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骗局
行如松间踏叶,走若水边寻晖。
他听得懂张祈雁话里的意思,所以他没了轻松的感觉。虽听得懂,但他还是不甚愿意相信,于是开口问他:“皇兄是何意?”
张祈雁看起来有些纠结,“我想让绍莱,带五千落霞军攻入皇宫,但你要懂,你只能失败。”
张绍莱握紧的手微微颤抖,用手捂住了张祈雁的嘴,“绍莱……明白。但这种话,不能随便出口。太子府的眼线很多。且,只要皇兄开口,父皇自能处理了张朝明。”
张祈雁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他也将手收了回来,“你明白自然是好的啊。我会救你,等张朝明倒台之后。至于让父皇处理他,先不论父皇自上次晕倒后便再没醒来,这样无理由,恐落人口舌。”
张绍莱垂头不语,屋内一时寂静异常。
“待我死后,我的人会给你一样东西。”张祈雁忽然说。
“皇兄?”张绍莱的眸光中有不解,有惊讶,亦有难过。
张祈雁却是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容,“有人算计我,算计得很早。但我发现得却很晚。阿落也并非什么神通广大之人,只怕,我会比父皇去得更早吧。”
张绍莱猛地站起身,“绍莱会按照皇兄的意思去做的。”
张祈雁让他来他身边,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方才那句话是说给张朝明听的,若不是他的人来,我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但我很确定,他的人也只听到了那一句。现下他的人已然离开,你照我说的做,不必担心。”
张绍莱眼睑微垂,轻轻点头,转身离开。
张祈雁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拿出自己的锦帕,接住了又即将吐出来的那口血。他盯着帕上的血看了很久,然后出声叫阿七和阿落进来。
阿落看到他的样子,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她有些着急,以至于叫回了以前习惯的对他的称呼,“公子,您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本来您在中毒之后好好服我调配的药,是不成问题的,如今您非要这样。”她换了个轻松些的口吻,“给我施加的压力好大呀。”
张祈雁笑笑,“增强你的能力,不是吗?哪怕我真是死了,你不也能吸取些教训?”
阿落偏过头去,不想再理他。
阿七向他禀报,三皇子府内的眼线说,三皇子得知张祈雁命不久矣,还不知道毒是何人下的,甚是开心。
张祈雁听完,不喜,也不忧,“这样便好,也只怕他也是做样子给我看的。”
是夜,太子府内一片安静。
张祈雁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雪,受着刺骨寒风。
不知为何,他觉得外面虽冷,却更为广阔,也更为自由。
他随意地拿了件披风,走出了府外。
林涧深处,箭花飞舞。
这是他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的他一直向往之景。
南朝的冬天,会飘雪,不过不似北国那般寒冷。空中的雪轻盈,自由,可他不然。
他独自欣赏周边美景,即使看得不太清。
他细细想着自己的生活,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心爱之人在身侧,吃穿用度无需他犯愁。
“真没意思。”他蹲下身,低低出声。
“太子殿下怎么大晚上的还有这种出门看风景的雅致?”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张祈雁不欲回头。
许筠蹲在他对面,“脸色怎么这么差?快被你吓死了好吗?”
见张祈雁还是没说话,他又自顾自地说:“不就个狼子野心的人吗,也不算得聪明,把你整成这样?”
张祈雁听他这话,终是轻轻出声:“你不懂,我现在也不想和你聊。”
许筠貌似是被气笑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当初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姿态。”
“我不是帮你把叶伶保下了吗?因为这个,还委屈了倾倾。”张祈雁缓缓说。
许筠在他身后看到了一个身影,他摇着头,只说:“话本诚不欺我,每当说这种话的时候,主角都会出现。”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跑了。
张祈雁站起身,回头便看见了张池鱼。她拿着一篮东西和一件外袍。
“阿雁,夜晚很凉,该回家了。”张池鱼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骗了你。”张祈雁只言。
“骗了我吗?”张池鱼笑了,笑得眼里涌出泪花,“还重要吗?我只可惜,找不到凶手,以及你选择了骗我。”
“我应该说,我能理解吗?”张池鱼的语气与往常一般无二。“还是我应该跟你聊聊,你又骗了我一次。”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在战场之上,还要顾着朝堂之事,你有几个脑袋,多少心思?你房内的那个盒子中,装着军事布防图,朝臣的优势、弱点。你在战场上,想着这些事,是在拿你的命还有南朝开玩笑吗?”
张祈雁出言辩驳:“我并非费了很多心思在皇宫内的事中,不然不会连张谙的那些行为都不知道。”
张池鱼歪头,“自发现你中毒以来,你每晚都在吐血。是没吃药吗,还是你们都在骗我。”
“我有吃药的。”张祈雁的声音很轻,像被训导的学生一般。
“张祈雁!”张池鱼的泪水喷薄而出,“你非要让我等到你死了,才能知道一切吗?”
他上前了几步,将她拥在怀中,“准确来说,我是个满口谎话的人呢。不仅骗了你,也骗了绍莱。你说,三年前,张朝明给我送了带毒的书卷,而一月前,我方才发现,如果你是阿落,你会怎么给我解毒?”
张池鱼浑身颤抖,不愿相信他说的话。
“我宁愿你又在骗我,张祈雁。”
张祈雁的吻落在她额上,只是停留片刻就离开,“不会再骗你了。”
“倾倾。”他的声音很轻。
“什么事?”
“没事。”
“我……”感受到身子一沉,她有些害怕,急忙查看张祈雁的情况。
张祈雁发着低热,忽地咳出一口血。
“带我回去找阿落。”他的声音弱到几乎要泯灭在风中。
张池鱼肉眼可见地慌了,他看着张祈雁毫无血色的面庞,搀着他一步一步往太子府走。
她怕张祈雁会死,她怕张祈雁说的都是真的。
张祈雁濒临失去意识,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他现在还不能倒下。
也至少,等到奸人被除,南朝安定。
“倾倾,对不起。”
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张祈雁,她断断续续地说:“没事了……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好。”
仿佛连天都在嘲笑着他的无力与弱小,倾盆大雨落下。
他还是太过高估自己的身体,在离太子府不远的地方脱力摔在了地上。
张池鱼跑到府中喊人,在太子府内奴仆的帮助下从府外把张祈雁带进屋内。
几个人连忙把他扶到床上。
阿落赶到,见张祈雁一头乌发全被打湿,面色苍白得吓人,胸膛不仔细看竟看不出什么起伏。
张祈雁向阿七挥了挥手,“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我中了毒,性命堪忧。”
阿七领命,退出房内。
阿落把了脉,紧皱眉头,连连摇着头。
“太子妃,不知您能否弄到丞相府内珍藏许久的药,那味药很重要。”阿落的话说得很直白,不拐弯抹角。
张池鱼毫不犹豫,“可以,我现在便去。”
“多谢。”
许筠还是怕张祈雁和张池鱼会吵起来,撑了把伞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只见一摊被冲淡的鲜血,他心觉不好,往太子府赶去。
到了府外,却吃了个闭门羹——
“太子中毒休养,闭门谢客。”
许筠在脑中品味着“中毒”二字,他大概是有些明白了张祈雁的想法。
他张祈雁是想把张朝明弄死。
不止是弄死,还要将他踩进沙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