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好诗好文采
孝昌港，位于北凉最南部港口，距弋阳郡二百余里。
自三十余年前三国通商起，这孝昌港便逐渐成为南北商路中的重要枢纽。
只因其为云梦大泽北部港口，向北可进入洵水，去往北凉境内州府。顺流直下，亦可走大江至南陈沿途各州郡港口要地。倘若是向西逆流而上，便可经云梦大泽，走大江上游，从而去往西魏最东边的重镇，夷陵郡。更可在这云梦泽东南部见到那天下第一观湖之地，岳阳城。
因此这世间的商船客船，十有八九的都会选择此处靠岸。
每日来往商船马队数以千计，更有诗云：碧波千帆过，路有万道辙。
此刻在沈毅的眼前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路边到处都是装卸货物的车队，人喊马嘶不绝于耳，喝骂叫喊此起彼伏。
港口周围的道旁，一群靠力气讨生活的力工们，一个个打着赤膊，被晒得黝黑锃亮的皮肤，包裹着一条条精壮的躯体，在或整齐，或杂乱的号子声中忙碌着。
那一条条凸起的血管，盘聚在虬结的肌肉之上，伴随着号子声，这群壮汉或搬或抬，拉纤绳拴绑绳，干的热火朝天！
即便是已经步入深秋，这些人依旧挥汗如雨。那凝结的汗珠，随着他们的喘息，重重的滴落在被踩的尘土飞扬的地上，有些暄腾的土地，竟被砸出了一个坑！
看着他们，沈毅忽然觉得身上的裘皮斗篷裹得自己有些热了。
“师父，咱们的货已经卸到里面丙七号仓了，一会会有人给抬上船，另外咱们雇的船也差不多快到了。”
四喜小跑过来跟沈毅说道。
“知道了，你去告诉沈忠，让他带着王嫂他们一起去港口看着粮食，别被糟贱了。”
沈毅吩咐道。
四喜点了点头，又跑去张罗了，只剩下一个身材高大结实的黑脸汉子跟在沈毅身后。
两天前他在弋阳郡一次性买了五十多个家奴，回去后让他们洗了澡，给每人买了一身衣服。
换好衣服后就带着他们去吃饭，可谁想到竟然吃光了一条街的食摊…
那是沈毅第一次看到原来人可以这么能吃！
他现在还记得身后这名黑脸汉子一人抱着一个腰围粗细的大盆，里面装满了巴掌大的糙面饼。而他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彻底吃完了。
沈毅一开始还数着他吃了几个，直到他吃到第十六个的时候，被人一打岔，沈毅数乱了…
事后沈毅试着吃了一个，抛开粗糙到难以下咽的口感不说，这种未经充分发酵的糙面饼，他最多能吃俩，还得是饿了半天的情况下…
而其他人也都好似饿死鬼投胎一般，面对各种食物来者不拒，风卷残云处，所有摊铺的食物被一扫而空！那一天整个弋阳郡路边的食摊都被这群人包圆了。
成年人抱着各种食物疯狂啃食，也不管是否嚼碎，便直接梗着脖子往下咽。实在咽不下去了，就抬起拳头，使劲捶打自己的胸口。而后继续将手中食物塞进嘴里。
看的沈毅都害怕，这玩意能吃归能吃，万一噎死怎么办？
于是他赶紧叫着四喜，两人各抱着一大坛子米酒，来回穿梭在众人之间。若是有人噎着了，便赶紧倒上一碗米酒让他顺顺。
开玩笑！刚买回来的奴仆，没干活呢就吃东西噎死了，那他这个“奴隶主”当得也太亏了！
相比那些大人们狼吞虎咽，生猛异常的吃法，那二十余名孩童就好多了。
小孩子再能吃也没像大人那样邪乎，最多就是几个孩子抱着一盆狗肉吃完以后，不舍放下那店家的陶盆，趁人不注意竟然揣在怀里跑了
沈毅又赶紧追上去将那陶盆夺了回来还给店家，顺带给那个手脚不干净的孩子一脚。
小小年纪不学好哪成？
众人一顿手忙脚乱，当然，沈毅和四喜是手忙脚乱，其他人则是嘴忙。
从晌午一直到日头西垂，这五十五个人，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干干净净的来了一次“吃光、喝光、花光”的“三光政策。”
吃光喝光的是摊位里的东西，花光的是沈毅钱包里的东西…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近两吊钱…
但还没轮到沈毅为自己的荷包痛哭，这帮人在街上先互相抱着，哭做了一团。
这群被生活折磨的几近崩溃的人何曾想过有人会为他们置办行头，吃一顿饱饭又是多少年的奢望。
直至今日，他们终于体会到了吃饱穿暖的生活。
那麻木已久的心，再次活跃的跳动了起来。毫无生气的眼神里也迸发了新的生机。
所以当沈毅强忍着丢人，将他们一个个拉起来时，这帮人立刻俯身跪倒，冲沈毅再次大礼叩拜。
那些还不太懂事的孩子们，也被父母按着，随自己一同向沈毅磕头。
对于沈毅来讲，今日不过是花了些许钱财，但对于他们来讲，这一日，宛若新生。
尤其是那些孩子，或许从被沈毅买来的那一刻，他们的生命都将获得救赎。
至少，在大部分的奴仆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就算再差，总归不至于像牙行里那样吧？三岁以下的孩子在那里成活率不到一成，而这些十岁以下的，也不过堪堪半数而已。
很多奴仆的孩子都没有全买出来，至于为什么
城外的乱葬岗里或许有答案，但一定没人愿意去找
就当做是早就被好人家看中，买走了罢。有个念想，总归是好的
沈毅面对着对自己感恩戴德的一众奴仆，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索性给他们改了名字，算是让他们开始新的人生。
六个精壮男子按照年纪，分别为沈忠，沈信，沈礼，沈福，沈谦以及沈和。
其他成年女人还依自己原本姓氏，大些的叫婶子，小点的就称呼嫂子。
而那二十八个孩子，基本都是“二狗”、“铁蛋”、“大丫”、“春花”之类的…
反正是一群小屁孩，等大了再说吧。
沈毅带着身后的沈和，主仆二人在这忙碌的码头上晃晃悠悠的闲逛。
不一会就走到了存放自己粮食的丙七号仓。
只见另外五个精壮汉子带着一群手脚麻利的女人们一起搬着粮食。那鼓鼓囊囊的麻袋被他们一袋袋的装上一艘十余丈长的大船之上。
四喜则站在甲板上清点着粮食数量。
看着四喜那稚嫩的脸庞上挂着严谨认真的表情，沈毅笑了。
这些时日，师徒二人一直搭伴旅行，他见到了四喜最初的天真活泼，有些幼稚又有些毛躁。
但自从那日去完牙行后，四喜的眼睛里好像有些新的东西。
仿佛一夜之间就成长了，做事也稳重多了。
如今他更像是沈毅身边的一个管家角色，不再是那个在沈毅屁股后面追着喊“师父”的小孩了。
更难得的是，他竟然将新买来的五十五个奴隶都安排的十分妥当，搭上他嘴也甜，见谁都是大哥大嫂的叫着，又会恩威并施，萝卜加大棒的管理下，这群家奴竟然十分顺从他的支使。
沈毅看了一会，见每个人都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就转头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望着远处的云梦泽怔怔发呆。
这云梦泽纵横八百里，烟波浩渺，北接中、楚二州，南临梁州，东部又与江州毗邻，世人皆为之广阔浩荡而惊叹。
沈毅此时站在这码头之上眺望远方，一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处碧波万顷，水面上百舸争流，目力穷极之处更是水天一色，无边无垠。
他此时见这水波激荡，碧水蓝天，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豪情，忽然想起孟浩然写过的一首诗，情不自禁的大声吟诵了出来。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虽然原诗写的是洞庭湖，但被沈毅无耻的霸占了…
他这里刚刚志得意满的背完这首诗，只听后面便有人鼓掌道。
“好诗！好文采！”
沈毅转过身去，只见一名中年文士，正立于身后。三缕长髯飘在胸前，一对温润有神的双目正惊喜的望着自己。
在其身后还跟着一个书童打扮的小童儿。
“小友这首诗写的是磅礴大气，豪气干云。老夫也算粗通辞赋，但未曾听闻有此一首。敢问可是小友所作？”
这中年文士声音平和敦厚，满脸和煦，沈毅听他这样夸自己，也不禁脸色一红…
主要做了一回文抄公，还得厚着脸皮承认，饶是沈毅早有心理准备，也难免老脸一红。
“前辈过誉了，这不过是小子有感而发，随口念来的拙句，不值一提的。”
沈毅摆摆手，好似十分害羞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