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大字不识
贺长歌拉着贺新瑞到桌案前,虽然他全程没有说话,但还紧紧攥着贺长歌的手,贺长歌捏了捏他的手指,安慰他:“别担心,没事,大胆一点。你将来中了贡士,难不成参加殿试若陛下提问,你话都答不出来,岂不才是真让人笑话?”
贺新瑞感觉到哥哥捏他指尖,只觉分量不轻,他说的对,将来若是中了官,那么少不得要与人打交道,他不能一直窝在隆平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好。”
贺长歌在一旁给他研墨,贺新瑞提笔蘸墨,略一沉吟,很快笔走龙蛇,写下一手狂放不羁的草书,笔意隽永,豪迈奔放,笔力以一气贯之,意气相聚,神不外散。
“好字啊。”贺长歌看了一眼,赞道。
完美诠释了“虽然我看不懂,但是真的好看。”
贺新瑞忍不住嘴角扬起弧度。
等他写完,笼烟示意旁边的舞姬将桌上的字提起,展示给众人看。
前山极远碧云合,
清夜一声白雪微。
欲寄相思千里月,
溪边残照雨霏霏。
“阁下深藏不露,今日这珍馐坊算是找对了人!”楼上一位客人抚掌道。
一楼的客人也同样重新审视了眼前这个胖乎乎的公子,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前山极远碧云合,清夜一声白雪微。’尤其这句,简直妙极了,好一个碧云合,好一个白雪微!”一书生狂客喝了口酒,带头站起来鼓掌。
“最后那两句‘欲寄相思千里月,溪边残照雨霏霏’,想必公子不是京城人氏吧?能将思念之情做得如此惆怅悱恻,如泣如诉,公子当真奇人也!”
“公子雅量,气度不凡,此诗当属上上品,拿去参加京城的春日诗会亦不为过,此诗当拔得头筹!”
酒楼里掌声雷动,贺新瑞在一声声夸赞中逐渐脸色通红,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着脚尖,他也就诗词拿得出手些,第一次被人如此推崇,倒觉得有些名不副实的心虚。
“行啊你,这不是很厉害嘛。”贺长歌笑眯眯地拉起他的手,将他拉到戏台中央,笼烟姑娘也是略懂风雅之人,对此诗看了又看,笑着夸赞:“公子今日作的这首诗,估计明日就会传遍京城大街小巷了。”
“姑、姑娘谬赞,不敢当。”贺新瑞第一次被除了家人以外的女子夸赞,几乎红了耳根。
贺长歌一拱手:“既如此,我们算完成楼里的规矩,能否下台回去了?”
笼烟姑娘却笑盈盈地一抬素手:“且慢,二位公子怎么称呼?”
“姓贺。”
“好,两位贺公子。刚才这位小贺公子算是完成了规矩。贺公子,若是您没有上这戏台子,那便不必献艺,但现在公子陪令弟上了戏台,按照我们珍馐坊的规矩,没有献艺是下不去的哦。”笼烟略带戏谑地看着他。
一旁的小二神色微诧,以往这种事情草草结束便罢了,今个儿笼烟姑娘亲自表演节目,撞上这二位公子,竟搬出以前的规矩来了。
台下的客人眼看着贺新瑞都如此才华,对他身旁俊逸风流的哥哥自然也有十分的期待,此话一出,周围的客人都开始起哄,让贺长歌也来一首,成就兄弟作美诗的佳话。
贺长歌其实可以胡背一首古人的诗歌来搪塞,但刚才听笼烟姑娘说作完诗恐怕京城传唱的人就遍了,他并不想以这种方式博人眼球,日后若有类似的场合再让他作诗,他也不能次次拿别人作的诗搪塞。
于是他冲台上、台下认认真真地一鞠躬,然后大大方方地说:“不瞒各位,在下于学文一途实在没有天分,不仅胸无点墨,而且目不识丁,若是作诗定然是狗屁不通,遑论传唱。”
台下一人倒安抚起他来:“哎,公子谦虚,不要推辞嘛,就算你作的没有令弟好,我们又不会怪你嘛。”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附和之声。
“对啊对啊,贺公子尽力而为便是,就是对仗不工、韵律不通也没关系。”
贺长歌叹了口气,道:“我说目不识丁并非妄言,各位若是不信可以问问我胞弟,我至今还在练习写大字,就是台上这首诗,我也是念不出来的。”
笼烟姑娘也很诧异,扭头看着贺新瑞:“当真?”
贺新瑞艰难点头,他没想到他哥竟然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还在写大字,这么说出来,岂不比他不上台更招人嘲笑。
果然,楼内先是一片静默,然后不知从哪一楼传出一声哄笑,接着就像传染一样,整栋楼里都嘻嘻哈哈笑起来。
“公子当真没有谦虚啊?哈哈哈!”方才喝酒的那个书生狂客朗声笑得最欢。
“我儿八岁稚子都不写大字专攻书法了,贺公子这也太不通窍了些。”一络腮胡大汉调侃道。
“想来公子衣食无忧,自然不必走仕途一路,若脑子活泛就是经商也使得的!”有人安慰道。
贺长歌嘿嘿一笑,倒也没有难堪,而是道:“不才前二十几年浑浑噩噩过来,正经事没学到,倒是些不入流的技俩可以给大家露一手。”
说着,他两手一挽,手中出现了和在隆平时一样的两朵冰花,只是这次的冰花更美更华丽,在楼里红灯笼的照耀下,折射出艳红色的光辉。
“哟!公子会变戏法!”
“我上次在落梨院看着的一个戏班子变戏法也没有这么利落的,再来一个!”
贺长歌将冰花一捻,瞬间化为水汽,消散空中。
“既然我弟弟作的诗中有白雪微,我便送大家一场雪。”
他借着袖子的演示,长袖一展,一楼上空扬起大片白色雾气,众人只觉得楼内丝丝缕缕的寒气涌上来,等看清楚之后竟惊奇地发现落下来的雾气,变成了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楼中地毯之上,铺了厚厚一层白色。
有好事者伸手从地毯上捻起一指雪花,放于指尖,很快融化,足以证明这是真雪。
那人喃喃道:“真神了,戏法能这么变么?”
“我看公子这呼风化雪的本事,恐怕是得道高人!”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慢悠悠道。
“公子看着如此俊美,犹如天人下凡,不会真的是天上的仙君吧?”一女子掩面轻笑,脸色微红。
贺长歌用手势遏制了下众人的窃窃私语,他必须得小心地掌控舆论的主动权,否则一会儿说不定他就从仙君变成妖精了。
他拉住贺新瑞的手,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开始胡诌:“不瞒各位,我在像新瑞这么大的时候受仙人点化,要我去一座仙山修行数年,归来之后便略懂小技,承蒙各位不弃,今日就到这里,大家吃好喝好,吃好喝好哈。”
然后他给众人作了一揖,便拉着贺新瑞下台。
楼中的宾客仍意犹未尽,还想起哄,但是贺长歌已经跟贺新瑞上楼了,只好作罢。
回到座位,符川悄悄问他:“你先前不是还担心被人发现法力么?怎的主动暴露。”
贺长歌偏头低声道:“我既然要当那劳神子国师,自然得有点异于常人之处,放心,我有分寸。”
贺新瑞坐在位上至今都没回过神来,愣愣地,几乎不敢相信刚才那场梦是真的。他们夸他诗作的好,他们说人不可貌相,他们说他的诗能拔得头筹。
“新瑞怎么还害怕?”贺长歌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不是。”贺新瑞挠了挠头,腼腆地笑着,“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作诗。谢谢你哥,要不是你鼓励我,我肯定不敢上台。”
贺长歌心道,就指着你呢,能不鼓励么?虽然还是丢了大丑,但总归有个撑场面的。
吃了饭,顺带各式样菜都打包了一份给晏掌柜他们,吩咐小二送到银宝斋,几人便离开了酒楼。不一会儿,三楼一雅间内,珍馐坊的老板很快得到了消息——
“主子认识那人?”老板恭恭敬敬地在一旁亲自倒茶服侍。
被他称呼主子的人一身黑衣劲装,像刚从不知名的行动中全身而退。
“三日内,我要那个人的全部消息。”
……
贺长歌在珍馐坊吃了一次饭,半个京城都知道他会用仙术下雪,据说坊内的积雪小二们打扫了半个时辰才完全消融干净。
还好古代没有手机和互联网,否则他现在想出门一趟都难。挑着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贺长歌和符川又出门了。
“今天我们从去城西逛逛,总在城东逛都腻了,忒没意思。”刚化雪,空气还有些冷。一阵寒风刮过,符川裹了裹身上的黑狐裘皮领,打了个喷嚏。
贺长歌也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大氅,道:“嗯,穿过城中说不定能看到皇城,想想就气派,就是可惜不能买票进去参观。”
“买什么?”
“买云片糕,走,前面就有一家。”
贺长歌买了两份云片糕,跟符川边逛边吃。色泽雪白,糕质柔软,切片薄而均匀,入口即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京城老字号能申遗,因为他们哪怕随便一个路边的小店做糕点都能做得这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