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花朝之约(二)
云锦阁里也有其他的客人在挑选布料,瞧见霜意锦制成的成衣后,纷纷驻足观望,嘴里发出真心实意的感叹。
“是什么人将霜意锦给买下了?”
“这衣裳也太好看了罢,谁要是能给我买这样一身衣裳,我马上以身相许……”
“啧啧,这能穿得起霜意锦的人,一定富可敌国……”
……
陌娘见我神情很是满意,暗暗舒了口气,笑道:“云锦阁的衣裳向来有口皆碑,许多贵人穿出去,也算当了我们的活招牌,不知道客官可否方便透露一下身份?”
我嚼着她们放在桌上用来待客的瓜果,含糊道:“我若是不想自报家门,难到这衣服你还不给我了不成?”
“自然不会……只是能穿上这霜意锦的人,一定会被全城的贵夫和闺中男子们讨论的,所以陌娘才想问问客官的身份。”
我咬了一口果子,取出腰牌,伸在陌娘面前,问:“可看清了?”
“宫……宫里人?”
陌娘捧着衣裳的手差点不稳,赶紧扶了一把,凑过来低声问:“客官,您是陛下的女宠?”
“咳——”
果子肉卡在了我的喉咙里,害得我差点憋气憋死过去,江展夏与白芍日日担心我不近男原来也不无道理,我原先还不知道自己在百姓们口中,竟然真是一个偏好女色的人。
阿柿赶紧拍了拍我的脊背,为我舒缓了一口气,陌娘也为我递来茶水,我饮下微烫的茶水后,顺了顺气,道:“什么眼神?我乃皇室宗亲,久居封地,甚少来京城,正好赶上花朝节,与民同乐罢了。”
既然穿上这霜意锦,注定要登上舆论的风口浪尖的话,还不如早早地给自己捏造好一个身份。
陌娘眼中的恭敬又多了几分:“听您的口音,像是是京城本地人,您小时候也是在京城长大的罢?莫不是安王府的小姐?”
安王,我那个只和江展夏待了一宿,就退出了争夺王位、还大力拥护我的姨母,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太清了,最深的印象就是江展夏牵着我的手登临乾光殿,送我坐上龙椅时,安王那不甘的眼神。
她不是对龙椅不甘,她是对我身边的江展夏不甘。
究竟在不甘些什么呢,上一代的恩怨我不得而知,总之我登基后,安王就回了自己的封地,再也没回来过京城。逢年过节,她也只是让自己的嫡长女进京拜谒,自己没有入过京。
我曾经思考过她为何不再回京,后来得出的结论是,当年谣言四起,不少人说是因为江展夏与她行了苟且之事,她才会冲冠一怒、力保先帝的血脉继承皇位。所以她不再回京是为了避嫌。
只要她不再回到京城,人们渐渐地就会淡忘当年那些事情,可以最大程度上维护江展夏的名誉。
唉,情深若此,也怪唏嘘。
江展夏当年若是不进宫为后,而是选择做安王君,日子是不是可以比现在快活许多?
整天面对一个待自己相敬如宾,却和别的男子情深义重的妻主,日子肯定过得很糟心罢。
我回答陌娘道:“这块宫令是陛下阿姊给我的,我此行进京行踪隐蔽,你可莫要四处声张我的具体身份,只用说是皇室宗亲即可。”
“好好好,陌娘明白,您的到来,可真是让云锦阁蓬荜生辉呀——”
皇室宗亲这个身份确实好用,云锦阁虽然也接待过不少达官贵人,但其尊贵与皇室相较而言,还是不能同日而语的。且这一代皇室血脉凋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他们这些商贾,平时不怎么能接触到皇室宗亲。
阿柿对陌娘身后的婢女好一番挤眉弄眼,仿佛是在报复婢女阻拦我触摸霜意锦一事,眼神中满是得意。
我道:“那便劳烦你们将衣裳包好了。”
陌娘连连称是,慎重地捧着衣裳,亲自将其装入檀木箱盒子里,不愿假手于人。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我带着阿柿一道回春风楼。
快走到门口时,却在大树底下被一人拦了下来,我正想呵斥是何人拦我,没想到竟是白芍。
“姑……姑姑……”我略有些心虚。
阿柿也跟着心虚起来:“姑姑好……”
白芍对我微笑道:“小姐这几日,还真有些乐不思蜀了。”
春风楼已然在眼前,清涟肯定在里面等我,无论她如何阻拦我,我都是要进去的,我不想失信于人。
“姑姑这是何意?明明说好了不会再管我……”
“小姐晚上要逛花神庙,到时候人多眼杂,奴婢需得贴身跟着。”
还好还好,不是来阻拦我的。
“可是……姑姑露过身份,你要是跟着我,和敲锣打鼓地嚷嚷着‘陛下来逛窑子了’有什么不同?”
阿柿提议道:“之前主子在街上买了许多小玩意儿,都囤在马车里呢,里面有个小猴子面具,姑姑应该用得着!”
我心下一喜:“快去取来!”
阿柿屁颠屁颠地跑去马车里捣鼓了一会儿,取来一个小猴子面具,看着甚是可爱。
我接过来,在白芍脸上比划道:“多可爱啊姑姑!”
“可……可爱?”
白芍的眉毛挑了挑,犹犹豫豫地拿过我递上的面具,眼中满是迷茫。
她这辈子稳重惯了,从未行过可爱之事,也未被人夸过可爱。
笑着摇了摇头,她不忍我期待的目光落空,便将小猴子面具的绳子系在了脑后,于是问我:“小姐,这样真的可爱么?”
“可爱极了!”
阿柿也道:“姑姑这样看着,怪招人喜欢的!”
白芍挺直了腰背,似是自信了许多。
我欢欢喜喜地带着她们二人一起进了春风楼,今日是花朝节,有家室的女子大多留在家里陪夫郎一起踏青赏红去了,独身的女子也在外头热闹处寻求与俊俏公子的美妙邂逅,来烟花地的人少了许多。
可还是能看到几个熟人脸孔,比如宋雨濛,又比如周映香。
鸨父今日让座中客人比赛飞花令,赢了的人可以自选心仪公子的花糕,哪位公子送出去的花糕最多,哪位公子就是今晚的限定魁首。
擂台摆在昔日的章台之上,一侧是宾客,一侧是公子,那些公子们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昔日的老主顾,暗送秋波,席间不少文人为了博蓝颜一笑,都准备挥着袖子上场。
清涟也在里面,他穿着素白的衣袍,在一个不怎么打眼的地方静静地坐着,目光在人群中四处流连,似是在寻觅着谁。
四目相对时,我与他彼此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