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取暖要先把沙子在锅里烤热 然后装在小布袋子里

    帖哥和额格其终于骑着漂亮的银鬃枣红马回来了，他们摘的沙葱并不多，免强只够一顿。额格其知道回来晚了，低着头赶紧洗沙葱，可脸上还是能看出她内心的喜悦。奶奶为她说话了，现在沙葱老了，不好摘。帖哥看岗和孟克鼓捣他的枪并不反对，给他们讲这支驳壳枪的来历和性能。他说这枪来自德国，是旺丹尼玛使用过的，之后奇子俊带着，他去蒙古时交给了王灜。后来成为高平司令员的用枪，过去武器缺乏，好枪就更少了。这么一支枪不知有许多故事，究竟它杀了多少敌人就无法考证了，可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那就是它为革命立过功的，要不帖哥边讲边擦非常珍惜它，说这是金汉文副盟长讲给他听的。

    包子熟了，把帖哥吃的香的，他说机关食堂尽吃窝头和稀饭，菜就是一小碟咸菜，十多个人一个大饭桌那点儿咸菜也没人吃，黄书记喝碗小米粥就走了，子华叔（岗的父亲）每天拿上个窝头回他办公室了，金汉文副盟长回鄂旗也就吃这些。奶奶听后让他多吃些，朵兰额吉也让着。伊赫阿瓦嘎看着外面说：“过些日子就好了，看今年雨水多好，往年这个时候草早就枯黄了，咱们牲口膘也抓起来了。子华说国庆节和那达幕要在一起过，他们正筹备呢，我们也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候让你们肉吃个够。”

    大伙儿一听到这消息可高兴坏了。孟克说他要参加赛马，只是我们的青马太老了，如果能借帖哥这匹马参赛就好了。帖哥说这事他可做不了主，也不敢跟领导说，不过让子华叔说可能管用，这就说明这件事还是有希望的。岗是最喜欢过国庆节了，每年从包头、榆林、银川运来的水果让你吃的不想吃了，过年也没有，因为冬天怕冻运不过来，只有陕北过来一些海棠果，大家叫它海红子，它是不怕冻的。国庆节还有柿饼、红枣、黑枣、糖块，反正一年就是国庆节吃的东西最多了。对了，还有一种叫宾果的果子，特别香，岗的母亲会把它放在砖茶桶里，能放好长时间，砖茶都有了水果的香味。所有这些东西的味道岗至今难忘，现在什么好吃的都有，只是再也没有当初那种香味了，包括母亲蒸的馒头。

    自从帖木日巨日禾阿哈在奶奶家呆了一天后，娜仁额格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起来的更早了，边干活边还哼着歌，早早的梳洗打扮一番，把岗的母亲带来的“万紫千红”牌铁盒雪花膏抹了又抹，还一个劲儿的让奶奶抽烟，她好给划火柴点烟，然后赶快吹灭，双腿跪着移动到柜子跟前，对着祖传下来的一面很精制的小镜子照着，微微笑着，用着过的火柴黑头棍在眉毛上画呀画。奶奶在一旁看着她笑，指点着怎么画，又给把辫子重新梳了一遍。然后掉过头来问岗：“其尼额格其乌诺度日高要努？（你的姐姐今天漂亮吗？）”

    岗心想怎么不问孟克呀？还没等岗说话她就搂住岗亲了一下他的脸，然后双手在岗脸上抹了起来，说让岗也香一香。岗急忙推开她，用毛巾一边擦脸一边大声说：“男人不抹油！”

    人们笑的厉害了。娜仁额格其更是笑的脸红红的，岗突然发现她今天这么漂亮，说话声音也那么好听。她又唱了起来，不过唱的不是蒙语歌，而是一首叫什么喇嘛哥哥的歌。她唱歌声音也比原来好听了，只是汉语发音不标准，有些不知道唱的什么，大概是这么几句：“喇嘛哥哥好人才，花迷甚眼秃脑袋。二妹妹心里火一样的烧，就想跟喇嘛哥哥交。”

    正唱的高兴呢，就听外面朵兰额吉大声说：“亚怪，恩多多拉牙么日？（住口，这是唱的什么呀？）”

    额格其立即不吱声了，赶紧收拾柜子上的东西。朵兰额吉进来说：“到劳 好脑给音 达日阿 帖木日巨日禾 哈日主 伊日呢（七天以后帖木日巨日禾回来）。”

    原来要订亲了，难怪奶奶高兴的，伊赫阿瓦嘎去达尔古（村子）找长辈去了，朵兰额吉让孟克把包里包外好好整理一下。岗和孟克清扫了羊圈，又往整齐垛了一下粪垛。额格其把毡房里彻底擦了一遍，还把乌尼也擦了，这每一根擦起来很费功夫。收拾完额格其说天凉了要炕沙子，晚上给奶奶用，岗可喜欢铲沙子鼓捣粪火了，和额格其一起炒沙子装沙子。蒙古人对数字6、9情有独尊，装沙子也要么6要么9。他们一会儿就装满了6小袋子，分别放在奶奶脚、腿、腰部三袋，另三袋拿到额吉包里了。晚上额格其来奶奶毡房睡，她想听奶奶讲故事。奶奶今晚特别高兴，因为好久没人给她脚下腰上放炕沙子了，她说还是米尼奥么宝劳（我的孙子）亲。她让额格其以后别在妈妈面前唱什么喇嘛哥哥，因为你们爸爸从前当过喇嘛。为什么订亲在七天后，这也是他算出来的，他七岁开始学习藏文，十二岁受格斯勒（洗礼），十四岁就通晓了蒙、藏、梵文字，在满巴拉僧仲庙里不仅学医学，还学卜算学，在呼拉而（诵经）考试中获得乌兰诺姆图得贝理（红经服），他成为然金巴（喇嘛状元）就可能成为葛根喇嘛。可是战争让这些成为泡影。不过学下的东西永远是有用的，七天后是农历九月初一，这一天三世达赖（海洋）索南嘉措被人们尊称为喇嘛，蒙古贵族和平民开始皈依信奉，佛教成为了蒙古人的宗教信仰，选择这一天订亲是很有意义的。喇嘛在还俗前谈情说爱是违反教规的，你唱喇嘛哥哥肯定不合适。“拖了柱别努？（懂了吗？）”

    “拖了那，麦得胡那， 额嬷（懂了，知道了，奶奶）。”

    娜仁额格其还是想知道这种对孩子们不好的歌曲为什么那么多人在唱？奶奶说：“这和王爱召庙名有关，清末明初大量涌入黄河两岸的汉民在王爱召附近开荒，对这座庙的壮观和它的名称有极大的诱惑力，编了好多传说和故事，有的可能是真人真事，尤其关于爱情方面的更是传唱经久不衰。其实这个庙并不是他们理解的王爱召，而是在蒙古语乌哈格尼巴达古拉圪气庙，博泌克图济农后裔被授封为郡王而得王爱召名。奶奶出嫁从察哈尔一路向西走来，从萨县厅过黄河进入达拉特，看到这里碧波荡漾鸟语花香青草蓝天，比霸王河更美，加之庙宇雄伟宽阔。当时让我也爱上了它不想再往前走了。好的地方肯定会有美的故事，加之曲调通俗上口，流传开是自然的。二妹妹美丽动人那只是传说，人们闲暇时想像的唱，越唱传的越远，从达旗传到了咱们鄂托克，这是人们对爱情和美好生活的向往。大人唱唱还行，你们娃娃们就不要唱了。”

    听着奶奶讲着，岗不知什么时候都睡着了。晚上很暖和，因为包里炕了沙子，额格其的绵袍盖在了岗的身上一半。还有《喇嘛哥哥》这动听的歌声——“喇嘛哥哥心肠好，半夜三更送冰糖，冰糖放在枕头上，紫红袍袍伙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