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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寸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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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绵延曲折的山间小道上,一匹瘦弱老马驮着两个大包裹,颤颤巍巍被一个黑瘦汉子牵着前行。

    汉子身后跟着一个同样黑瘦的的小男孩。男孩手里持着一截路边随手拾取的树枝。一会儿对着道旁的可怜花草大开杀戒,一会儿又和一株株参天大树较上了劲儿。每次挥棍,或劈或砍或刺都会伴随一声“嘿呀!”玩儿的不亦乐乎。

    两人停在一处山涧旁略作休整。老马见着涧水,抖落身上的包裹,欢腾地蹦跳进水里,兴奋地发出声声嘶鸣,哪里还有刚刚那要死不活的模样。

    小男孩拿出水壶装了一壶山涧清泉,入口冰凉爽快。刚刚大动干戈之后的燥热散去了一大半。男孩把水壶递给蹲坐一旁的黑瘦汉子,汉子摇了摇头,抬头眯着眼看了眼夏日焦阳,双手枕头就那么平躺着。

    “老汉儿,你说我以后多久能回一次村子。如果不回去,我是不是就没地方摸鱼抓虾逮螃蟹了。都说熟能生巧,久了不做。我这技术岂不是要被百杨那个傻小子给追上了?”小男孩说完话眼里闪烁着些许小小的忧愁。

    “只要有心,再远都不远。”黑瘦汉子闭着眼缓缓说道。

    小男孩撇了撇嘴,觉得自己这个不上心的老汉儿,一点都没明白自己的问题。看了眼还在山涧里撒欢的老马。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然后脱去上衣露出遗传自老爹的黝黑干瘦的身子,挽起裤腿跳下了凉爽的山涧中,站定在涧水中一声喝停了溅起水花无数的老马。

    老马发出一声悲鸣,却被男孩一个眼神看得呆立原地,只剩下一条尾巴不时晃动一下。

    水纹渐渐平歇,这山涧水清,所以很少有鱼。不过却有小山龟喜欢躲藏在那涧底石缝之中。小男孩一动不动,缓步行进在没过小腿的山涧中。脚底清凉,后背却暴晒在烈日之下。不过一会儿额头上有细汗开始渗透出额头。男孩用手背一抹,继续盯着清可见底的山涧。老马惊了水,这会儿小山龟都躲在了石缝里不敢轻易露头。不过他一点不急,他知道水里的这些家伙都一个样胆子小的可怜,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倏地跑的很远。但是它们又都记性不好,不一会儿又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又优哉游哉地悬停水里或是躺在水底感受一会儿阳光的穿透湖面的阵阵暖意。忘了刚刚惊天动地的大阵仗。

    小男孩眼光左右扫视,然后盯住了一只不长记性从石缝里晃悠着四肢缓缓爬出来趴在涧底的小山龟。

    “哈哈哈哈……老汉儿。你看我抓住了一只可蠢可蠢的小乌龟。”小男孩朝着岸边躺着睡觉的黑瘦汉子举着双手使劲儿挥舞。可怜刚刚想晒个太阳的小山龟这会儿被晃悠地头晕目眩。

    汉子坐了起来,瞟了眼孩子手里的小山龟。又撇了眼重新撒欢的老马。摇了摇头道“放了吧,去了镇子里家里可还没有水缸给你养乌龟。收拾一下,准备走了。路不远了!”汉子单手撑地翻身站了起来。

    “哦。小乌龟,你等我到镇子上买了水缸就回来接你。”小男孩把小山龟重新放回水里有些依依不舍道。

    小山龟入水以后拼命晃动四肢,不过速度也快不起来,等了老半天才重新钻回了那条涧底石缝中,又惹得男孩哈哈大笑。

    两人一老马,收拾好东西继续沿着山间小道前行。小男孩顺手摘了山涧旁的一棵小草含在嘴里砸吧着嘴像是吃着那酸甜的糖葫芦,手里又捡起刚刚那截树枝。

    山道上不时传来“嘿呀……看剑……手下败将……”的声音。

    直到身影隐入道路尽头。原本那棵被少年随手摘去的草根旁,趴着一只小山龟。久久地一动不动,黯然神伤……

    小镇入口,竖着一块高不过成人膝盖的矮小界碑上雕刻着“文井”两字。原本还有的红漆,饱受风吹日晒已然只剩下些许红色的漆渍。

    界碑旁站着一个身体有些许发福的圆脸中年男人——何海。他是镇子上管理牧场的负责人。牧场是为了给朝廷看管饲养坐骑的地方,不属于任何私人家业。虽说也算是个朝廷命官了,不过终日与畜生为伍的养马官在镇子上始终比不得县衙里有一官半职的当差人受到的敬重。但是何海心里可有着不同于世俗的看法:“兵马,兵马。只有兵没有马,能算强国?而且我养的岂止是普通的马?且不说那些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那一头头,面目狰狞,戾气横生,飞天遁地各有神通的奇珍异兽般的坐骑,哪一头不被武将视若珍宝。我这是在从事一项重中之重的职责。”也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心思,何海这个泛称的养马官做得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尤其是今天,何海更是郑重其事地穿上了那身在马厩里没法穿的官服,站在界碑处等着那位神州养马官奉为神人的传说走马上任。想着那位传说的种种事迹,何海忍不住又一次提了提腰带,正了正领口,直了直常年弯腰刷马的脊梁。

    敬仰之人面前,可不能失了仪态。

    “叫叔叔!”

    “叔叔!”

    “哎。岳师,我先带你去行舍落脚。明天再去厩里看飞将军的坐骑?”何海应了一句孩子的叫声。随后有些尴尬地看着眼前的黑瘦汉子。心中难免感慨一句“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这可是活神仙!别乱想,不许乱想。”然后忍不住撇了撇嘴继续腹诽“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眼色闪烁不过转瞬之间。

    “何兄无需担心我确是岳中林。难道你不曾听过我的外号?”黑瘦汉子将何海片刻的心理琢磨一清。主动开口还反问了一个问题。随后看着半天没反应过来的何海自问自答道“因为天生肤色黑,人称乌老三就是我了。这下是不是放心了。”

    何海尴尬地笑了笑。自己这点小心思果然是瞒不过传说一般的存在。片刻后作揖行礼致歉道“下官妄自揣测,小人之心了。愧对岳师。”

    乌老三伸手按下了何海作揖的双手再扶起了他弯下的腰杆。笑着说道“别来这一套虚礼,歉意我感受到了就行。先去厩里看那头坐骑。飞将军如果不是急了不会拿出一块金玉牌让我走马上任。总得对得起这块金字玉牌。”

    “如此甚好。有劳岳师了。那岳少爷?”何海看着嘴里嚼着野草的男孩问道。

    “何叔叔别叫少爷,听着别扭。我叫岳元始。你就叫我元始就行,或者元儿、小元也行,始儿、小始什么的就算了。不好听!”男孩倒是一点不认生大大咧咧说道。

    “元儿,你随意逛逛。镇子不大,别出了镇子。天黑前自己找到行舍来。去吧!”乌老三摸了摸男孩儿的头说道。后者一个转身,一股脑儿就窜进了小镇。远去之前还对着汉子挥了挥手大喊道“老汉儿,晚上我要吃凉拌折耳根。”然后消失在了一条巷子里!

    “岳师这没问题吧?”何海不由有些担忧道。小镇虽然民风淳朴,但还没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光景。让一个看着不过七八岁的小家伙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瞎晃悠总有些放心不下。

    “丢不了,这小子野着呢!不过他最近有些糟心。他虽小,但是懂事。总喜欢把有些事藏着,换个环境也许对他更好。不会有麻烦的。走吧,事不宜迟!”乌老三看着男孩消失的巷子叹了口气。然后和束手束脚的何海勾肩搭背走向马厩。

    黑瘦的弱小身影游荡在小镇的各处角落。一会儿站在一家酒肆铺子前,看着两个白发白须的老人举着象棋在一块棋盘上拍得啪啪作响嘴里还喊着一句句“杀,杀,杀。将军,我再将!死棋,没得走咯。下一盘下一盘。”虽然一开始完全不懂,不过这个叫做元始的男孩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就觉得两个老爷爷下棋时神情都很幽默。

    走了一手臭棋扶额叹息道“错老,错老,走错老。悔一手,就悔一手。”对手的老爷爷就一脸正义凛然的样子道“落子无悔,棋品得有。”不过往往没下几手,两人就会互换角色。反正总是有一位懊恼不已连声叹息,一位洋洋得意扶须自若。

    “小孩儿,不去学堂。搁这儿逃学呢?”元始左手边的被称作吕华的老人抬头笑盈盈地问道。

    “吕爷爷,我今天才跟我爹到镇子上的。明天才会去学堂,现在我就随便逛逛镇子。摸清路线,免得明天开始去学堂了才手忙脚乱。”元始熟络的称呼吕华吕爷爷让老人连连扶须笑容更盛。

    “吕爷爷,我站这儿看了三盘棋了。你要求悔棋十四次,比雷爷爷多三次。而且你还只赢了一盘。是不是说明雷爷爷下棋比你厉害?”元始瞪着好奇的大眼睛望着笑容逐渐尴尬的吕华。

    “哈哈,就他这臭棋篓子当然没有我厉害。小孩儿年纪不大,眼光独到啊。学堂就在镇子老巷那边你到三岔口那边一问就知道了。”被称作雷云的老人一个高兴就给元始指了去路。

    “谢谢雷爷爷。不过,雷爷爷刚刚我话还没说完,虽然吕爷爷要求悔棋十四次可你只同意了一次。但是吕爷爷却同意你悔棋了五次。所以按理来说你悔棋更多,但是你赢的也要多一盘。那么你们到底谁更厉害啊?我就不知道了。”元始又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笑容凝滞的雷云。

    “小孩儿,你不懂棋。但是有一句话你可以知道。”雷云看了眼吕华两人异口同声道“观棋不语,真君子。认路去吧!”

    “哦。记下了。两位爷爷再见。下棋而已,爷爷可不要打架哦。”元始这就回头朝着镇子中心的三岔口跑了去。

    身后的两个老人没一会儿又争得面红耳赤起来。

    “老雷,你又悔棋?不记得刚刚我多让了几次了。这次坚决不行!”

    “我悔棋多少次,你真记得?”

    “真不记得!”

    两个老人又同时停下了下棋,看着男孩的背影以心声同时道“那真是难得!”

    学堂里,讲座后蒲团上坐着一个打着瞌睡的白衫中年。他右手支撑在盘坐的右腿上握着拳头顶着下巴。一会儿头往下掉一次,就猛然睁开眼扫视一圈下面盘坐着的六个小孩发现都在认真地临摹字帖。这又才把下巴枕着拳头,悠然睡去。

    小孩抬头瞟了眼,时不时砸吧一下嘴的先生。就开始悄无声息围成一圈,其中一个个子不高唇红齿白,眉目清秀的像个精美瓷器约摸十岁的小男孩。他再次看了眼闭着眼睛的先生,这才转头对着一个鹅蛋脸扎着马尾辫女孩和一个个子最高壮的男孩轻声道“玄琴,竹竿儿,交给你们了。”然后递给他们一个系着一条细绳的白色小布袋,里面装着先生平时授课写字抖落的粉笔灰。

    被叫做玄琴的女孩和竹竿儿郑重点头,双手接过布袋。蹑手蹑脚走到先生身后,下面剩下的小孩儿又都悄悄归位,盯着那闭眼酣睡的先生,算是盯梢了,若有风吹草动立马通风报信。

    玄琴拍了拍傻站着不动的竹竿儿,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蹲下。后者这才回过神来,蹲下让玄琴骑着自己的脖子伸手抛出线头去够那并不算高的房梁。

    “啪……”线头没能绕过房梁直直落下碰到先生的额头。

    霎那间,落针可闻。

    先生却是左手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挠了挠。也没睁眼就像随手拍打了一只不懂事又烦人的飞蚊,砸吧了一下嘴,继续睡。还好线不粗,不然这不得砸醒了。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的一群小孩都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骑在竹竿脖子上的玄琴更是深呼吸了一下这才又一次着手抛线头。所幸这次成功了,玄琴忍不住右手握拳暗自得意。将小布袋悬挂在先生头顶不高处后两人又重新轻手轻脚走回座位重新盘坐。还和一个个小孩隔空击掌庆祝成功。

    “先生,先生。赵先生!”瓷器一般的小男孩开口喊道“字帖临摹完了。该授课了!”

    先生猛然睁眼,一副我没睡,我一直都在盯着你们的样子。只是不自觉地又伸手挠了挠刚刚那一巴掌拍打飞蚊不成落在自己额头的红印。“都临摹完了?”赵先生笑着问道。看着下面一颗颗不停点头的小脑袋,赵先生摊开一条腿准备起身。下面的小孩都睁大眼睛,盯着先生的一举一动。谁知赵先生又把腿盘了回去,笑着道“先授课。待会儿,我再来检查字帖。”

    “今天我们讲,百行孝为先这句话。有谁知道什么意思吗?”先生笑眯着眼打量着一颗颗小脑袋。

    “我知道。”还是那个瓷器一般的小男孩起身说道“古人云:‘万恶淫为首,百行孝为先’是说在诸多美好的品行里面孝是最重要的。为此圣人夫子也说过‘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所以孝很重要。”

    “嗯。不错。就是这样的。如果为人连对自己的父母都不孝顺,就别奢望他能善意对待他人。所以又有百善孝为先的说法。都是古人留给我们的至理名言。”先生笑着坐直了身体继续道“古人也有很多歌颂父母的诗词。其中先生我最喜一首为‘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诗人以春晖比喻母亲的大爱,可谓妙语。你们可能还不太懂,没关系。只要记得,以后对父母要存感恩之心,勿忘报恩。今天大家就把这首诗抄录下来,然后背诵。下次我们再好好讲讲这首诗。”赵先生还是没有起身只是将早已抄录好的诗词范本丢给最近的一个小孩儿让他们互相传阅抄录。

    赵先生抬头透过窗户,看着那个刚刚就一直趴在窗台上默默听讲的男孩。又在大家都低头抄写诗词的时候抬眼瞟了一下头顶的布袋。暗自想到“平时玩玩儿,也就罢了。今天,怎么着也不能在初来乍到的小孩儿面前丢了先生的颜面。”

    随后就看到抄录完毕的小孩开始摇头晃脑,诵读诗词。窗台那个小男孩也表情严肃嘴唇轻轻蠕动,小声跟读。只是眼神却变的越发光亮。

    瓷器一般的小男孩早早记住了诗词,无聊之下左顾右盼。也发现了那趴在窗台的奇怪男孩。他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压过了整个学堂的其他孩子的声音,大家都一个个的转头看着这个反复诵读“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奇怪小伙伴。

    他那黝黑的脸庞上,挂着止不住的滴落的泪水。一边用手抹了把鼻涕,一边更大声诵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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