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做一点
已然身处飞梭之中,少年还是不敢相信。完全无法想象如此巨大的一座山脉临空飞渡。他们一行人被安排在飞梭中段的一处小院,也就是横放的四姑娘山腰位置。这里虽然比不上山尖处灵气浓郁,却也算得上是不错的地方了。梁绿萍最后还是用军功给两人换了个山腰处的中等票,而不是用黄金购买一张飞梭尾巴的低等票。
清晨练完拳的少年盘腿坐在院子里,脚边放着几颗石子。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少年将这几颗石子放在掌心,一股暖流自腰腹升起流经胸膛肩膀小臂至掌中几颗石子便如同被无形力量牵引在他掌心飞旋。少年面色如常盯着院子里摆放在墙角的那块石头,小石子便如同离弦之箭疾驰而去一颗颗紧紧嵌入那块石头中。拍了拍手,少年叹了口气有些不满意的摇了摇头。经过梁绿萍一个月多月无情的鞭打加上华老头药浴的浸泡少年早已脱胎换骨般度过了淬体境正式踏入武夫第三境运气境。
武夫练体凭借感应一息天地灵气塑成泥胚,泥胚借这一息灵气不断淬炼自身养成一口武夫真气进入淬体境。这口真气流转于人体内奇经八脉之中,每次一个周天运转便会强化人体内的经脉血肉以及骨骼。梁绿萍的鞭打也好,华老头的药浴也罢都是在用不同的方式强行催动这口真气运转的次数与速度从而最大程度的强化两个少年的身体。也就好比把原本只是羊肠小道一般的经脉扩建成了可以高头大马畅行无阻的阳关大道。可供流转的真气越多能发挥的实力自然也就更强。这也是为什么一样的淬体境却有不同的实力的原因。
如今这口真气自少年体内运转不再有滞留停顿方可证明他已然迈入运气境。所谓运气境,武夫便可提运这一口真气外放,或成掌风或成刀剑之气或御器而动可达到伤敌于无形的效果。
“妈蛋,都他娘是人,差别咋这么大?”老陈看着那嵌入大石头内的小石子吐了口唾沫说道。
“咱们都是快三十来岁习武练拳,经脉骨骼早都定型了。淬体境也就只能马马虎虎应付着过了。这小子可是实打实挨了整整一个多月的削皮去肉的刀子,你还埋怨个什么劲儿。”老刘在一旁回应道。
“伍长,这小子满打满算从练拳开始到现在也不过半载时间,这就三镜了,咱们这个三镜武夫是不是也忒廉价了点?”老陈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梁绿萍问道。
“力量是三镜了,实力却还差得远。对了,老陈我可听那个小妮子给我说这两天你又在背后嚼我舌根。这小子还拍着胸脯给她作证呢。”梁绿萍计上心头。
“天杀的臭小子,有了点本事就不把我放眼里了,这种信口胡诌的事儿也敢乱说。伍长,就让我来帮他稳固这运气境。”
“老刘,你家小妮子现在可是天天跟着这小子屁股后面转悠,我看你怕是给人家养了个童养媳嘛。”
老刘闻言撸起袖子二话不说跟着老陈一起朝着院子里的少年走过去,就连一旁的小刘也跟了上去,好不容易有个妹妹可以疼。怎么就成别人家的媳妇儿了。怎么也得断了这小子的非分之想。
“老李……”
“伍长,你不用多说。我媳妇儿说过,打娃要趁早,以后他要成了云月那样的天仙境,想打就来不及了嘛。”
于是乎,还在回忆自己刚刚这一击为什么没能像梁绿萍一样把大石头击碎的少年。突然感觉脑后发凉,顺势一个躬身一脚向后飞踹。老陈揉着胸口,偷袭不成反被踢了一脚顿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哪里学来的稀奇古怪的招式?毫无章法乱打一气,陈叔今天就来练练你。”说完一拳跟上,直取少年面门。
岳元始一掌推开拳头,身子往侧面一闪。刚想询问老陈怎么就突然出手,谁知老刘从一旁跟着一脚直击他的腰部。这次来不及作出反应的少年吃疼捂着腰杆,小刘又从他背后杀出双手自他腋下伸出锁住他的双肩,老李这才乐呵呵的迎面走来“小子,你可得好好练,以后真成了那神主境,我媳妇儿就知道他男人可是拳打过神主境的男人。”无法动弹的少年被老李一拳击中腹部,瞬间感觉血脉喷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一大早就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少年,这会儿正就着咸菜扒拉着碗里的粥。脸上和身上的伤势也没给他造成多大困扰,吃得开心得很。反倒是几个合力围剿他的老兵累得直喘气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从今天开始,一直到咱们抵达枢纽城的半年时间。我不管你是在睡觉练拳还是吃饭,他们几个包括我,总是会无征兆无下限得对你突然袭击。你自己想办法应付好每次偷袭,你可以动用你的任何手段,但是有个条件只能我们先出手,你只能后手反击。”梁绿萍说完。少年一脸苦涩,几个老兵摩拳擦掌嘴角带笑不怀好意好像看着一只正在喝着小米粥的羊羔。
“梁伍长,马姑娘让我来请你去观景台一聚。”院子外传来一声通报,是那个负责管理中等票乘客的管事。每艘飞梭都有一个负责管理的大管事,其手底下再有分别管理上中下三等乘票的小管事。除此之外各种负责打理飞梭的女仆杂役更是有上百来号人,毕竟要运行这么大一艘飞梭除了需要庞大的灵气作动源也需要大量人力来维持。
名为四姑娘的飞梭大管事就是这人口中的马姑娘。马姑娘并非是一个泛称,而是这大管事就姓马名姑娘。据传乃是一位道龄不详的修道之人,却有着少女的身姿和容颜。一般修道之人用上道龄不详来形容起码都是活了悠久岁月的。马姑娘在这四姑娘山尚未被改建成飞梭之时就已经是宝木王朝内知名的仙主了,四姑娘山也就是她的修道场。
“有劳雪嵿管事带路了。”梁绿萍推开门对着同样是女子,一身白裙的雪嵿说道。然后转身对众人说道“一起逛逛去?”
“我还要想点法子,就不去了。”老陈一边说一边看着岳元始。
“我得好好准备晚饭,雪嵿管事差人送来不少新鲜的山菜和野味。”王厨子说话间已经系好围裙提着那把短刀就往厨房跑。
“我得练练自家这小子了,都卡在二境多长时间了。这半年怎么着也得给我到了运气境。要不然以后怎么死在北边的都不知道。”老刘提着小刘到院子里摆开拳架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打了过去。后者一时情急竟然使出一记撩阴腿猝不及防的老刘捂着裤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待缓过劲儿来,出拳更是势大力沉。小刘时不时反击一下,却都奔着老刘的眼睛,胯部这些地方去。老刘便是越打越气,越气越打。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小姑娘赶紧跑过去分开两人,各自给了一个白眼。
“小元始,你没啥事儿就跟着我一起吧。”梁绿萍面露微笑对着岳元始说道。
少年不知为何总觉得梁绿萍笑得有些奇怪,不过他也确实对这飞梭十分好奇也就点头应允下来跟着梁绿萍出门。
三人行走在平坦的山路上,飞梭驶于高空,少年每一步都都可以踩碎些许环绕的云雾仿佛行走在天空之上。
“他们是在钓什么,这山涧还有鱼?”少年指着不远处一座湖泊围了不少人手持鱼竿一边搓手一边哈气,双眼直直的看着水里的浮萍。
少年不知,这可不是山涧,此处湖泊之前是源自西北神山古梁山脉的弱水河。后来拔山而起改建飞梭时,山主也就是现在的大管事马姑娘掬断河流卷留下来的水源。这水一年四季都寒意透骨,人入之则沉底,寒气虽盛却不结冰,水底生有喜好寒气的冰蟾。这冰蟾是不可多得的药引对于烈性伤病有着独特的功效。除此以外湖里还有雪鱼,这种鱼通体雪白个头只有小拇指大小,却浑身是宝。鱼鳞可入药同冰蟾一般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鱼头鱼尾熬制的鱼汤鲜美非常是那宫中也难得一见的膳食。鱼刺则十分坚硬与锋利,可以刺穿远游境武夫的铜皮铁骨,经常被烈焰熔断涂抹至各类兵器上普通的铁剑便能削铁如泥。当然最为宝贵的与难见还要属那些肚子鼓鼓的雪鱼腹中的鱼籽,这些鱼籽乃是养颜美容的绝世妙品,深受宝木王朝的爱美人士追捧。有那鱼黄金的称号,只是指甲盖大小的鱼籽便能卖上黄金万两还属于有价无市。
“那大哥,你是钓冰蟾还是雪鱼?”岳元始看着这一根根鱼竿不觉有点手痒,以前没少跟着姜姓老人在老家外垂钓过虽然不曾钓上一尾鱼。但那种充满希望的等待过程才是少年觉得最舒服的。所以这会儿告别了赶往观景台的梁绿萍,屁颠屁颠跑到一个青年面前看他垂钓过过眼瘾随便听他唠嗑这四姑娘的一些奇事。
“我是奔着雪鱼鱼籽来的。不怕小哥你笑话,这冰蟾也好,雪鱼也罢。我现在也就跟着凑个热闹,这次再不行大不了回去等着九宝阁拍卖再买,反正真能钓起来的人这一趟行程下来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少年自然知道,若是真这么好钓也不会显得那么珍贵。飞梭管事也不会任由这一根根鱼竿投入湖中而不加以制止。青年更是用他的亲身经历证明了有多难钓,一般情况下四姑娘从锦官出发途径剑门山前往枢纽城怎么着也要半载光阴,一来一回就是一年。青年自己每日前来垂钓起早贪黑不曾懈怠,到如今已是第五次乘坐四姑娘了。
两年过去了,他总共也就见过二十来人钓起来过雪鱼冰蟾。他自己,钓了个寂寞。
少年看了眼岸边齐刷刷站着上百人,有的人更是一手一根鱼竿,青年更是夸张脚下还摆着一根。这样不比撒网捕捞一般了嘛,如此都没有钓起来想来总归是哪里不对。“老哥你们用的什么饵料?”
“还能用什么,翡翠米呗。这是四姑娘山特产的稻米最和雪鱼的口味。”青年提起一根鱼竿给少年看了眼那颗挂在鱼钩上散发微弱绿光的米粒。
“怎么不用蚯蚓呢?”
“蚯蚓?小哥你想什么呢?这雪鱼冰蟾那都是喝着神水长大通了灵的生物怎么会对蚯蚓这种食土吞泥的东西感兴趣。”
“我就是在想,老哥你说这雪鱼会不会吃腻了这翡翠米,也想尝尝鲜?”
“尝鲜也不至于吃蚯蚓。我倒是见之前有人用紫玉米钓起来过,不过我这点积蓄都不足以支撑我我下一趟的船票了更别说花高价去购买紫玉米了。小哥,我看你是个爱好垂钓之人,喏,这根鱼竿送你。咱们做个伴聊聊天。”青年递过来一根鱼竿,然后搓了搓手,本来已经临近开春最后的冬天往往最为寒冷加上这湖水寒气逼人,湖边众人大都瑟瑟发抖。
“那就谢过老哥了。如果钓起来我就送你。”少年早就心痒痒了,接过鱼竿仔细看了看那个翡翠米竟然一点被碰过的痕迹都没有,所以还能继续使用。便将鱼钩往一处水草旁耐心等候起来。
“小哥是个老手呀。不过这湖可不能和一般的垂钓相提并论哟。算了,你还是自己摸索着来,这才是钓鱼的乐趣嘛。”青年看到少年挂饵抛竿调整浮漂整个动作异常娴熟脱口称赞。
这都是少年从姜姓老头那里学来的口诀,有草钓无草,无草钓深水,水浅钓石缝,总有鱼上钩。虽然没见老头钓起来过鱼,但这钓鱼的道理他能讲上十天半个月。少年也就听了不少,学了不少。
“小哥,别这么全神贯注,慢慢等吧。来坐着聊。”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弄出两个小马扎放在岸边,少年也不客气看了眼不曾有半点动静的浮漂也就坐下。
通过青年的自我介绍,少年知道了他是来自乐府门下的弟子。隶属于乐府下里巴人派系。因为看上了同门师妹,为了讨好她想着自己亲手钓上一尾有着鱼籽的雪鱼然后作为告白之物来表明心意。谁知这一钓就是两年,如今他已然打算放弃了。
少年不懂,为何明明都已经坚持了两年不肯再多坚持几年呢?
他说,他可以坚持两年,五年甚至十年百年,反正修道岁月无尽绵长。可两年前用一尾鱼的鱼籽就能讨好的人,两年后需要的可能就是十尾鱼的鱼籽了。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就在他埋头垂钓之时,那个小师妹也已经成长得极其优秀了。何况他根本就还没表明过心意,他们也根本不曾相互许下承诺。
“唉,本就是对立两派。这样也好,省的回去以后师傅天天头疼。也算给他老尽尽孝道了嘛。”青年苦笑道。
“老哥,虽然我不懂什么情爱之事。但我总觉得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就不该放弃。就好比,这湖里明明有鱼只是还没钓到,这鱼也没有跳出水面告诉我它就不咬我的钩,那我就总是有钓起来的机会。再说个不好听的话,你修道有长久岁月。哪怕这湖里没有鱼,你真要有决心也能等它长出鱼来。”少年说完这话忍不住笑了笑。他想起来周百杨就总是拿这句话来嘲笑从没钓起来鱼的少年与姜姓老人是不是再等湖里长出鱼来。
“啪。”青年一巴掌拍在少年脑袋上道“你这小哥,真是不怕孤寡终老。这情爱之事岂能拿钓鱼作比。以后要还想谈个媳妇儿这话可别当着她面再说了。不过,这些歪理邪说倒是有些意思。我记住了……小子你的浮漂呢?”
岳元始赶紧提竿,却只看见空空的鱼钩,随着鱼线来回摆荡。青年有些羡慕又有些肉疼的从那已经快见底的布袋里取出一颗翡翠米递给少年。岳元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刚刚讲话太认真没注意,鱼跑了。老哥你放心,待会儿我就给你钓上一尾。”
少年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信誓旦旦。可惜直到日落山头,梁绿萍都已归来。少年望眼欲穿也没再见那浮漂动过一下。相约明日再一起垂钓后,岳元始跟着梁绿萍返回院子。
青年哈了口气,看向那个少年的背影,眼里满满的羡慕。然后脑子里突然蹦出来好多想法:越年轻才爱得越无畏,年纪越大,越是瞻前顾后不敢再爱了。他可以等到湖里长出鱼来,可这鱼难道就非得咬他的钩吗?凭什么,就凭他等得够久?她就必须爱他?爱情不是这个样子的,爱情是不讲道理的。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但不付出一定没回报。
青年觉得一阵头大。算了算了,还是钓鱼吧。
想得多,不如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