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速之客
平日的夜晚是一片静谧的黑，些许是初雪的缘故，今日的夜，竟如此绚烂。
街道上五彩的灯带，小区中心的圣诞树，还有屋子内的暖气与冷空气相互交融后挂在玻璃上的水雾，让十二点的夜变得热闹非凡。
各色各样的包装纸和装饰品，平摊在书桌上，昏黄的灯光倒映出柜子上还未包装的苹果
寂静的房间，只有钢笔和贺卡不间断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咔哒！门外的人偷偷摸摸的走近书桌前涂涂画画的背影
他这是把我当聋子？
我转向正在小心关门的苏潭“苏潭！这么晚不睡觉到我房间干嘛？”
苏潭身形一顿，眼神飘忽不定，一幅被抓包的尴尬感涌上心头，于是清了清嗓子辩解
“我…我下来喝水，看你房间灯没关，帮老妈查…查寝”
“呵呵！那你胸前鼓的那俩包是干啥的？”我撇开眼，忽视眼前人，重新投入我的大作中
“啥…什么…包，那啥！姐，你闲不”苏潭迈着腿，两步走到我面前，狗腿的给我捶腿
听听这语气，苏潭这家伙除了求我办事，平常可从不叫姐。
“如你所料！我很忙”
苏潭没理会，自说自话
“啊！你在做手工啊！既然…”
“不行”我打断道
苏潭一时语塞，翘起兰花指，嗲声道“我可是你最最最最亲爱的弟弟，我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帮帮我吗！嗯嗯～”
“？”头顶上一万到惊雷闪过，差点劈死我
“滚啊！”我一脚踢开苏潭，浑身像是掉进冰窖似的恶寒
苏潭没站稳，胸前的两个包没兜住，扑通一声，滚了出来。
苹…苹果！
苏潭一瞬间愣在原地，想都没想，直接趴在上面
“给谁的？”我忍着笑问道
苏潭又羞又愤，破口大骂“不帮就不帮，问那么多干嘛！我给李辰洋还一个不行啊！”
“哦！李辰洋吃两个啊！”我装作吃惊的捂着嘴
“他能吃不行吗！”说完，苏潭揣起苹果就走
“我还以为其中一个给桑榆的呢！”
一听这话，苏潭一踉跄，被地毯绊了一跤，脸唰的一下红到脚脖子
“你…你…你…怎么知道！”
少年的心思昭然若是，我停下笔，朝着不知所措的苏潭微微一笑
“太明显了！所以，我亲爱的弟弟现在可以和我谈谈吗！”
“不谈，我睡觉啊！”
“这样啊！本来想帮你的，那算了！”我装作可惜的叹了口气，果然，某人焦急逃离的脚步戛然而止，乖乖坐在原地
“说吧！打算怎么办啊！”我接过苏潭递过来的苹果
“什么打算怎么办！”苏潭一如平时语气回答
手下的笔被我甩到桌上，我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眼前坐的四仰八叉的人“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桑榆人家喜欢汪浩？”
“那又怎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苏潭努了努嘴
“我知道，作为姐姐，我认为你勇气可嘉，但是我也是桑榆的朋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挤兑人家汪浩”
“我没有”
“需要我举例子吗！比如上次你把汪浩的书从高二偷出来，害人家活活被骂，还有上次在人家水里放泻药…”看着眼前心虚又死鸭子嘴硬的苏潭，我感到无语
“我没有，你到底是谁姐啊！”苏潭气的一下坐起来
“苏潭，你十六了，还有两年就成年了，就算追求人家也不能这样欺负别人吧！这解决不了问题，你这叫幼稚！”
“你也知道，桑榆她不喜欢你，有些喜欢不是坚持就会有结果的，就算有结果那叫感动不叫喜欢，你觉得会有多长久”
“我知道，但我想为自己争取一把”
看着苏潭的眼神变得坚定，我一时语塞
“苏潭！作为姐姐和亲人，我不希望你受伤，我知道你有分寸，能平衡学习和感情的事，但别伤害人家汪浩，你的招太损了！”说完，我将最后一颗满天星折好
“哦！我知道了，我心里有数，你不要参与我和桑榆的事，我怕你为难！”苏潭突然想到什么指着我认真说道“你可不能早恋，你是老苏家的希望，以后会遇到更好的，这些都太挫了！听清楚没！”
“？”我疑惑的看着突然认真的苏潭，还有一堆我听不懂的鸟语
“什么？”
苏潭拍了拍胸脯“你不用懂，好好学习就行，由我为你保驾护航”
真是神经病！我在心里暗骂
西安的冬天总是这么寒冷，我吸了吸鼻子，拖着一长串彩灯对着树绕啊绕
“阳阳！快来陪妈妈打扑克牌，也不嫌冷，一会儿让苏潭那小子干，快进来”苏珊站在大门口朝我招手
“什么啊！苏阳是你生的，我不是啊！我也是肉做的，我也怕冷，你这偏心快偏出太阳系了”
苏潭发牢骚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我一时没忍住笑出声
“没事的，妈妈！我穿的厚，再说快挂好了，这样爸爸出差回来就会感觉到家的氛围了”
苏珊见劝不动我，进门一把将沙发上正在打游戏的苏潭拽了出去
“去，给你姐挂灯！”
命令的语气，不容反驳！
没等苏潭站住身就被棉袄命中脑袋，苏潭穿好衣服一脸不愉快的朝我走来，一把夺过彩灯
“你真是闲的没事干，挂个球啊！要不是你，小爷我这把就是荣耀王者了，立马从我眼前消失，克里马擦的！”
也好！有弟弟真好！我揣着手，立马听话的消失在花园
等到苏潭回来，苏珊的牌已经发好了，本想拒绝的苏潭，愣是被苏珊一个眼神吓的坐了过来。
“有什么筹码没？没筹码不玩”苏潭一边整牌，一边说道
“混小子，越长大越混，让你陪老母亲打牌都不愿意，白养大了！赢了四百块钱，爱玩不玩，不玩就滚蛋”苏珊睨了苏潭一眼，没好气的怼回去
“得得得！我就不该说那话行吧！那四百块钱势必是我的，我当地主”苏潭盯着桌上的四百块钱，心里早已经开心成花。
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终于有钱买限量游戏装备，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苏珊瞅了瞅自己的傻儿子，嘴角挂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然后对着我一顿挤眉弄眼
我被这番操作着实搞懵了
见我没懂，苏珊趁着苏潭整牌，悄悄移向我，小声道
“阳阳宝宝！有没有jqk啊！妈妈差一对就能凑一个火箭了”
“妈妈，这不好吧？”我歪过头学着苏珊的模样小声回答
“好什么好，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小子拿钱要干嘛！要么网吧！要么买游戏装备！我这是为你弟弟好，四百妈妈本来也是打算给你们花的，我想给苏潭买几套英语卷子，你也知道苏潭的英语简直吊车尾，愁死老娘了！”
说实话我为苏女士这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妥协了
我悄悄把手里的牌从桌下递了过去，动作快速丝毫不拖泥带水。
我可惜的对着苏潭咧嘴一笑，真是对不起啊！苏女士的条件太诱人了，我们也是为你好。
果真！苏潭惨败！
“啊啊啊！你们一定是耍赖，不然我怎么会输呢！”苏潭把手里一堆牌摔在桌上，环着手道
“输了就是输了，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要毁约”
苏潭眼巴巴的看着四百块钱落入别人口袋，一气之下，撂挑子走人。
“干嘛去！”苏珊拽着苏潭领子道
“我干嘛，睡觉啊！”苏潭扒拉着苏珊的手
“出去帮妈妈买个菜可以吗！”
苏潭感到脖子后的手拽的不是脖子，而是他的命根子
靠！这无形的压迫，苏潭吞了口口水，拿起沙发上的衣服，一脸不情愿的走出门。
见苏潭走出门，苏女士一把搂过我
“帮妈妈看看，哪套英语卷子好”
于是乎，我和苏女士一大一小蜷缩在沙发后在橙色软件上挑着各种英语卷子
“我觉得语文也来套吧！还有政治历史，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可行妈妈，不如再来套字帖吧！苏潭的字简直不忍直视”
“你说得对，我觉得英语也得来一套”
“哦对了！我同学推荐的一套物理卷子还不错，我去看看，一并买了吧！”
“也好，再巩固巩固”
我连忙跑上楼，独留苏女士一人在哪搜罗，正当苏女士看的起兴，楼下传来敲门声
“真是，臭小子，出门不带钥匙！”
苏女士本想好好骂骂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崽子，看见来人那刻，脸上的笑僵在脸上
“小珊！好久不见！”男人提着礼盒，手捧鲜花站在门前，语气似好久未见的恋人
苏珊眉头紧皱，十年前的回忆像利刃一样，一寸寸割裂着她，看着这副令人作呕的嘴脸，苏珊恨不得啐一口唾沫，指着门对来人说道
“李大伟，趁我还能和你好好说话，滚！滚出去！”抓起门就关
眼看门马上要关上，李大伟连忙抵住门“小珊！我不求你原谅我，看在六年的夫妻情，咱们好好谈谈，可以吗！”话闭，门被李大伟大力推开
苏珊站在原地，拿起扫把一撑，将李大伟拦在门口
“就站这说，我怕你的呼吸，污染了我家的空气”
李大伟无奈叹了口气，将手上的礼盒放在地上，满眼愧疚看着眼前的人
“你…过得好吗？你的阑尾炎还犯吗？”
苏珊忽视眼前人的惺惺作态，冷颜道
“呦！李总还知道我有阑尾炎啊！如你所见，没有你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好，阑尾炎不犯了，还不会被人打死”
李大伟看着眼前穿着优雅，说话大胆的女人，一时间哑言
“我…对不起！”
回想十年前的苏珊，遇人遇事胆小怯懦，穿着最朴素的衣服，盘着一如往常的盘发，现今看看…李大伟的心被狠狠揪着
“还有事？”
见苏珊越来越不耐烦，李大伟突然抓起苏珊胳膊，恳求道“等等，小珊求求你让我见见孩子，我知道我是罪人，我也是没办法，我求求…”
话还没说完，苏女士狠狠甩开李大伟，大声怒喊
“李大伟！能对你体面的说话，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别给脸不要脸”
苏珊嘴里的气息像是万年寒冰，每一句都让李大伟的心如坠冰窖
“哦！对了，你不是和那个小三生了一个吗？何苦在意被丢弃的。”
扑通一声，李大伟跪倒在前，悔恨的泪水滴落在苏家的地板，砸出一朵朵四散的水花
“小珊！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三人，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让我见见孩子，求求你！”
李大伟伸手去拽苏珊衣角，却被不加犹豫的甩开
“见？凭什么！你留给我们三个人的伤害还多吗？你只管带着财产和小三跑路，何时在意过被抛弃的我们，你知道我们…”那一幕幕的画面如雪崩般袭来，苏珊坚硬的话语一时间溃不成军，俯视着地上的人，讥讽道
“需要我当着你的面把你做的腌臜事再说一遍吗？”
“我…”还想说些什么的苏珊，一时间愣在原地
我看着苏女士脚下跪着的人，本能的开始后退，被身后的台阶绊倒，跌坐在地上。
脑海那些尘封的记忆顷刻间变得清晰，肺里的空气变得更加稀薄，我无助的捂着脖子，张大嘴试图掠夺更多的空气。
苏女士见状，立马跑过来，抱着我，呼唤我的意识。
李大伟看着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满脸惊恐的身影，脚像灌了铅一样定在原地。
“爸爸！求求你了…阳阳求求你了，别抛下我们”
那是四岁的深秋，我哭喊着那决绝的背影别离开我！
回应我的，却是冰冷的水泥地
“…妈妈！苏潭发烧了，我们去找爸爸，找爸爸，救救苏潭”
那是五岁的寒冬，我抱着一大堆行李和苏女士以及发烧的苏潭蜷曲在寒冬的小巷，我记得那条巷子是不见五指的黑，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老鼠在身旁的垃圾桶吱呀乱叫
“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回家，好冷啊！”
那是六岁的初春，我和苏女士苏潭三人终于找到容身之处，搬到一个只有五平米的地下室，那年…我终于等回了那个狠心抛弃我的人，我以为他会…抱抱我的…告诉我他没有抛弃我们…他…他只是有难言之隐…而他只是扔给苏女士一张白纸
纸上是【离婚协议】四个大字
也是那年，一群拿着木棍的人，闯入小小的地下室，我和苏潭被挤到墙角，看着他们砸烂我们唯一的热水壶，唯一一口铁锅，唯一一床厚棉被，刚煮好的白米饭和地上的灰尘混在一起，我看着苏女士蓬头垢面的吃掉脏了的米粒，将干净的米饭小心翼翼用裂开的瓷碗盛入，放到我和苏潭面前，柔声安慰吓哭的苏潭
也是那年！我们每天生活在街邻的冷嘲热讽！我和苏潭每天被班里的孩子嘲笑是个没有父亲的野种，被他们逼到满是污水的蓄水池……
我无助的抱起脑袋，那些被隐藏的记忆，撕裂着我的头皮，啃噬着我的肌肤，每一帧，像是利刃凌迟着我的记忆。
痛苦！痛苦麻痹我的神经，我的嗓子发不出声音，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我看不清走来那人的脸，只是凭着气息，狠狠拽着苏珊的胳膊，用眼神央求她别让他靠近我。
苏珊抱着我一遍一遍抚着我的脊背，安慰我。
我感觉到身上的衣服是一片湿润，那是苏珊的眼泪啊！
好安心啊！
好累啊！
眼前一黑！只听到苏珊在呼唤我的名字。
—医院内—
李大伟站在急救室门口望着苏珊焦急的踱步，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自己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去说，毕竟，是自己带给他们无法原谅的伤害。
“小珊！孩子怎么样”曾毅华接到苏珊的电话，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急忙买了当天的一班飞机，慌慌张张往医院赶
楼道内【请勿喧哗！】的标语，被急冲冲的脚步声抛之脑后，苏潭风尘仆仆的跑向正在交谈的二人。
“妈！我姐他怎么样”担忧的声音混着喘气声，苏潭的眉宇皱成小山
“不知道啊！”曾毅华疲惫的呼出一口浊气，抱紧了怀里的苏珊
紧咬着后槽牙的苏潭握紧拳头，一步步走到李大伟面前
“小…小潭”
话未尽，苏潭一拳打在李大伟脸上，一把拽起李大伟的领子，冷声道
“如果我姐有什么事，我绝对饶不了你”
青筋明晃晃在白皙的脖子暴起
“小潭…爸爸…爸爸只是…”嘴角挂起一抹红，李大伟压制着口腔的铁锈味说道
听到爸爸二字，苏潭又一拳打在李大伟的脸上，怒斥道
“爸爸？我告诉你李大伟，我的爸爸叫曾毅华，别不要脸的攀亲”
打骂声响彻楼道，不一会儿，楼道被围的水泄不通，不少医生出来维持秩序，将凑热闹的病人送回病房。
眼看又一拳将要落下，曾毅华一把拉开苏潭
李大伟站起身来，依靠着墙直起身来，一脸“慈爱”的看着苏潭
“小潭！我只是想弥补你们”
“弥补？你拿什么弥补，你那条贱命吗？我怕你侮辱了弥补二字，你凭什么弥补？啊？你补的起吗！我们被追债的赶出家时，你又在哪？”
“你他妈在陪着你的狐媚子”
“我发烧39c，我妈央求你的时候，你在干嘛？你在和你的狐媚子你侬我侬”苏潭自嘲一笑
“我和苏阳被绑架的时候，你在干嘛？你算什么东西啊？”
越说，苏潭的情绪越凶，恨不得把眼前的人咬碎，又怕脏了自己一口牙
“艹！别他妈的假惺惺，你好好问问你配，不，配”
“滚！马上滚”苏潭指着楼道大喊道
“小潭…你…听我说…”李大伟几步上前，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被曾毅华挡住
“李先生，“犬子”说话没轻没重，我向他为你道歉”
“爸！不用对这种人道歉，他不配！”苏潭道
曾毅华面色平静看着李大伟
“你也看到了，因为你的出现给我的家人造成的影响，你也是看得清的，我希望李先生今后不要再来打扰，不然曾某将采取法律程序，李先生还是快走吧！我怕一会儿劝不住“犬子””
楼道里看戏的人慢慢为李大伟让开一条路，每个人的目光都像刀子般狠狠剐着这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几个小时后，急救室的灯终于熄灭，一家人涌向医生，这问一句那问一句，三个人，七张嘴，八个舌头，搞得医生不知如何回答
“病人没有生命问题，但我建议孩子持续心理疏导！”
听到没事两字，三人瘫坐在椅子上，齐刷刷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