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六十年代初的生活现在人是无法想象的
奶奶给岗熬好羊奶粥后，是用一把小银勺子往碗里舀的。蒙古人喜欢用银器，什么情况下使用是有讲究的，一般是来了贵客用，而为一个小孩子用并不多见。后来听说是上庙里听僧人说了岗的命相中缺“五行”中的金，奶奶没有金器，使用银器代替了。这把银勺在铁锅里刮了三年粥后，竟然磨出了一个月牙形，这是奶奶在困难时期熬好粥后，不断的刮呀刮呀，直到把锅底粥刮的干干净净的为止。
家里吃的炒米主要由大爷负责加工，他把糜子米制成脆炒米或硬炒米。脆炒米好吃好消化而且很香甜，可加工起来比较麻烦。先要把簸干净的糜子米倒入大铁锅里，加适量水用小火煮，不断用铁铲翻搅锅里的米，等米胀大后捞出，凉出外面晒干，再把锅里倒入小半锅细沙，炒热沙子后将米倒入，米和沙子一起搅拌，看到米迸出花后倒进簸箕簸出炒米。簸米时因为簸箕里面有沙子，很费力气，所以炒脆米的活儿一般都是男人们干。硬炒米就没这些工序了，直接把米倒在锅里炒熟就行。脆炒米可直接吃或泡奶茶吃，硬炒米是用来做羊肉稀粥的。
这个家非常辛苦的，还是孟克的妈妈了，岗叫她朵兰大娘，起早贪黑忙里忙外不闲着，刚三十多岁就像四十岁了，每天早早就背着粪筐出去了，她要跟着生产队养的牛，早上出圈后行走的路线拾粪。牧民们点火用料基本全靠牛粪和羊粪砖。鄂托克旗属于毛乌素沙漠腹地，草低水少，不适合养大牲畜，更没有太多的奶牛，少量的黄牛没有分配到各牧户，是在嘎查的圈里有专人放养。圈里的牛粪晒干，是要分给牧民的，可量少不够烧，尤其节日前，老一点儿的牛都被拉走了，粪就更少了，人们就自己出来拾，尽量在牛多时多拾粪，否则做饭烧水就成了问题，冬天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可见牛粪对牧民来说有多么的重要。这项工作大多是妇女来干的，朵兰大娘比较勤快，为多捡牛粪，她要跟着牛群走很远。新牛粪又臭又湿，份量沉，她拾满筐弯着腰背回来，摊在地上等晒干，然后再一片一片垛起来。毡房南边的牛粪垛总是垒的很高，来家的其他牧民开玩笑说：“朵兰把嘎查圈里的牛粪全拉回家了。”另外牛粪要垛的方方正正，说明主人勤劳聪明，大家都要夸。遇到雨天怕淋湿没有做饭烧的，就用旧毡子盖住，她有时候会站在牛粪垛前一动不动，可能在想：今年冬天，孩子们在蒙古包里会暖暖和和的了。
姐姐她从奶奶和父母那里学的节省，还是天性？不过牧民懂得环境保护，是祖传下来的。湖离自家毡房有不到二百米远，到了秋季水涨时，尽管离家门口只有一百米远时，用水也要严格的分出三段。第一段是靠上游，那是挑饮用水的地方，饮马、洗碗筷在第二段，下游为第三段，才能清洗身上和洗衣用。有时候新来的外地人不懂规矩，在上游洗澡，还用肥皂，这使牧民很不高兴，他们不会打骂你，而是到苏木说一下情况。这时父亲他们就要出面了，维护民族团结是他们的首要任务。姐姐用水特别省，她会把饮羊槽或饮马糟里的旧水，接到木桶里，浇到她认为能够长起来的小树苖上。她每天在傍晚前会领孟克和岗去捡不知从哪飞来的小树棍，回来点火也能省好多牛粪。
有一天，他们正挎着箩筐想再去河边捡小木棍时，听到天空上传来鸟的叫声，抬头一看，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飞这么低的鸟，他们正好奇望着时，只见天空像放箭一样，数不清的小木棍从天而降，大部分落在了水面上，一小部分在岸边，紧接着鸿雁一只只的落在了水面，站在了漂浮的小木棍上，饮着河水，顺流而下，发出更欢快的叫声。孟克自言自语到：“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他们一直看着鸿雁喝完水飞走了。姐姐一字一句的对他俩说：“回家！我们以后再也不来检小木棍了。”
在牧区，每户牧民家都是要熬奶茶的，并不是一早上熬，是一天在熬，只是早上的奶茶重要一些，除了砖茶、奶、盐、炒米，还要放黄油。冬天奶茶锅一天是常熬的，一是为包里暖和，二是为方便，进门就能喝上热乎茶，最主要的是，牧民认为蒙古包里的奶茶芳香，会传到外面，客人会愿意来做客的，家家都喜欢有客人来，因此，在熬奶茶时，女主人会用大铜勺子不断的舀起锅里的奶茶，再倒进锅里。另外，家里常有火会说明这家牧民人丁兴旺，日子过的红火，也富有。蒙古包顶上的烟筒冒出的青烟，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看到了希望，也会让迷失的羊群，能够找到回家的路。所以说，熬奶茶是牧区文化，是牧民进行信息和感情交流的重要方式。奶茶的质量会反映出牧民家生活的好坏，好的年景，草不受旱，夏季没有“黑灾”，冬季没有“白灾”，羊群饿死冻死的少，牲口膘肥体壮，羊羔丰收了，羊毛剪的多，工分计多了，钱就赚多了，就可以买需要的食品了，以补供应上的不足。这样，奶茶质量就高，砖茶放的多，羊奶、牛奶、黄油都有，炒米是新米炒出来的，香甜口脆。茶里多了奶食和牛肉、羊肉干。可大多数年份情况不太好，只有稀客来了才会上奶食品，牧民平时奶茶熬的很清淡。除了一早多些油食，一天总是奶茶加硬炒米，茶叶熬了不知多少遍，已经是没有颜色的砖茶了，有时奶茶是不放奶的，也就是一大锅茶水。姐姐她更节省，用白砂布缝了个小口袋，把每天熬过的砖茶收集起来，装进袋子里，缝住口，再放进锅里熬，直到没有一点儿颜色了，把茶根倒出，晒干后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