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断头路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间，修炼小有所成的爬山龟露着白白的肚皮，晃悠着短小的四肢晒着太阳，暖洋洋的。一年之中它最是喜欢这个时节——初夏。不会有初春的潮湿，盛夏的炎热，深秋的萧瑟，寒冬的冰冷。
“哎哟，我说你呀你呀。做鬼连太阳也见不得，多难受。你怎么就是不入那酆都地府。偏偏游荡世间，时间久了，连神志都磨灭了。以后真的连一丝清明都护不住的时候，可别怪我抛下你啊。”山龟口吐人言，对着那躲在树荫里的女鬼说道。
“你……我……锦官城……文井……”
“得了，得了。又犯病了，你倒是往山外看一看，这就是隶属文井镇的山脉。还一天天嚷着：文井，文井。不过这镇子太邪乎了，咱们就在这里落脚。你要想做什么等清醒些自己去做。反正打死我我也不会进这个镇子。”爬山龟左摇右晃艰难的翻了个身，然后绕山爬行准备寻个洞穴。
它倒是不担心那个这会儿只敢在树荫里的女鬼走丢，毕竟有句话说得好嘛——阴魂不散。况且这女鬼丢了更好，神志不清时自己才能埋汰埋汰她。真当她清醒的时候……
算了算了，往事不堪回首。对着一堆松软泥土扒拉着洞穴的山龟一阵后怕。
“咦？这是个什么东西……”此时已经扒拉出一个坑洞的山龟，在那泥土中发现一点莹莹之光。四肢不停扒拉着泥土，终于露出一块方正沾满泥污的闪光物。还来不及仔细观察，小山龟就被一道黑雾卷入其中。有所感应的女鬼倏然而至，目光呆滞盯着那团黑雾，随后也被裹挟着卷入。
这里的天阴沉沉的，云都是乌黑厚重的，放眼望去山川草木也都只有灰白两色。只有山龟与女鬼面前一棵歪脖子梧桐树有着些许颜色不过也是那枯黄色。
“完了，完了。怕是进了阴曹地府了。不然哪里有地方会这么死气沉沉？”山龟沮丧道。
“瞧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明显是个破碎秘境。因为灵气流失太重才导致这样死气沉沉的。算你运气好，正是它已经这般残破不堪，你个几百年才开窍还不得人形的龟妖也有机会炼化它了。”女鬼神志恢复清醒，山龟可就不敢搭话了，索性趴着装死祈祷着她记不住之前自己一时口花花调侃过她的话语。
“行啦，行啦。别装死了，我要是计较那么多，你早被我去壳煮汤了。本来我应该还能努力保持清明三次，每次一曲时间。这个秘境有点意思，竟然修复我些许神识之伤。不过也没灵力了，再吸食怕是要彻底碎裂了。时间不多了，我先教你炼化它，然后你弄些活物进来杀掉祭天养养这秘境。我就在这里面修养了。”女鬼刚说完。
爬山龟只见她口齿微张，便似有天籁之音盘旋脑海中久久不曾消弭。爬山龟从这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时，摇了摇身子竟然幻作人形。只是看着身旁那女鬼，却不知何时又只剩一脸呆滞，漫无目的飘荡在四周。
爬山龟则是时不时的抓些山鸡野猪在秘境内杀了祭天却也没见什么效果。直到一次抓了一条巨蟒杀了以后，那棵枯黄梧桐树明显有了些生机，树皮泛着些棕黑色。百思不得其解的爬山龟破开那巨蟒隆起的蛇腹看见一个断气不久的老人，谜团似乎得到了解释。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形成……
“你说，那么多怪异故事里，有艳遇的怎么就总是些书生。怎么滴，我们这些天天上山砍柴打猎的就不是男人了？还是命不好，运气差？”挥舞柴刀砍倒一棵枯树的樵夫对着身边拿刀正在给山鸡扒皮去毛的猎户开玩笑。
“那些修炼成百上千年的山精妖怪又不是傻子。你看看咱们手里拿的是什么？也就只有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公子才会被吃。你管这叫命好还是运气好？”猎户手里没停笑着回应。
“嘿，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平衡不少嘛。唉，话又说回来，要是真有这么场艳遇。死了不也值得？”樵夫打包好木柴往背上一放，再用肩膀顶了顶收拾好山鸡的猎户笑容猥琐。
猎户挑了挑眉毛回应一个你懂我懂大家懂的表情。
笑声戛然而止，两人被一团黑雾卷到一颗枯黄梧桐树前。
“第一，不是所有山精妖怪都会给你们艳遇再吃你们。妖怪不只有异性还有同性。第二，也不是所有被吃的都是书生公子。猎户樵夫也不在少数，只是书生会动笔写故事警惕世人。你们只能动动嘴皮子，一肚子花花肠子死得一文不值。”驼背老人站在发懵的樵夫猎户面前不急不缓慢慢解释。“哦，对了。第三，我们一般不吃你们，我们只吸食精气。”说完老人伸出手卡住两人脖子只是一扭。
刚刚还谈笑风生的人就嘴角溢出血，无力挣扎着苟延残喘。
“第四，艳遇不过是为了让人先大喜再大惊精神始终处于亢奋状态。这时的精气才是最有益修行的。不过留着半条命挣扎求生的你们精气才是最佳。这可是我多年来总结出的经验之谈。”老人拉过樵夫，单手举到自己面前头颅变回原形。一口就把樵夫吞进肚里。
飘荡在四周的女鬼嗅到空气里鲜血的味道，呆滞的表情中闪过一丝犹豫。而后径直扑向那努力想要爬着逃离的猎户。
老人眼中透着不解。
那一声惨叫，带起喷洒的血液。这血液喷在枯黄梧桐树根上，树干微微颤抖。乌黑的浓云开始泛白，灰白的草木透着一点绿光。破碎秘境，竟有了些生气。
原来人死在这里，可以反哺秘境让它自行修复。怪不得女鬼会做出他从未见过的意外之举。毕竟她说过，这秘境好像可以保证她不至于神志全然消失，彻底沦为没有一点人性的厉鬼恶鬼。
果然，女鬼不久就眼神明亮了。看着地上尚且死不瞑目的猎户，叹了一口气。随后飘入那山林间，不一会儿带回不少树木。就靠着这颗梧桐树，立柱搭梁建起了房子。
爬山龟幻作的老人也不敢多问，便转身出了秘境。她清醒的时候我还是躲远点好。出了秘境变回原形的爬山龟继续晒着太阳。秘境内一年，外面不过一天。这样可好可好了，这初夏他还能再享受享受。爬山龟如此想着。
可当过几日，他在带着一个书生进入秘境时人都傻了。梧桐树依旧，山川树木都趋近于正常。倒是那梧桐树旁上次还没搭建成的宅子，这时看到已成荒宅。那个女鬼一脸呆滞的漂浮在梧桐树旁，却始终不曾进入这个她自己亲手修建的宅子。
“看来这秘境对你的作用也有限。而且这时间流动差别这么大。总不能我每个时辰都在外面抓一个人进来吧。这里这么靠近那个小镇，我可不敢乱来。指不定就有人能一个指头碾死我。”山龟说着把那被吓的晕了过去的书生丢到树下，然后转身离开。
至此以后，有时十天半个月。有时一年半载，往山涧里丢几个活人进去。那秘境便越发正常，最后和外面世界也一般无二。只是那女鬼却未曾再恢复过清醒。想来也是，外面不过三五年，里面已然千百年。这些人的精气恢复秘境已然吃力，哪里还有多的本钱给她，即使她曾短暂恢复，自己可能也不曾遇见过。倒是这梧桐树竟像当初的爬山龟一样，在她身边偶然开了窍成了妖。也就是这一天，一颗闪闪发光的种子在秘境中凭空出现，再一飞冲天逃出秘境。一路跟随的爬山龟看到它就那么在山涧旁落地生根长出一点嫩芽。浓郁的精气，让他为之一振。自此就更是老实呆在这涧水里，守着这株仙草。秘境也不曾进入，想起来了就丢几个活人活物进去。
直到少年折断仙草，多年苦等成空。
“所以你单纯的就是想报仇？可是以你现在的实力明明可以直接灭了他们所有人，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引他们进入秘境？”云月听完爬山龟的故事问道。
“云爷爷，那个小子的父亲实力深不可测。我担心他身边这群看似实力一般的兵士有隐藏实力，一旦贸然出手被拖住。那个黑瘦汉子赶来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我了。所以我才引他们进入秘境，至少在里面没人能找到我。”驼背老人趴在地上低着头缓缓说道。
“所以你现在趴着就打算跳进那被炼化的秘境里。想仗着这是你的炼化物来隐藏自己。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且不说这秘境只是被你小练了一些皮毛，就算真被你大练收为己用。你信不信我能直接打碎它。要不要试一试？”云月看着老人趴在地上还不安分的调整着四肢改换着姿势准备遁入秘境。
闻言爬山龟额头冷汗流出，命只有一条。这青年刚刚打杀那树妖的举动可是半分不差的被他看在眼里。一言不合就暴起杀心，这不是比妖还要妖嘛。“爷爷，我可是一五一十都给你说了。这秘境你看上了我这就撤去印记你拿去便是。只求你放了小妖。”
“这样呀。本游侠向来讲究待人以诚为本。自然不会失信于人……”青年话音未落就见那驼背老人拔腿就跑嘴里还忍不住骂道“妈的，讲的倒是好听。一口一个人的，我他妈的是只妖啊。不讲道义……”
青年两手握拳置于腰间，右脚横跨半步，身子半蹲，站成马步。临空出拳，只见那老人不时地闪转腾挪，所过之处都有深不可见的坑洞形成。
“慢腾腾的，不愧是只乌龟。”山头那个之前消失的持书少年撇了撇嘴。“这家伙，分明是在放龟钓我。我还不得不咬上去。”少年翻开古书，只见其中竟有不少残缺页面。翻至一处，只见少年嘴唇蠕动说了一段话。
半天都没有其他动静，云月这才有了杀心准备杀妖。山涧的水却在这时沸腾起来，一道白光从中飞出，正是那褪去泥污的秘境钥匙亦或者就是秘境本身——残缺的纸张。
宅子里的众人面色难看。他们已然在这里休息了十来日，伤也都好的七七八八。
那个自称云月来历不明的家伙，一去不复返。他们也曾收拾行囊出发，可是无论怎么走，翻过多少座山头。他们面前最终总会出现这一处少了颗梧桐树的宅子。他们也曾爬上山顶，原本的来时路，现在只有散不尽的浓雾。雾里时不时有那女鬼的哀嚎传出，他们也不敢冒险尝试进入原路返回。就这么被困在这座山，这栋破败宅子里。
“太奇怪了，这里除了野菜竟然一只山鸡也没有。”早上练完拳的岳元始对着众人说道。
“王厨子听见没有？我们一境大灵主大人的意思是要你加餐啊。”老陈转头对着王厨子说道。
自从上次舍命救老陈以后，岳元始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明显变化，动作更快，反应更灵敏了。几个老兵就教他静下心来，眼观鼻鼻观心看看自己的身体。少年却是怎么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众人无不遗憾摇头，少年明显是塑了泥胚踏上了修行一途。却不能内视，看来还是个没有修道资质的。刚踏上的修行路也不过是条一眼就看到头的断头路。谁也没说什么，只是劝慰少年：除了那些天才，大家谁还不是一个样呢？化境武夫也是个大灵主境不也能战场杀妖以命换命了。
少年这才知晓所谓三门十二境的武夫一门前四境分别为：泥胚境，淬体境，运气境和化境。这四境又被称作灵主境，喻意万物修行有灵则入门。前三境也被叫做小灵主，第四境则叫大灵主境。
老陈叫少年为一境大灵主便是在调侃他。
不过少年满不在意老兵口中所谓的修行断头路，甚至有些高兴：这不就一境小灵主了嘛。也不比下河捉虾难上多少。同众人寻找出路，晚上抽空看书。
少年不灰心不丧气只因那个满头白发的赵先生曾说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对嘛，哪里来的断头路，路不就在脚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