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过冬至
这几天元始还是很开心的，虽然那个嘴上不饶人的二娘还是没少唠叨他们爷俩。可是那一大袋子腊味，取出来挂在院子里晾晒起来的时候，看的元始忍不住吞咽口水。
一旁给老马刷完毛的黑脸汉子看着儿子这个样子忍不住打趣道“你就这点出息？几根香肠，几块腊肉你就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我去年没给你做过？”
“老汉，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去年你做的香肠真是白味的，还是你忘记放盐巴了？”岳元始可没忘记那一根一根没半点盐味儿的香肠，吃得自己一把辛酸泪。
黑脸汉子还美其名曰白味香肠，吃了不易上火。这会儿看着，那悬挂在竹竿上那一根根肥瘦正好色泽鲜红的香肠，以及那一块块酱红色的腊肉，终归是有些要脸皮的尴尬笑道“这还不是你二娘手艺好，显得你老爹我就稍逊一筹了。”
一屋子人皆是一阵白眼，就连那匹缩在墙角的老马都忍不住长鸣一声，挪了挪自己的屁股，刚刚好像被人抽了一鞭子。
壮硕的妇人又背着一大袋子年货进门，看了眼瞅着腊味儿傻笑的爷俩。也就按耐下自己的要到嘴边的问候了。元始倒是眼明手快，赶紧帮忙卸下二娘肩上的大袋子，花生瓜子糖果，苹果橘子梨，应有尽有。
“傻笑啥？还不赶紧拿回屋子放着？不给你备点年货，明天我们走了你们爷俩过年喝西北风啊？”妇人忍不住还是牙尖嘴利说话刻薄。不过父子两个都乐呵呵地扛着东西放进屋里。妇人则是从袋子底下又掏出两只小袋子，一只装着面粉，一只装着黄豆。
“梅儿，带着两个弟弟和面粉去，冬至不吃顿饺子和糍粑算什么过节。老三你咋又傻站着，赶紧牵着那匹要死不活的老马去把这些黄豆给我磨碎了。”一家人就风风火火地动手起来。
三个小孩，元始负责往盆里加面粉，宇明负责拿水瓢往盆里加水，小姑娘雨婷则是负责和面团。三人有条不紊，配合娴熟，乐此不疲。
黑脸汉子则是牵着那匹老马，围着石磨研磨黄豆。“委屈你了，老伙计。”
老马悲鸣一声。
汉子还想多说两句结果就看到那个手持菜刀正在剁肉酱的壮硕妇人看着自己，赶紧闭嘴，默默研磨黄豆。
壮硕妇人无疑才是最忙碌的那个，手起刀落，那把锋利的大菜刀被挥舞地呼呼生风。刚刚剁好肉馅，又从蒸屉里取出提前蒸熟的糯米饭，放进石臼里拿起一根大木锤敲打起来。软糯香甜的糯米饭被敲打成一团也就是大家平时见到的糍粑了。再用纱布垫着放进蒸屉里加热取出，用小汤勺挖一个个小丸子放进醪糟汤里，撒上研磨好再炒过的豆粉，最后淋上一大勺红糖浆，一道红糖糍粑就大功告成了。做完这些妇人又是起锅烧油，将剩下的糍粑切成条状，一条条入油锅炸至金黄，出锅装盘再撒上一把白糖，外酥里嫩的油炸糍粑这就可以摆上桌子了。
这还没完，妇人转身又开始擀面皮，包饺子，生火烧水，这一趟下来壮硕的妇人也有些细汗浮出。而黑脸汉子和三个孩子早就悠哉游哉地坐在桌子上一口一个油炸糍粑。水烧开下饺子，煮沸腾之后再加一瓢凉水，再煮沸，如此加上两三次凉水煮出来的饺子面皮才最筋道。一旁再辅以小青椒，大蒜，生姜，小葱，剁碎加上盐巴，酱油，醋。最后再用热油一浇，一碟蘸酱也就做好了。
妇人卸下围裙，端着一大碟饺子放在桌子上。不等开口，筷子翻飞，沾点蘸酱，一口下去，入口先是蘸酱的香味，接着就是用腊味剁碎做成的肉馅飘出的油香味。大人一口一个饺子，小孩两口一个，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吃完午饭，元始就带着姐弟两个出门玩去了。妇人则是一边碎碎念一边腌制一些泡菜“鸡鸭也不见养一些，早上鸡蛋没有就算了，喝粥连个咸菜都没有。养什么不好，就养了匹马，还是匹公的。”妇人说话间看了眼那匹老马，后者委屈地嘶鸣一声。她又继续对着那个收拾药箱的黑脸汉子嘱咐“记得这泡菜的盐水里面不能沾油，不然一坛子菜都得毁了。每次吃多少弄多少，记得密封好，还有……”
“知道，知道了。二嫂，做完这一坛子，你就休息休息。这都三坛子泡菜了我们吃不了那么多。”汉子看着院子里还摆放着七八个坛子忍不住说道。
“那敢情好啊。本来还想给你酿一点果子酒，还有鹿茸酒什么的。这下我可省了不少心了。”妇人说话间晃悠着手里的一些名贵草药。
“二嫂，说这些就见外了哈。那个啥？我出趟诊，您忙着。我就不打扰您了。”汉子不仅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连语气都变得恭敬起来。
望着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牵马倒退出门的汉子，妇人忍不住摇了摇头。等到汉子出门离开，这才自顾自言语“要是弟妹还在，哪里用我瞎操心。”说完就又开始搬酒泡酒，忙碌起来。
冬至过后望新年。
虽然今年的小镇下过一场大雪，天气比起以往要冷不少。不过这冬至开始，每家每户就开始有点盼头了，冬天都到了，开春也就不远了。
岳老三牵着老马驮着药箱，走家串户。无非帮王大娘看看他家的母鸡怎么不下蛋了，再帮隔壁老王看看他家的肥猪怎么最近不吃食了，都是些家禽畜牧的琐碎小事。不过岳老三也是半点不厌烦，平时没有去牧场的时候，他就这样帮着镇子里的邻里。偶尔收点碎银子，或者镇民的一些个烧饼小菜什么的也就充当出诊费用了。顺便帮忙把刘姥姥的家的大黑狗拔了牙，就准备提着吴大爷送的羊肉回家了。
冬至节的某一天，虎头虎脑的周百杨兴奋异常。一大早就起床，去找了守着茅草渔屋的姜老头。蹲在垂钓的老人身边念叨着“姜老头啊，元始走了。我也要走了，以后谁陪你钓鱼。会不会无聊？”
虎头娃看了眼老人，仍是气定神闲也不出声就继续道“哎，无聊应该是不会了。不过以后我可就没法给你送油炸大虾了，要不然我给你做十来根钓虾棒，别一门心思守大鱼了。总得吃饭是不是？”虎头娃说完就从兜里拿出一团毛线，找来一堆木棍开始制作起来。还一边自言自语“这技术活是我从元始那里学来的，现在教给你。你可别荒废了。以后我还要和元始一起回来找你钓鱼呢。不对是他陪你钓鱼，我还是适合钓大虾。况且这个季节也钓不到大虾。”说话间虎头娃就已经做好十来根钓虾用的木棒，收捡到渔屋里。出门看了看独坐垂钓的老人，最后说了句“姜老头，照顾好自己啊。”
虎头娃转身，老人这才问了一句话“你是哪个百杨？”
“百杨不是一直都只有一个吗？”虎头娃转头笑着反问一句，然后撒开脚丫子冲着那个肩扛一袋子东西的汉子跑过去。
“哟，这就有些出乎意料了啊。不过至少放心了！”老人自言自语笑着抚须。
“大羿叔你这是？”虎头娃一脸懵逼。
“我也跟着你们娘俩搬到镇子上去。”穿着兽皮背负竹弓，胯悬竹箭的汉子笑道。
于是乎，出村子的山路上。妇人一脸嫌弃的看着身后大包小包扛着自家东西的汉子和自己儿子说说笑笑只感觉到无奈。
镇子外那处山涧泉水，此时水面上铺满了枯黄的落叶。泉水旁那处石块边趴着一只小山龟，这会儿正盯着那石块边的一截枯黄的草根。一丝丝幽绿的雾气从四周朝着小山龟面前的草根汇聚。草根轻轻摇摆，突然就从顶上抽出一缕绿芽，绿芽绿意浓浓生机盎然，与周遭寒冬的枯黄形成鲜明的对比。小山龟眼神朦胧泛起一丝水雾。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被一只大手随手提起。小山龟晃动四肢，摆动头颅略作挣扎后看着眼前的兽皮衣服的汉子，竟是落下两滴热泪。
背负竹弓的男子朝着虎头娃晃动着手里的小山龟“百杨，瞅瞅叔叔给你逮了一只小王八。你不是愁着送什么东西给元始那小子吗？这个可以，还好养活。”
“算了吧。这王八也太小了。送给元始干嘛，连一锅汤都炖不了。回头把你给我做的鱼叉送他就好了。他更喜欢鼓捣那玩意儿自己抓鱼吃。”虎头娃有些嫌弃地看着那只小山龟。汉子闻言随手就把小山龟丢进泉水里，拍了拍手走到虎头娃旁边坐着。然后对着那个很少言语的妇人说道“房子我之前就在小镇上找好了，离庾吏司丞府有些距离，不过镇子就这么大。总归是避免不了的，要是黄……”
汉子看到妇人的眼神止住话头，不再言语。妇人摸了摸兴奋劲一直没停下来的虎头娃说道“百杨，到了镇子上就跟着你元始哥哥一起求学。然后就该收收心，不要还是现在这样整天到处乱跑。”虎头娃一个劲儿点头。
镇子路口，提着羊肉的岳老三看着那个虎头娃有些惊讶。妇人远远朝他点头微笑，一旁的汉子则是对着他做了个举杯的动作。岳老三笑了笑牵着老马，把三人的东西放在马背然后带着三人回家。
岳元始和姐弟两个回家路上，就看见一个小男孩站在桥上，盯着桥下潺潺流动的河水走神。
黑脸娃娃咧开嘴笑然后大喝一声“前方是哪路豪杰？”
虎头娃闻言转头双脚用力往地上一跺指着桥面抬起下巴道“汰！无知小鬼。此桥由我建，此河由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不押韵啊，气势少了起码一大半。”黑脸娃娃调笑道。
“等等，重新来一次。”虎头娃略做思索后，连忙转身假装时间倒流等着黑脸娃娃问话。
“行了。留着下次吧。”元始笑道。然后只见那虎头娃就放弃了那故作高深的样子，挠头傻笑。
冬至节的最后一天，黑脸娃娃家里有不少人。
热热闹闹的，挺好！
冬至节除了有那吃饺子，炸糍粑，喝羊肉汤的习惯。也有人会用这段时间祭奠先祖。
宝木王朝以北再北最北的蛮荒之地，冰天雪地中一处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寺庙内，此刻站着七人，男女老少皆有。
七人并排而立对着那灵台之上的供奉的那尊石像三跪九拜，久久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待到那庙外雪花静止于空中，七人皆是望向石像目光呆滞，神魂出窍，空留这副幻化皮囊在原地。雪花重新缓缓坠落，日落月升，日升月落。一日光阴不过须臾之间，不留痕迹。对于跪坐修行千年的七人更是恍惚眨眼之间。
从左至右，为首一人是个老者，身形有些佝偻，眼睛眯成一条细线，嘴巴咧开露出仅剩的一颗门牙笑道“高兴，真高兴……”话音未落就被身旁一个络腮胡子的黑脸汉子一巴掌拍倒在地。老者也没恼，趴在地上捂着肚子继续乐呵。络腮胡子的汉子一脸怒容，提起脚就踹了下去，也不停。老者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反而更乐呵了。
这边周瑜打黄盖，那边一个女子眼睛就像一汪泉水不停用丝巾擦拭着眼泪。她身边又有一个孩子模样的小男孩，蹲在地上双手捂住眼睛不时偷瞄一眼施暴的汉子然后赶紧用手挡住，身子还不住地颤抖，害怕极了。小男孩的旁边那个穿着一套彩裙的妇人则是缓缓抚摸男孩的头似乎在安慰男孩。女子身旁站着一个姿色出众的白衫女子，嘴角一撇满脸嫌弃看着妇人的动作满眼厌恶。女子再看了一眼自己旁边那个手插在裤裆里的瘦弱男子，眼中的厌恶更多了。
七人面前的石像突兀轰然碎裂成尘埃。七人立即收敛心神动作，，再次跪倒在地。久久不敢抬头，那尊石像可是他们的老祖宗。石像碎裂时，七人心中响起三句话让他们不敢造次。
老祖宗还没死，你们就立像祭拜了？
老祖宗不在，你们就敢这样无所顾忌了？
过冬至，祭拜我，活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