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妇人善算数
沈毅二人拜别了薛礼，自侧堂内出来，两人便向府衙外走去。
一路之上，二人并未交谈，直至快到这府衙门口，裴祁才开口道。
“今日原本想帮沈公子从这长史大人处购置些田亩，谁知竟遇见此事，愚兄真是心中有愧啊。”
说罢冲沈毅拱了拱手，满脸的愧疚与歉意。
沈毅倒是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笑呵呵的说道：“裴兄莫要放在心上，此事并非裴兄之责，况且等长史大人与其余诸位大人核算查验完毕，我再来求购便是。”
听到沈毅这样说，裴祁更加不好意思。但一时间又无法帮到沈毅，思虑良久，只得长叹一口气。
沈毅笑笑，两只细长的丹凤眼都快眯成一条线了。
“裴兄不必在意，正好我也能有些时间好好逛一逛这会稽郡城。说道此，我自来的这吴州之内，一路上风尘仆仆，皆为赶路，沿途诸多美景，都只不过走马观花般略过。此时刚好也在这城内领略一番江南味道。”
裴祁听闻沈毅此言，眉头稍展，也笑着回到：“那既如此，沈公子便在这会稽郡内多住几日，若有闲暇，也到咱这佳馔楼内坐坐。听闻沈公子曾住于那中州殷城分号内，咱这会稽分号可不比他那殷城差！”
言语之间透露着一股子自信与骄傲。
沈毅看着眼前恢复神采的裴祁，也是笑着点了点头，说过几日忙完手头之事，便去这佳馔楼与之痛饮一番。
二人又叙谈几句，方才互相拱手告辞。
此后又过了两日时间，沈毅整日在会稽城内闲逛，倒也对这江南水乡的城镇有了新的了解。
街面上此时还未有茶馆之类的店铺，大多都是曾经他与四喜赶路之时所看到的“汤铺”，通俗点说就是给贩夫走卒，或者是南来北往的行商旅客提供热水的地方，偶尔再卖些干粮吃食。
只不过这会稽郡城内的汤铺所卖之物，种类更加多而已。
黄糜子碾碎蒸得的黄馍，稻米碾碎蒸煮的米糕，连壳的麦谷炒成的熟麦饭，还有炖烂的豆汤等等。
这些东西便是这“汤铺”内最受欢迎的几类卖品了。
在此时的人们眼中，这些东西算得上是美味，也更是寻常人家不常吃到的好粮！
毕竟把黍米稻米碾碎的细粮吃法，寻常百姓哪里舍得？
可在沈毅的眼中，这些东西都太粗糙了！
说到吃，全世界人都不如华夏人更在行，五千年的饮食文化，让现代人不仅吃得饱，更是吃得好，吃得精，也吃的花样百出。
穿越到这个时代，沈毅原本就是带着后世的高超眼光看待所有事物，因此这些寻常人看来“精致”的“美食”，自然完全无法入他的眼…
但他看不上，不代表他身边的那几个“饿死鬼”看不上…
沈毅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四喜，沈忠，沈礼和沈和四人，一阵阵的无语…
吃相太tm难看了！
四喜此时正抱着一只陶碗，不停地用手扒拉着那些煮熟的米糕往嘴里送，时不时的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让沈毅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猪圈里…
而沈忠，沈和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俩一个捧着一张比人脸还大的荷叶，上面摆着几块米黄色的面饼，不停地往嘴里塞，时不时的被噎住还用拳头“嘭嘭”的捶着自己的胸口。
另一个则托着一只木碗，里面装了满满一碗炒熟的麦粒，在那里大快朵颐。
只是这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听得沈毅一阵牙酸…
“这牙真够硬的…”沈毅心中暗叹。
再看沈礼，倒还稍微好一些，只是手里端着一只大海碗，小口小口的喝着豆汤。不过你喝就喝吧，每次都故意发出“嘶~~哈！”的声音干嘛？怕别人不知道嘛！
真是让人无语，沈毅尴尬的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更无语的是，沈毅如果没记错，这四个人半个时辰前刚刚吃过午饭，每人两大张面饼加一大碗米粥…
“你们的胃到底是怎么长的，能装下那么多东西…”沈毅不止一次的问道，但是几人都是腼腆一笑，然后又去拿更多的食物往嘴里塞…
所以现在他也懒得问，想吃就吃吧，反正几个人就是玩命吃，也吃不掉多少钱财。
花些小钱让众人开心，也挺好。
几人闲逛到会稽郡城西侧的永兴坊之时，发现道路两边都是各种售卖酒水的酒肆，这让沈毅来了兴致。
招呼几人一声，沈毅走到了把头一家酒肆门口。
只见这酒肆支在一块空地之上，用几根粗大的柱子撑起用稻草铺成的房顶，四面土墙皆是用泥土混着稻壳糊成的黄泥墙面。房檐处，用几根竹子撑起一块灰不灰，黄不黄的土布，煮东西的大灶也放在下面，旁边还站这一个裹着围裙的汉子。
门口处支着一面幌子，沈毅抬眼看了看，黄褐色的土布幌子，上面用墨汁写着四个汉隶大字，“龙山酒肆”。
正在沈毅站在这酒肆门口之时，早有一个穿褐色深衣的妇人打扮之人招呼道：“这位小哥，莫要站在奴家店前发呆了，不若进来吃上一爵酒啊。”
语调和煦，如春风拂面，江南水乡的温柔，不只是风景，也融入了这里的女人之中。
沈毅眯起细长的眼睛笑了笑，也未答语，只是抬脚，快步走进了这泥土气息很浓的酒肆之中。
进得店来，只见里面三丈方圆的地方，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九张矮几，周围还配着几把矮小的木质板凳，只可惜太过低矮，坐在上面也放不直腿。
沈毅随意挑了一个靠门口的位置，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招呼四喜几人也跟着坐在桌旁。
四喜坐下后自然是当先为沈毅擦了一下面前的矮几台面，然后又转头看着身边的店家妇人，笑着问道。
“这位姊姊，你这里那种酒最好？可否帮小弟沽上一壶？”
那店家妇人转头看向四喜，也是温婉一笑，然后夸道：“客人今日里真是来的巧了，小店招牌乃是这地道的自酿稻酒，今日里刚刚启封了一坛。客人若是想尝尝，奴家这就给客人打上一樽来吃。”
沈毅听到这话倒是眉头一动，若是他没记错，现代的会稽正是有两种以稻米为原料酿造的黄酒，堪称酒中珍品！
只不过那都是需要泥封之后放入地下窖藏个十八九年的！
不过这窖藏的方式没准也是后人在酿制出的酒体上慢慢发掘的，恐怕此时的人们还不清楚如何储存最好吧。
这样看来，今天或许能尝到几千年前的黄酒了，沈毅心中不禁期待起来。
于是便开口道：“既如此，也算我等有福气，麻烦您帮我们先来上一樽。若吃的好了，还要麻烦您多来几樽啊。”
那夫人笑的灿烂，忙不迭的答应道：“要的要的，客人您稍后，待奴家去去就回。”
说罢便转头去到酒架前面沽酒去了。
沈毅看着四人面前所剩不多的食物，也是笑着问道：“够不够吃？不够的话再向店家买一些来。”
四人互相看看，脸上都露出一抹笑容，而后便由沈忠和沈礼二人去门口大灶边找那汉子去了。
说起这个也是个有意思的事情。
四喜作为沈毅的徒弟，又是亲随，一路上与沈毅吃住都在一起，自然在这些奴仆眼中是比他们身份地位更高之人。
日常的事情众人也不大让四喜来做，只当他是半个主家的身份。
而沈和是众人之中身材最为高大强壮之人，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沈毅的贴身护卫。
虽然这护卫有可能只是靠身材唬人，并没有什么武艺在身…
因此这买吃食的事情，也就只好由沈忠沈礼两人来做了。
等不多时，沈忠二人方才坐下，这店家妇人也捧着酒樽走了过来。
“让诸位客人久候，来，尝尝小店这自酿稻酒。”
说罢将酒樽放在矮几上，又随手拎起几只酒爵，翻手间便为众人各自斟上了酒。
沈毅望着眼前的酒液，黄褐色的液体，略显浑浊，虽不清澈，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漂浮。
将其端起，勾头倾杯，鼻闻其香，一股淡淡的酸味混杂着略微刺鼻的酒精味道，直直的钻进沈毅的鼻孔。
沈毅不禁皱了皱眉头，略微有些失望，低头又瞧了瞧这酒，方才举至唇边，仰头吞下。
即入口中，一股微酸混着稻米的甜感直接充斥开来，淡淡的酒味似乎成了佐伴，只是夹杂其中的苦涩味道略重，虽说令这酒味更为醇厚绵长，却也显得这酒有些低劣。
其实沈毅并不太会喝酒，在现代也不过两瓶啤酒的量，更不用说会品酒了。
只是在这个世上酿酒技术还比较落后，基本都是靠自然发酵，这酒的度数也就不高，因此沈毅才能勉强喝上那么一些。
但至今为止，即便是佳馔楼灶娘子端出来的月牙白，沈毅也不觉得有多么好喝，可唯独这路边的泥铺酒肆里的稻酒，让沈毅感觉劲头够大。
入口些许刺口的感觉，而后顺着喉头一阵柔和，最后至胃里，而化四肢百骸间的舒泰。
“好酒啊，公子，此酒有力气，味道好得很啊！”
沈忠咽下酒液以后瞪着一双大眼看着沈毅，笑呵呵的说道。
见沈忠如此夸赞自家的酒，那妇人也笑呵呵的说道：“这位大哥一看便是懂酒之人，识货得紧呢！奴家店里这酒，在附近坊间都是有名呢！”
沈毅几人听闻此言也都是笑着夸赞，而后这妇人又叙谈几句，便转身去忙着招呼其他客人了。
待得沈忠他们买的吃食被那汉子端上桌来，沈毅看着四喜他们一手端杯，一手抓饼，吃的是不亦乐乎，沈毅也坐在一旁跟着乐。
差不多过了一刻钟左右，四人吃光了桌上的食物，也将那一樽酒分喝了个精光，酒足饭饱，几人一抹嘴，算是吃的开心了。
沈毅冲沈礼点了点头，他立刻走到那妇人身前交钱结账。这妇人长于酒肆之间，干事很是利落，三两下便算好了这一桌酒钱。
结完账沈毅带着几人走在街上不由得感叹，府衙之内那一帮主薄功曹，说是有识之士，但若真轮这算数，恐怕还不如这酒肆中的妇人来的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