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逆转时空
自魔尊蒲浅出山以来，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短短三年，九州人口锐减五成，宛若炼狱。
但在最后一名化神期修士被捏碎魂魄之后，那魔尊却突然消失了。
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地——消失了。
蒲浅修的是《大卜术》，三大禁术之一，简单来说就是一种预知术。
他将这片天地所有的修士都扫荡了一遍，大乘期、合体期……最后是化神期。
没有一个人杀死他的概率能够超过50。
但就在最后一个化神修士死去那天，他突然感知到了一个气息的诞生。
那孩子天等灵根，五行具备，乃是数千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天骄。若非有他这个魔头在顶上压着，不出两百年，必然能够飞升成仙、普度众生。
蒲浅心中，倏忽地闪过一个想法。
——他想看看，这位天骄能不能杀了他。
“这位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灵根上佳，是个修仙奇才。要不要拜我为师呀？”蒲浅捯饬了一身之前的长老服，人模狗样地找到了那位绝世天骄，张口便是一套流畅的忽悠串词。
少年本跟一只大黄狗一起蹲在路边，一闻此言，激动地站起身来：“好！”
他答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爽，蒲浅一时差点没反应过来。
蒲浅干笑两声：“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大黄狗本来昏昏欲睡，见了蒲浅，就开始在他脚边打转，尾巴摇个不停，像是在讨吃食似的。
蒲浅不喜欢狗，扬脚想给它踹出去，不料这狗行动敏捷上蹿下跳，恨不得直接窜到他头上去。
“我叫杭珺，木亢杭，王君珺。”
蒲浅当下正忙着跟大黄狗作对，随口敷衍了一句：“王君珺是吧，我知道了。”
杭珺歪了歪头，随后爆出惊天大笑。
有时候蒲浅真的很后悔，自己当初干嘛作死收了这么个徒弟。
修仙之道的天赋确实是叹为观止，但这孩子，脑子缺根筋啊！
“师尊师尊！”
声音远远传来，听得蒲浅眼皮直跳，心中不祥的预感逐渐出现。
“我——回——来——啦——”
四道流光凌空疾驰而来，彗星撞地球般重重砸在院落之中，扬起漫天沙尘。院儿里昨天刚刚修复好的梨树今天就又“惨遭毒手”。
蒲浅折扇掩面，立起一道屏障将尘土都隔绝在外。一片灰蒙散去，他身上浅蓝的道袍干净如初。
“村里新开了家卤鸭店，听说特别好吃，我排了三个时辰的队才买回来呢！师尊你快尝尝！”
蒲浅抬眼一看，杭珺双手如珍似宝地捧着一荷叶包好的吃食，像是捧着什么全天下最稀罕的物件。
可在他身后打着转乱飞的三把灵剑，任何一把拿出来，都够买一万家那卤鸭店的了。
蒲浅叹道：“为师早已辟谷，卤鸭之类的，今后不必再买了。”
“但是很好吃啊！”杭珺凑到他跟前来，殷勤献个不停。
“那你至少不该浪费三个时辰的时间去排队！”蒲浅陡然提高音量，吓得杭珺直接一膝盖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是那卤鸭，依旧牢牢抱在怀里。
“为师培养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打败魔尊，为了拯救苍生！”杭珺不假思索地回答。
“魔尊不知何时就会回来。要是在他回来时，你还没有成长到能够打败他的地步，该当如何？”
“我知道了，师尊。我会努力修炼的。”
杭珺的头越来越低，逐渐埋进了尘土之中。
直到蒲浅转身离开，直到怀里的卤鸭凉透，他才缓缓抬起满是泥污的脸。
他根本不想打败什么魔尊。
他只想好好地跟师尊呆在一起。
如果……如果将那狗屁魔尊杀了，师尊就会跟他两个人平安生活下去的话……
“我会努力修炼的。”他喃喃自语，“我会努力修炼的。”
一遍又一遍，不知是在说给蒲浅听，还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二十一岁时，杭珺已至金丹境界。再加之他的极品灵根，真正实力比起同级别来高出至少十倍。
“今天教你的，是能够打败魔尊的唯一办法。”
天下有三大禁术——《大卜术》、《大衍术》、《大时空术》。
其中，《大卜术》蒲浅已然习得，而《大时空术》也在他手中。毫无疑问，能够打败禁术的，就只有另一个禁术。
他要将《大时空术》教给杭珺。
“此等禁术，一旦学会，你就会成为天下人口中‘罪大恶极’的魔修。你，自己做个决定吧。”
“没什么好决定的，师尊，我学。”杭珺说得轻松，仿佛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根本无需思考。
蒲浅望着他。
更准确地说，是望着他头上的那根概率条。
【他成功杀死你的概率=501】
这是第一个突破50的人。
“很好。”蒲浅想要笑笑，却发现扯动不起自己的嘴角。
他在给自己的死亡加码、在给自己的墓碑上刻字、在给自己的黄泉路铺砖。他以为自己早就心愿达成、早就悍不畏死，却不料还是怕的。
终究是人，终究还是怕死的。
杭珺确实是真正的天骄。
蒲浅花了十八年才有所成就的大卜术，他只用了不到五年，就几乎大成。
随之而来的，当然是那根越来越接近100的概率条。
【他成功杀死你的概率=687】
【他成功杀死你的概率=764】
【……】
【他成功杀死你的概率=999】
蒲浅想着，自己是时候该离开了。
于是他回到了那片尸山血海，召出天狗食日的异象，昭告天下——他回来了。
魔尊，回来了。
蒲浅坐在那儿等着。他倒也没派人出去作乱，就是等着，心绪乱成麻花。
那傻徒儿会怎么来杀他？
《大时空术》能够扭转时间空间，说不定等那傻徒儿拿着他项上人头成为天下共主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对待敌人不能手下留情。”这是他教的，虽然杭珺几乎每次都没照做。
蒲浅也会有那么几个瞬间突然发觉，傻徒儿似乎不是很傻。
在其他人面前，杭珺是睿智的、是冷酷的、是值得信赖的。
但是在他面前，杭珺一直都是像初见时那条围着他打转的大黄狗一样，憨憨地，不肯走。
其实那样也挺好的啊……
两个人在一起，每天打打闹闹、修炼法术，偶尔下山探宝除妖、做点好事。
只不过，从一开始他将杭珺收为徒弟时就已经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得到那么好的结局——或者说，是他蒲浅，不配。
不论是穿越前的十四年，还是穿越后的这几十年，他都活得太糟糕了。
从前是个饱受欺辱的羸弱者，现在是个荒唐暴虐的大恶人。可笑可笑真可笑，冤冤相报何时了。
四道流光轻飘飘地落到了他的面前。
蒲浅轻轻抿唇，扭动僵硬的脖子，抬头望去——四目相对。
“你来啦。”
他知道，杭珺已经下定了决心。因为那概率条上分明写着——“1000”。
“嗯，我来了，师尊。”杭珺似乎没有半分意外，平静如水。
其实蒲浅瞒得哪有那么好。
杭珺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师尊，就是那个臭名昭彰的魔尊。
但是，那又如何。
“师尊，我来实现你的心愿。我来，杀了魔尊。”杭珺微微一笑。下一瞬间，蒲浅百汇、灵台、丹田各中一剑，根本毫无反击之力。
如果禁术也分三六九等，那杭珺手上的，就是最上等。
视线被鲜血模糊，剧痛侵袭全身。
似曾相识的濒死感逐渐吞噬蒲浅全部的理智，他从昂贵却陈旧破败的尊座上摔下，跌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或许是好心吧，杭珺一上来就直接下了杀手，毫无回还可能。只可惜他修为太高，一时半会还死不掉，指不定还能多唠叨几句遗言，临死都烦一烦他。
蒲浅感觉到身上的灵剑寸寸碎裂，环着他身体的双臂逐渐收紧。
“怎么，动完手，害怕了？”蒲浅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痛得要死，嘴巴还是自己开始说话了。
杭珺浑身颤抖个不停。
他无数次地设想过了这个画面，一切正如他计划的那样进行了下去。可是，当他看到蒲浅满身鲜血的狼狈模样，还是觉得心被扯碎了一样痛。
“师尊……你不坏的。我比他们都了解你，你不坏的……”杭珺泪水止不住地淌下，几近悲泣，“你只是被欺负狠了，所以想欺负回去而已。你已经知错了，对不对？”
知错了，又能怎样……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杀人就是错的。”蒲浅靠在他的肩膀，闭上双眼，“对不起，我逼着你也跟我一块儿犯错了。”
“重来一遍……我们重来一遍。”
杭珺雪白的袍子尽被蒲浅流淌出的鲜血染红，他却抱得越来越紧，恨不得将蒲浅揉入自己魂魄一般。
“杭珺，你……”
“师尊，我修到《大时空术》的最后一重了。”
最后一重……
蒲浅心中一紧，想起来了件事情。
《大卜术》的最后一重赋予了他一个极强的特殊能力，但随之而来也有一定的副作用。而《大时空术》的最后一重，又将是何等逆天的能力，与多么沉重的代价啊！
“我可以逆转时空，让一切回到原点，重新发生一次。”
“杭珺，咳咳咳……别做傻事……”
“没事，师尊。逆转之后，你就不记得我了。”
说完这句话，杭珺的身体忽而开始逸散出点点白光。
逐渐地，这些白色光点蔓延到周围的地面，而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接穿越河流、吞噬高山。所过之处，万物消弭于无形。
看着怀里的蒲浅亦化为白光消失，杭珺低低地笑了起来。
“不过，师尊放心，我不会忘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