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从前琳琅月(三)
沈月琅将自己头上冰冷华贵的珠钗,一支一支地拔了出来,扯散了那绾得高高的发髻,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哐当”一声,将手里攥着的珠钗扔到了地上。
她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刀,一脸冷漠地将短刀从鞘中拔出,撩起一缕青丝,将其毫无留恋地割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发是极大的忤逆不孝,沈月琅还真是疯了……
江展夏怔在原地,脸上毫无血色。
“父后,今日沈月琅断发,断了你我的父女情谊。”
接着,她微微莞尔一笑,将光洁的手臂露了出来,仿佛丝毫不知疼痛般,笑着将自己手臂上的肉剜下来一块:“这身血肉是你赐我的,如今割肉还父,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省得以后对我失望难过,岂不是两相不痛快?”
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冲鼻而来,沈月琅伤口处的血哗哗地流个不停,我被这残忍的场面骇住,捂住傅怜的眼睛,对白芍道:“姑姑,快把她带出去!”
白芍却出人意料地犹豫着,并不敢冒犯沈月琅。
沈月琅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肆意,手里的短刀也掉到了地上。
她像个从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眼睛里笑得猩红,看着所有人都极为难看的表情,她却好像目的得逞了一般高兴,笑着转身走了出去。
白芍这才道:“陛下……奴婢想要出去看看太女殿下,希望您应允。”
看着地上从沈月琅身上掉下来的血淋淋的肉,我不忍直视,扭过头道:“允。”
傅怜缓缓拿开我的手,露出清亮的眼眸,对我道:“臣侍不怕这些……”
我收回手,想要去安慰江展夏。
他正看着地上散乱的珠钗,头发,还有血肉,唇色苍白。
“父后……”
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迸出,染红了他的衣襟,我方寸大乱,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赶紧道:“传医官!”
……
纵然宫人们已经来扶荔宫清洗了满地狼藉,拿了香炉过来一圈一圈地绕着熏香,且扶荔宫本就花香怡人,可沈月琅割肉时血腥气,却仿佛还弥漫在这宫里。
我与傅怜一同为江展夏侍疾,江展夏人虽然醒了,但人的心神与魂魄却已分崩离析,眼神空空的,仿佛一株死草。
叶山茶诊完脉后,对我道:“陛下,太后原先就积劳成疾,心力交瘁,而今……而今急血攻心,七经顿错,恐有性命之忧……”
我怒道:“放肆!父后不许有事,你赶紧想办法!”
“这……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微臣也不知该从何处去找能治太后心病的心药……”
我咬咬牙道:“孤不管,父后若是有了什么不测,孤拿你是问!”
“虽然这样说陛下会不高兴,但微臣只能先开一些固本培元的药吊着太后性命,至于能不能好,微臣也毫无办法……”
傅怜开口道:“叶医官,你先出去抓药罢,勿要在这里惹陛下不快了。”
叶山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诺!”
看着叶山茶灰溜溜离开的身影,我想到了沈月琅今日对江展夏说的诛心之语,气不打一处来。
纵使别人待她不好,都对不起她,她也千不该万不该伤害这世上爱她最深之人。
她能伤的,不也只有爱她关心她的人么?除了爱她的人,她说的那些话又能伤得了谁?
“父后,你不会有事的……”我坐在床前,装作若无其事道,“只要你能好起来,就算是要孤的心头血,孤都愿意!”
江展夏缓缓转动眼珠,无嗔无恨地看着我,艰难扯出一个微笑。
从前他甚少对我笑过,我心里一惊。
“我们月镜,是好孩子……”慢慢地,他又将目光重新移回了头顶,“可我不是个好父亲,对你,对月琅,我都不是个好父亲……”
“没有,父后很好……孤那么乖张顽劣,若无你悉心教导,孤一定就是只块不可雕琢的朽木。”
“不。”他语气坚决地否定了我,“我对不起月琅,她出生的时候,先皇并不喜欢她,甚至想要将太女之位给薛贵君生的那个孩子……我待她十分严苛,一点错处都不容许她犯,力求她万事尽善尽美,她母皇看到她如此刻苦努力,才终于将目光多放在她身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