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未央宫皇后假施威
“什么事？耽误这么久？遇到贼了？崴着脚了？还是迷了路？还是”
他一股脑报出来一大堆有的没的可能性，就是外边的说书先生想的也没他“周到”。
“别瞎猜了，不告诉你就是不告诉你。”说完，就去用膳了。
“诶夫人，你不告诉我我问兰萝去！”
“呵，你问她也问不出什么，连她都不知道呢！”
今日的饭桌上仍然有荔枝桑葚凉汤，不过林幺初是不敢再喝了，而且，她也不许景南浔喝，还叫来了厨子，吩咐他以后不必再做这道甜品。
厨子来的惴惴不安，弯着腰都不敢看着两位主公。
“王妃，是哪做的不好，不合您胃口吗？”
“不是做的不好，是荔枝和桑葚切莫放在一处配菜。不是怪你的意思，是要你以后做菜也该注意这方面的禁忌，不然会误事的。”她细心地与厨子说着原委，以免他误以为是自己厨艺不够好呢。
厨子大喘一口气，恭恭敬敬把话记在了心里，屈身退下了。
不止是厨子，景南浔也把这话听了进去。
“夫人懂得真多。”
“我也是会医术的，多多少少懂一点。”
“那你昨日为何用了那么多”
“我今天刚学的，不行吗？”
“行。”
林幺初一看就有事瞒着他，一用完膳，他就翻出来一本《食忌杂说》来看，果真找到了其中原委。
他推测，今天上午的事必定和这道甜品有关了。
---[皇宫]---
上次沈昭情忌日，林括入宫商议公主和亲一事，虽然双方都已达成一致，但丞相坚决不同意，加之张贵妃爱女心切，公主又以死相逼，所以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做几人的思想工作。
那么，这个重担落在谁头上了呢？
王皇后和太子殿下。
王皇后一向沉稳大气，一国之母当之无愧，为人又有耐心善于与人交涉，尤与张贵妃情同亲姐妹，多年的交情，对对方也非常熟悉，最适宜做张贵妃的调解人。
而太子呢，与安庆公主差四岁，自小一起长大，手足情深。
平常太子承罄即便做的事再荒唐，对他这个妹妹，还是极好的。而公主呢，虽然有些架子，爱耍主子气，看人高一头，有时候有些无理取闹，但很听她这个皇兄的话。
反正，这样再合适不过了。
那么，丞相那边呢？
皇帝本有意让林括与他碰碰，但他态度坚决，无可动摇。不是皇帝自己没本事治他，是他不想与丞相关系闹这么僵。
历代与丞相势同水火的人君，要么落得个暴虐无道的罪名，要么也就是个碌碌无为之辈，皇帝做的有名无实，任由丞相宰割。
张玉汝侍奉先帝二十八年，在朝中有极大威望。当然，他也不是起点就这么高的。从地方刺史做起，一步步爬升，终到了一日，先帝出巡挖到了他这么个好苗子，带回宫，仅仅做了六年御史大夫，就升为丞相。
莫说当今圣上赞叹他的政治才华，就是先帝在位的时候，也曾给他过极高的评价:
丞相动，江山摇。
这句话到现在还应验吗？应验的。
朝中大臣们早以丞相为旗杆靠齐了。
那林括又是如何能与丞相抗衡的呢？
先帝在位时，以武治国，所收复的八百里失地，有半数有林括的功劳，包括前朝的几位镇国大将，基本上都是林括亲手培养出来的。这里，就不得不提一提景宏德了。
景宏德与林括现在是挚友，是亲家，以前可不是。
那时候林括不过十七八多岁，也就林幺初这么大的年纪，被林仲送进了禁军队伍为国效力。景宏德晚两年进去，也就是他二十岁的时候，在军营里结识了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对手”——林括。
两个人最大的乐趣，就是每天比试切磋，定要分出个胜负。
后来，一次匈奴入侵，敕河那块危在旦夕，很快派了十万精锐三师出战，那时候，林括和景宏德不过两个稍有能耐的卒长。
也就是那次，两人一战成名。
敕河不是什么军事重地，近些年也从未有过兵变起义，所以朝廷派出十万士兵应该绰绰有余。
但实际是，轻敌了。
交战第一天，三名主将被打得节节败退，大将军被敌方首领砍断了右臂，血淋淋的断臂躺在腥红的赤土上，好像无奈地表述着我师的软弱无能。
将要被取了首级时，林括冲破重围单枪匹马杀入敌群，从敌方首领手中救下我方将军，还能从容地刺了敌方首领一剑。
然后景宏德后来一步带着剩下的将士冲了上去，打了敌军个措手不及，士气大增，一举拿下对面首级，平定了敕河。
这一仗，只打了三个时辰，就打出个石破天惊，现出两匹黑马。
只不过后来那名断了臂的大将军还是伤重身故。大堼竟然在敕河这块小地方损失了一名大将。
一时二人名声大噪，战场上的骁勇传遍京城，霎时成了多少女娘子的梦中情郎。
本来是共生死的兄弟，后来怎么就疏远，甚至反目成仇了？
源自一场误会。
那日两人凯旋，史官宣读两人战绩说了一炷香时间，到最后，皇帝问他们要什么赏赐，两人推来让去，都谦恭地说自己的功劳不如对方，这一仗能打赢多亏了对方的功劳，谁也不要赏赐。事实上心里谁也不服谁。
所以封赏一事，也就没个定数。
但是后来又定了:林括接替大将军的位置，升为大堼新任大将军，景宏德为卫将军。
这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自然是不公平的。
再后来，有人在景宏德耳旁煽风点火，说是林括背地里向皇帝邀功，把功劳全归到自己头上，皇帝就封林括为大将军。
本来这种事，换做谁也不能轻易相信的。偏偏林括上任第一天，特别“关照”了一下景宏德，把他原来吃饭的家伙换成了卫将军这个级别专用的，而自己的当然是更高一等的大将军用的。
或许是无心之举，但怀疑一旦萌生，稍起微风，心里就能掀起大浪，这个罪名，也就被坐定了。
后来，景宏德每每看到林括得意的样子，就想起那些话，即便是假的，也变成了真的。
他这个卫将军当了五年，成天看林括“脸色”，实在忍不下去了，申请调离林括麾下，去了另一处军营。
自此，两人再不往来，渐渐疏远。这个误会一直未能解除，直到林括自请退去大将军之位，才彻底解开了景宏德的心结。
一个可以主动放弃自己做了十年的大将军之位的人，怎么可能是为了这个位子不惜背叛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的人？
一句小人的谗言，毁了一段战场上的佳话。
这也正是为什么，林幺初与景南浔长到十多岁从未见过面。若不是上一辈的恩怨，两人会是青梅竹马也未可知。
不过好在，景宏德最终还是放下面子去找了林括说开了一切，这个迟了十多年的解释终于还是来了。
这样，景林两家结为一体，两家的小辈又大有作为，权势自然不在丞相之下了。
那日西域使者还在这，丞相也没有给林括面子，说了一大堆不带脏字的骂人的话，反正意思大概是:
“林括你个孬狗，反正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要是让我孙女嫁到那个鬼地方去，你就是狗！”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并且差点发展成要动刀子的地步。
要不是朝堂上不许带武器，张玉汝怕是就要拔剑相向了。别看他都七十多岁了，雷厉风行的风格一点没变。
如果他是个看重权势的，那就很好说动了，毕竟谁不希望自己亲家是整个西域呢？可他偏偏就不看重这些，他能到现在这个位置，全凭“老天爷喂饭吃”。没办法，有些人天生就是这块料，别人一辈子都攀不上的高度，人家早就到了，不仅做的稳稳当当，而且对此嗤之以鼻。
这就是上天的不公平。
并且他还放出狠话:要是公主和亲了，我这个丞相也不做了，谁爱做谁做！
好吧，丞相这边暂时放一放，如果能说服他女儿或者孙女，八成也是能说动他的。
所以，这天早上各宫来向王皇后请安的时候，她把张贵妃单独留下了。
未央宫这里，王皇后正与张贵妃坐在榻上闲聊。准确说，是张贵妃在诉苦，王皇后在安慰。
“皇后娘娘，你说臣妾嫁给陛下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个女儿，他竟然要把瑶瑟嫁到西域去。再说，臣妾在后宫也安安分分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偏偏就要嫁臣妾的女儿！”她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
自从万寿节那天和亲的事定下，张贵妃日日以泪洗面，仿佛日子都看到头了。
张贵妃确实长得漂亮，是后宫翘楚，即便哭成泪人，也有种梨花带雨的美，哪怕哭了几天有些许憔悴，也是绝色佳人，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
（张贵妃是真的很适合“梨花带雨”这个词。）
王皇后也开导过她几次，不过说来说去也无非那么几句话，什么“想想陛下对你的情分，不要辜负了他”“这不是现在只有瑶瑟到了适婚的年纪吗”“嫁过去也没什么不好的，以后也能常回来看看的”
可是张贵妃也还是那么几句回她，反正是劝不动。
王皇后已经被皇上下了命令了:三日之内务必安抚好张贵妃，使她同意公主和亲一事。
王皇后终于还是开口了:“月汀啊，你闹也闹了这么些天了，哭也哭的不少了，本宫好言劝你，陛下好心安慰你，你不要不识好歹。不是本宫不顾念往日的情分，你我都是从陛下做亲王的时候就跟着的，姐妹一场二十余载，本宫也不想把话说的如此决绝。现在国事有多难你也是明白的，要不是没有别的办法，陛下怎么会选和亲这条路呢？”
“可皇后娘娘、”
“贵妃，今日这件事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由不得你说了算，本宫现在是以皇后的身份给你下懿旨，你还不接吗？”
张贵妃被她这阵仗吓住了，擦眼泪的手停了下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王皇后。
“皇后娘娘”
张贵妃声音如游丝般颤抖，在发怒了的皇后面前简直就是个温顺的羔羊，六神无主。
“皇后娘娘您怎么”
“月汀，莫要让本宫为难，陛下已经很纵容你了，你这么做，是让他寒心，让他怀疑这么多年，他喜欢的那个乖顺的月汀还在不在。”
乖顺，连皇后都看得出来，皇帝喜欢的是张贵妃的乖巧。
“皇后娘娘，真的只能如此了吗？”
“你还有承栎，他还小，还需要你这个母妃照顾，陛下不是一直允准你把承栎养在身边吗？没把他送去东宫和其他皇子公主们养在一起，已经是对你的荣宠了。瑶瑟大了，本来就是要嫁人的，嫁给努尔哈除了远点，也并无不妥，历代和亲的公主数不胜数，不过是换个地方享受荣华富贵，想开些，啊？”
张贵妃不说话了，低着头愣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把头抬起来，然后站起身，跪到了王皇后面前。
身旁的婢女跟着贵妃跪了下来，皇后屋里所有的婢女都齐声跪地。
她向王皇后行了跪拜大礼，抬起头挺直了身子，体态端庄，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傲劲儿，这才看出是个贵妃的样子。
“皇后娘娘，是臣妾不懂事。”
她已经哽咽：“臣妾已、知君恩，这就来，还君恩。臣妾……会去说服瑶瑟的。”
王皇后也站起身，本想上前扶她起来，又狠下心止住了。
“起来吧贵妃，想开了就好。”
张贵妃只是照做。“皇后娘娘，臣妾先告退了。”然后离开了未央宫。
张贵妃走后，王皇后有些不安，问自己身边的老婢女:“蒲秋，本宫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娘娘，您不要想太多，贵妃娘娘想通了不就好了。您是皇后，自然要有威严的。”
王皇后放宽了些心。
---[长乐宫]---
太子承罄刚来到殿门口就看到，公主瑶瑟正在发脾气，东西摔了一地，宫女们个个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瑶瑟，皇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