才不会告诉他,昨晚他洗了一个怎样惊天动地的温水兼凉水澡,导致今早起来就变成了这幅德性。
赋启深看着他吃完药,微微叹气:“不舒服就再睡会儿吧,醒了再看。”
瑜陌彦被鼻塞搞的脑袋涨涨的,侧目问道:“……你跟谭老师……怎么说的?”
“我说你昨天打球出了很多汗,着凉了,请假一天。”赋启深坐在了旁边的小圆凳上。
“那你呢?”
“……我也着凉了。”
“……”
算了,爱什么什么吧。
瑜陌彦连翻个白眼的力气都不够,闭了闭眼睛:“……不看了。”
“要躺下吗?”赋启深关切道。
“不躺……难受,睡不着。”瑜陌彦从窝里伸出半裹在宽大睡衣袖里的小手,晃了晃,赋启深会意,把已经充好电的手机递给了他。
“我去煮姜茶,驱寒的,能喝吗?”赋启深继续问。
瑜陌彦轻点脑袋,示意可以,也想顺便劝他一下,别总一天到晚怎么了、行吗、好不好、可以吗……的问了,任我自生自灭就行,赋启深就转身又出去了。
瑜陌彦的眼皮挑开一条缝,微信里,一个新建的群聊消息堆到了99+,是颂易卿把他拉进去的。
他随意往下划了两下,都是篮球赛和排球赛的视频和照片,有他的,也有赋启深的。
【谁有深哥过肩摔的动图?跪求!】
【草,我也要我也要!!】
【发了,自己存。】
【哇靠深哥好狠~帅!】
【排球队的合影谁有?海底捞包间的!】
【我我!等着~】
……
瑜陌彦看着还在往外刷屏的信息,拇指长按,保存了赋启深那张动图。
颂易卿:【重磅消息!!今晚10点有流星雨,郭校长说想看的同学跟班主任说一声就可以撤了!咱们一起去锦山顶看啊!】
韩静:【还有这好事儿?!】
颂易卿:【千真万确。】
陈浩:【李璟荏你得跟孙老师补英语哈哈哈哈!!】
李璟荏:【你接地气可以,别接地府。】
王永斌:【儿子,咋样?学废了吗?】
陈浩:【孙老师撬开了他的脑子,失望极了,路过的屎壳郎眼前一亮!】
颂易卿:【天啊这翔扶不起来啊太稀了哈哈哈哈!!】
王永斌:【儿砸,问问孙老师一起去不?】
李璟荏:【熊猫暴躁撕碎水桶jpg】
颂易卿:【这就急眼了?】
王永斌:【哎呦我大儿子生气了,因为桶里的二锅头兑水了哈哈哈!!】
韩静:【哎说点儿正经的!做个调研,群里的a都得给老娘答!可多选!】
瑜陌彦仔细看了一眼她发的截图:
喜欢什么样的omega,决定了今后的人生:
a阳光,可爱。
b温柔,亲和力强。
c刁蛮任性小公举。
d冷静,理性。
颂易卿:【这什么土狗操作?!】
韩静:【别插话~!一边去!不回答的一辈子单身!有对象的也被甩!】
王永斌:【太歹毒了,能反弹吗?】
韩静:【反弹无效。】
李璟荏:【a,b。】
王永斌:【b,c。】
陈浩:【a,c。】
……
瑜陌彦无语,看这些不着边际的玩意儿还不如睡一会儿,里外里都是荒废生命。
这时,一个新消息顶上:
赋启深:【d。】
瑜陌彦的困意瞬间散了不少,眼珠子瞄了瞄门外,赋启深不是在煮姜茶吗?
原来,他喜欢冷静、理性的o……
只是,脑海里过重点的这会儿功夫,群里先是安静了几秒,然后冒出一堆意义不明的狗头,闲聊的内容也变成了学习相关:
【噢我的天啊我爱学习,这种累死累活啥也不会的感觉,让我着迷。】
【我喜欢发卷子,可以充分证明我是个废柴的事实。】
【听说这次月考监考老师要盯裤//裆了,捂紧~】
【草!这么变态?为啥?】
【上次三班有一个傻x把手机放裤//裆里了。】
【卧槽——!!】
【替我问候他子孙全家。】
……
瑜陌彦眉头微蹙,刚想锁屏不看了,颂易卿就给他发了一条私信:【感冒严重吗?发烧了吗?】
【不严重,没发烧。】瑜陌彦打字回复。
【下午放学,我把笔记给你送家去。】
瑜陌彦连忙打字“不用了我没在家”,想了想又快速删掉了,生病请假了,又不严重,又没呆在家……啧~
颂易卿:【??】
瑜陌彦:正在输入……
颂易卿:【??犹豫啥呢全是干货,明天要考的!】
瑜陌彦:【不用了,赋启深帮我画了重点。】
对话短暂沉默了,两秒后:
颂易卿:【你逗我呢,他今天也生病了,没来。】
瑜陌彦差点儿咬了自己舌头,正发愁怎么解释才不会穿帮,又不会扭曲同学的好意,对方就又发了两条:
【哦,我知道了!】
【他垂死病中惊坐起,帮你画的重点。】
瑜陌彦咬了咬后槽牙,发了一坨翔,然后又发了一个炸弹,屏幕上立刻炸出一坨又一坨翔……
颂易卿那边翻来覆去输入了半天,终于发了一条:【……你跟我说实话,赋启深是不是在追你?】
瑜陌彦下意识又瞄了一眼门外,咽了咽口水,不知如何回答。
赋启深应该,大概,maybe,确实是在追他……吧……
颂易卿追问:【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吗?不喜欢就拒绝啊,别勉强自己。】
瑜陌彦把赋启深的棉被又往下巴底下掖了掖,烦躁的继续敲字:【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颂易卿:【你亲口跟韩静说的啊,我都听见了。】
瑜陌彦:……
瑜陌彦一只手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脑子一团浆糊,思索了半天,打字道:【我的意思是,我不确定喜不喜欢他。】
颂易卿:【卧槽大哥,你玩断章取义呢?我陪你玩!"要断章取义"——节选自《不要断章取义》。】
瑜陌彦气的狠吸了一下鼻子,呼吸不畅到近乎缺氧,别说男朋友了,他可能连普通朋友都不会交……
当初,他也根本没心情想那些,就那么快刀乱麻的拒绝了赋启深,现在想想,很不冷静,很不理性。
好歹应该听完人家的表白,认认真真走个过场再说后面的,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闹心,想报答赋启深一直以来的照顾,也根本没有合适的机会……
颂易卿还在追问:【那你这什么时候能确定啊?人家重点都帮你画那么多了。】
瑜陌彦:……
鬼才知道!!烦死了!
颂易卿:【哦对对差点儿忘了,你俩一a一o的,好说,实在不行就肉偿呗哈哈哈哈~……】
瑜陌彦心说如果可以我现在就想用手机砸碎你的脑壳。
瑜陌彦:【你想找死直说。】
颂易卿:【对了对了,你喜不喜欢李璟荏?】
瑜陌彦:【不喜欢!你有完没完?!】
颂易卿:【这次能信不?】
赋启深端着一杯姜茶进屋时,正好碰见瑜陌彦咣的把手机扔在了书桌上,脚步微顿:“……怎么——”
“没怎么。”瑜陌彦生硬打断他,火冒三丈的缩回了被子里。
赋启深抿了抿嘴唇,把那杯姜茶放在了他面前。
瑜陌彦各种心烦意乱,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都胀疼了,能不能别总对我这么好?让我怎么回报你?什么时候确定我到底喜不喜欢你我哪儿知道?!
明明那么优秀,为嘛就非要跟一个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行,连朋友都交不明白的主混到一起呢?!
大傻子,冤大头!缺心眼儿!
“……温度应该正合适,你试试,凉了喝就没效果了,我加了很多红糖。”赋启深眉目坦然,弯下腰轻声道。
语调像在哄一个不愿意吃药的小孩子。
瑜陌彦合眼深呼吸平复了两下,伸手赖赖的端起马克杯,小口抿了一下。
鼻子不通气也好,离的这么近他都没闻到赋启深的信息素,挺好挺好,非常好。
嗯,味道不错……
陆续几口姜茶进肚,胃里热哄哄的,身体都跟着暖起来了。
“你复习的已经很到位了,明天的考试应该没问题的,现在应该多休息,不然状态不好也容易影响成绩。”赋启深一直注视着他喝完,安慰道。
大抵是药劲上来了,瑜陌彦晕晕乎乎的又开始犯困,不知怎么,现在只要是赋启深对他说的话,他都觉得肯定是对的。
于是,他晃悠着站起身,抓着自己霸占了一上午的棉被窝,磨蹭到赋启深床边,栽倒,毛毛虫一样蠕动了好几下,选了一个相对舒适的角度,把脑袋搭在了他的枕头上。
“……那我不看了,眯会儿。”
“好。”赋启深走过来帮他盖好被子。
瑜陌彦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个打挺惊坐起:“刚才,我用的是不是你的杯子?”
“对,”赋启深干巴巴的解释:“我的杯子比较大,能多喝点儿。”
“哦,”瑜陌彦努力挑着薄薄的眼皮,认真嘱咐道:“那你记的好好洗洗再用,别传染给你,哦对了还有~……你跟小菜说一声,今天我不能跟它玩了,我怕把感冒传染给它。”
赋启深微怔,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啊?”瑜陌彦歪着身子,扭着脖子皱眉看他,一脸费解。
可能是因为挣扎坐起的太匆忙,大棉被在他肚子上堆成了一坨,白细的脚腕和圆润的趾头露到了外面。
“放心吧,我让它回笼去了,而且,鸟不会被人的感冒传染,……”
赋启深越说越想笑,但还是忍住了,眉眼舒展,嗓音低沉又温和:“……刚刚没笑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病殃殃的,呆呆的,又认真,又可爱。
瑜陌彦反应了半天,脸颊泛起一片红晕。
然后,钻回了温暖的被窝里,闷闷的骂了句有病。
即便如此,赋启深憋笑的动静还是不停传进他的耳朵里,瑜陌彦用棉被蒙住了脑袋和脸,从里到外都快要熟透了……
“……大傻子~!”
“……呵呵~……”
“白痴!”
“……呵呵呵……”
“再笑就外面呆着去!”
“……噢~……”
许久后,
久到瑜陌彦都以为自己已经睡过去了,才听见赋启深喃喃道了句:“……没事,你感冒了,我也用你的杯子喝水……”
瑜陌彦这一觉踏踏实实睡了一下午,直到手机嗡嗡的震动声音把他叫醒。
小姨蒋嘉文告诉他,他的书桌和床都找回来了,今晚如果有空,就让工人师傅给他送回去,把那套新买的家具挪放到他妈妈的房间里。
瑜陌彦要走的时候,赋启深二话不说穿了件外套,很自然的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一起出了门。
瑜陌彦实在懒得跟他掰扯,赋启深不嫌累他都嫌累。
几位工人师傅先是把瑜陌彦房间里的新家具拆掉,搬出,放进蒋佳欣的房间里,又小心翼翼的把旧家具搬进瑜陌彦的房间,组装。
两个房间的家具都安装好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工人们走了之后,瑜陌彦开始收拾整理箱的物品,打算按照原来的样子放回去,赋启深也跟着帮忙。
没过多久,蒋佳欣的电话打了过来。
瑜陌彦犹豫了一小会儿,小声对赋启深说:“我去接个电话。”
赋启深乖巧点头。
瑜陌彦说完了这句,就直接去了阳台,赋启深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嗯我挺好的”、“你多注意身体”、“我没生气”……
“彦彦,……妈妈是一时糊涂,原谅我,好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做了,我最近想了很多,也反省了很多,我以前的想法其实很极端,……”
瑜陌彦安静的听着听筒那边的熟悉的声音,很遥远,又好像很近。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好像多年来,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头,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好像连感冒都跟着好了,鼻子都通气了。
他和蒋佳欣是母子,打断骨头连着筋,也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不可能真的记恨对方。
但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彼此都懂,不必说破。
“妈,我也有错,我不该那么冲动……”他嗓音低低的,有些哽:“……过段时间,我去南峪看你,你好好养病。”
挂断电话之后,瑜陌彦才发现自己的心情很好,很多年都没这么好过了。
待他从阳台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一抬眼就看到赋启深正单膝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皱巴巴的粉色信封,闷头识别着封面上的那行字……
瑜陌彦倒抽一口凉气,直接冲上去夺:“不许看——!”
赋启深眼疾手快的躲闪开:“为什么?”
“还给我——!”
“你居然还留着?”
“我现在就扔——!”
“不行。”
“赋—启——深——!!”
“跟我一起去看流星雨。”
“什么?!”
“看流星雨。”
“我才不去呢!”
“去吧,多穿点儿,去我就还给你。”
“不去!……啊——!你别掐我手腕子!”
……
锦山位于郊区,海拔2000多米。
山顶有一片视野很好的平地,幽静空寂,远离市区的繁华与喧嚣,仿佛世间一切浮尘与杂念,皆可拂去。
夜晚的山林间,罕见的聚集了不少人,有学生党,有普通的社会人,也有摄像爱好者,无论手机,相机,长镜头,短镜头,都齐刷刷的对准了好似镶嵌星罗棋布的晶亮钻石的广阔天幕,等待朵朵星光绽放与星海的一瞬间。
听到一群同班同学就在前方不远处咋咋呼呼,瑜陌彦抓着棉袄的衣领往上拽了拽,恨不得用面前那颗高大粗壮的杨树把自己整个人全都遮住,干脆直接刨土钻地人间蒸发算了……
被牢牢牵着的那只手,只是轻轻蜷了一下食指,就又被抓的更紧了些,深秋的夜里,气温很低,热量自指缝汇入掌心,蔓延至全身每一处角落。
反正也挣脱不开,他还能怎样,随便吧……
渐渐的,四周围传来了兴奋的欢呼声,每隔几秒钟一波,一颗又一颗白亮晶莹的流星托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夜空,划过树梢,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边缘。
赋启深侧目看着身旁的人,安静少顷,笑了笑,诚实道:“我许了愿,想知道是什么吗?”
瑜陌彦张了张口,没说话。
他害怕他会听到一个,更加令自己无所适从的回答。
又一片晶亮的雪白色划过,绚烂夺目,却不像烟花那样姹紫嫣红,而是美的纯净,安然,悄无声息。
瑜陌彦凝视着那抹光亮,记录下了它从出现至消散的全过程。
随即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赋启深转过脸看他,玲珑的眼尾微微上翘起一小段弧度,内心漫上了一缕缱绻的情愫。
“这次,你许愿了吗?”
“……嗯,考上一所985。”
听着远处人群的热热闹闹的,瑜陌彦还是没忍住好奇心,轻声问道:“……你许的什么愿?”
赋启深的面庞荡漾起涟漪般的笑容:“考上你想考的那个985。”
瑜陌彦忽然眼眶一热:“你这人真是……”
明明是这般直白、不加掩饰的阐述,明明骨子里全是执着与强势,语气偏偏恰到好处,百发百中,让人难以心生抗拒。
“瑜陌彦,我喜欢你,”
赋启深注视着远处的地平线,嗓音中流露出微量的沙哑:“想跟你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
“……别说了……”瑜陌彦再次打断他,声音愈发颤抖。
“……情侣做的那些事,我都想和你做,也想像这样牵着你的手,走在大街上,让认识我们的人看到。”
“也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学,一起毕业,结婚……”
“……赋启深!”瑜陌彦斩钉截铁的大吼道:“求你别说了行吗——!?”
赋启深应声停顿了片秒,继续开口:
“……我喜欢你出神,或者思考时的样子,喜欢你眼角的泪痣,喜欢你唇瓣的形状,喜欢拥你入怀的感觉,喜欢你慌乱之后,再次回归平静的样子……”
下一秒,瑜陌彦忍无可忍的,用仅剩下的那只手一把揽住赋启深的脖子,用自己的唇封住了他的唇。
流星雨高峰悄然来临,大片晶莹剔透的弧线从天而降,划破漆黑的夜空,迸发出积蓄一生的繁华与惊艳,像是某种圣洁的仪式,亦真切,亦凄美。
两唇分开时,瑜陌彦还搂着赋启深的脖子,脊柱直到脑干都酥酥麻麻的,飘忽不定的眸光半睁半阖,含着水雾一样的泪。
“……混蛋,”
他呼吸的急促到,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都告诉你,别再……”
话音未落,他就被拽到了旁边阴暗的树丛里,按住后脑,扣在了一颗树干上。
唇舌再次被入侵的那一瞬,铺天盖地的冷杉信香肆无忌惮的涌进他的口腔,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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