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深夜访客到
江南水乡的秋天,不似北方那般萧瑟。
时而缠卷过树梢的秋风,不过只能带走几片早已枯黄的树叶,但其余的,大多还都展现着绿色,在秋日金黄灿烂的阳光中,微微摇动。
越向南走,秋日的景色越是绚烂多彩。若有人能够一日从北至南看遍天下秋色,便可发现,从极北处早已白雪皑皑,天地一片肃杀,到百花凋敝,草木萧疏的燕州;从东州内秋风红叶,丹桂飘香的时节,再到江南处,这随处可见金黄一片的稻田。
没有北地深秋的死意,江南的秋,更多的是收获的富足,与农妇们的笑容。
人的脸上有了笑容,生活就有了一种名为幸福的东西。
至少,沈毅是这么觉得的。
他们一行人经江南水系,过太湖,一路向南,终于在今日到达了吴州州府,会稽郡城下。
吴州为南陈境内最为富庶的一州之地,有三郡十二县。西边是东阳郡,东边则是临海郡,而靠北而居其中的便是这吴州州府所在,会稽郡。
会稽郡城高三丈有余,为黄土夯实而成。或许因为未曾沾染战火,这城墙一眼望去,竟无一处烧痕箭孔。
把守城门的士卒精气神也比沈毅一路过来的那些城池守卫要强上一些。
至少不会像云梦泽北岸孝昌港外的守卫那样,衣衫不整,盔歪甲斜。
一路上守卫盘查检验都由沈礼应付,此时沈毅也不在意车外之事,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车舆之中闭目养神。沈和则在外面为沈毅赶车。
这些日子沈毅私下里观察买来的这些奴仆,也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沈礼说话十分有腔调,偶尔也会有些之乎者也。后来询问得知,他原本是徽州境内一个小士绅家族的次子,年幼时念过几年私塾。
可后来因为父亲突然病故,家道中落。举家搬迁时又逢土匪打劫,最终落得个卖身牙行的结果。
就连自己的妻儿都彻底失散,再也寻不到了。
孑然一身的他幸好被沈毅买来,不然今后的人生,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沈忠此人则十分敦厚老实,颇有一丝忠厚长者之风,很受众人信任。沈毅交代他的事,都能完成的很好。平日里四喜管理众人之时,也多亏有沈忠帮忙,看起来做事稳重踏实,谨慎稳妥。像是个当管家的材料。
而驾车的沈和,却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为人更是落落寡合,孤僻少语。除了自己的妻小,其余人都很难听到他说一句话。当然,沈毅不算。他对沈毅算是有问必答,但若不问,那就一句话不说。
虽然沈毅偶尔也会安排他去吩咐一些事情,但后来才知道,他基本上就是通知四喜,或者沈忠,说完就走,根本不会一个个人去说…
好像跟别人说话有障碍一般…
其余众多的妇人与孩子们谁更计较一些,谁更咋呼一些。沈毅懒得去管,都交于四喜了。反正只要不影响自己,沈毅不想多费心在她们身上,毕竟早些找到落脚安家之处,才是沈毅最关心的事情。
车队顺利通过城门查验之后,一行人直接向城西的一处大宅驶去,这是前几日四喜提前过来租下的。
自从那日渔船夜谈之后,四喜变得更加稳重成熟了,沈毅也乐于见到此事,便交给了他更多的事物去做,用来锻炼他。
不得不说,此事四喜做的就很得沈毅心意。
一套前铺后院的大宅,里面东西两个跨院,有大概十几间房屋,更有一个十分宽敞的场院。
最中间一间正房已经被收拾出来,里面的矮榻上也铺好了刚买来的毛皮。
沈毅四周瞧了瞧,转头看着四喜微微一笑,“干的不错。”
四喜点了点头,“师父,按照您的吩咐,我昨日已将信物和口信送到佳馔楼中,今夜子时,会有人过来拜访。”
沈毅闻言也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就进屋洗漱去了。连续坐了两天渔船,一整天的马车,也是累得够呛,现在的他只想好好躺下睡一觉。
如果有张软和一些的床铺就更好了…
沈毅迷迷糊糊的合计着,慢慢的闭着眼睡了过去。
月朗星稀,待到明月高悬夜空之时,有人轻轻地敲响了沈毅的房门。
“少爷,四喜让我通知您,时辰快到了。”
门外,沈和低声说道。
房内那张矮塌之上,刚刚睡醒的沈毅还在醒盹,听到沈和回报,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打盆水来,我要洗漱。”沈毅吩咐道。
门外的人没有回应,但透过窗影,看到似乎是点了点头,然后就离去了。
不多时,敲门声又起,沈毅应了一声“进”,沈和手捧着一只铜盆,里面盛着半盆清水,走了进来。
沈毅走过去,试了一下水温,微热的温度刚好合适,不知道这是沈和自己兑的水,还是有别人做的。
但沈毅也懒得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做好自己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沈和伺候着沈毅洗了脸,穿好衣服,又将屋里其余的桐油灯全部点亮后,便告退了。只剩下沈毅坐在了“客厅”的坐塌之上。
说是客厅,其实就是传统的中式房间正厅,这里也是最方便接待客人的地方。
没等沈毅坐多久,门外又传来敲门声,这次是四喜的声音传了进来。
“师父,客人到了。”
“进来吧。”沈毅应了一声,四喜轻轻将门打开,带着一名灰布长衫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冲沈毅拱手一礼,说道:“见过贵人。”
沈毅也站起身子,对眼前这年轻人拱了拱手,见了礼,便招呼那人落座。
这年轻人方一落座,便直接开口道:“此番前来,家主早有吩咐,令我先行查验贵人身份,望贵客不要怪罪。”
沈毅微微一笑,说道:“无妨,小哥想要如何查验,尽管做就是了。”
那人点点头,然后伸出手对沈毅说道:“贵人临行之时,曾有人给与贵人两块牌子,一块于前日送至鄙楼传信,另一块可否借小人一观?”
沈毅想了一下,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灰白色的令牌,交到那人手中,说道:“令牌在此,小哥随意看吧。”
那人也不多言,拿起手中令牌就着油灯的光就开始仔细观察。
一会摸摸这,一会扣扣那,看的十分仔细。
不仅如此,看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左右,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帛书来,小心翼翼的打开,对着上面的图样开始比对。
直到所有线条样式都对上了以后,他才长出一口气。
沈毅原以为他查验完了,正要说话,谁知那人又将这令牌翻了过来,用手开始细细的拨弄底下的穗子。
只见他先将那穗子抹平,然后细细的一根一根的梳理起来,将每一根丝线都捋顺之后再一根根的分开查看,看那样子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也不知道他怎么扒拉的,一刻钟后,竟是从那穗子中掏出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
看到此物之时,这人才算彻底放心的长出一口气,而一直在旁的沈毅则是一脸诧异。
这玩意什么时候被塞进去的?他对此毫无察觉,甚至这一路上他对此物都未曾在意。未曾想早在几人分别之前,此物便被赵五爷做好了防伪措施,果然这人不可貌相。
谁能想到那粗犷豪放的汉子,竟也有如此周密细致的布置。
“贵人这第一道查验,算是通过了,但还有一个问题请教贵人,望告知。”
那人放下令牌,直勾勾的盯着沈毅的眼睛说道。
沈毅也压下心中的惊讶,直直的对视回去,点了点头,示意他问。
那人见沈毅目光灼灼,也就直接开口道:“贵人回乡之时,可否给我家主人带了礼物?是何东西?可否告知小人?”
沈毅听到他如此问道,便直接回答道:“一柄厨刀。”
这世间厨刀不过是屠猪卖狗,杀牛宰羊之物。寻常人送礼断然不会送此物。
但沈毅送过去的刀,可不仅仅是一柄厨刀而已。此物早已是灶娘子心头所好,日夜贴身携带,就连亲随弟子都不曾知晓,此次让这人问沈毅,便是为了防止其他人李代桃僵之行。
毕竟如果沈毅真的在哪里被人擒获,其他东西还能被探查出来,这送把菜刀的事,估计没人会在意。
可除了沈毅与四散人,谁又真的了解那厨刀的价值呢?
此时那人听到沈毅的答案后立刻站起身来,对着沈毅恭恭敬敬一礼,说道:“在下刚刚冒犯公子,只是事关重大,家主吩咐必须查验清楚方可,失礼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沈毅咧嘴一笑,挥挥手说道:“无妨无妨,有些事情,小心些总没坏处。兄台不必在意,请坐吧。”
那人又对着沈毅躬身一礼,然后方才小心落座。此刻的他比方才要小心的多,也谨慎多了。
仿佛对于他来说,沈毅这人比不是沈毅的冒牌货更可怕。
沈毅也没问其中缘由,只是微笑说道:“兄台此次前来,可有灶娘子的消息?”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家主日前差人送来口信,她与及名贵客分去各自属地,正挑选适合之人,以备公子日后所需。”
“适合之人?”沈毅皱眉,“还供我日后所需?”
那人点点头,却没回答什么,估计是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沈毅也没在此多做纠结,直接又问道:“既然到了会稽郡,你便将这南陈之事,大小悉数讲来我听,尤其是如果我要找安家落户之地,哪里最是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