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镜水阁（5）
“皇兄谨慎些是对的，小六莫要闹了，想去顶层，总有机会。”
一个面目有些刻板的男人开口道。
曹攸指指那人，低声道：
“司马泰，陇西王，司马懿四弟的儿子，为人端方古板，少与人交恶，是司马家族里的异类。”
曹规注意到，在司马泰身侧还坐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郎，那孩子眼珠子乱转，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却极有眼色地按捺住性子，拣着桌上的吃食，安安静静吃着。
曹攸指指那少年：“司马泰长子，司马越。”
曹规挑挑眉毛，真是龙有九子各有不同，司马泰那么刻板的性子，还能生出这么不安分的儿子来。
一位年约四十上下，喝得有些微醺的男人，晃晃悠悠站起身，手里拎着个酒壶，大着舌头道：
“皇兄忒小心了些，啥……啥不得了的，不过玩……玩罢了，听说顶……顶层的……姑……娘，漂……漂亮，还想来……开开……眼的。”
话刚说完，就站立不稳倒坐了回去。
他身侧的男子斜了他一眼，虽未说什么，却满脸的厌烦之色。
曹攸道：
“喝醉的那个，是琅琊王司马伦，司马懿的小儿子，他母亲是大名鼎鼎的柏夫人。”
柏夫人？曹规看他一眼，柏夫人又是谁？
曹攸搂着他肩膀，低声笑道：
“就知道你小子不知道，才跟你显白呢。”
曹规扒拉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两个大男人……离我那么近干嘛。
曹攸直起身子，笑笑，也不生气，解释道：
“柏夫人是司马懿最受宠爱的小妾，若不是司马懿的原配夫人给他生了几个能干的好儿子，司马懿废了原配捧柏夫人上位也说不定。”
他指着司马伦身侧的男人：
“那是平原王司马干，他和司马师、司马昭是一母同胞，都是司马懿的原配夫人生的。”
曹规噢了一声，怪不得刚才司马干看司马伦的眼神透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原来根子出在他们母亲身上。
曹攸又道：
“司马师、司马昭在世时，还有人压着司马伦，司马师、司马昭一死，司马伦又开始活跃了，司马炎对他这位小叔叔还算不错，刚登基，就给他封了王。”
他话锋一转，又道：
“大概是司马懿太宠他这个幼子了，宠得司马伦文不成武不就，才干学识跟他几个兄长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就是个酒囊饭袋。”
说着，还可惜地摇摇头。
听完曹攸的介绍，曹规看司马伦顺眼了几分，心说，司马家的子孙都如司马炎那般能干，事情还不好办了呢。
曹规看向坐在末位的男人，那人行止有距，不似席间其他人那般随性，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微笑着听大家说话。
看他年纪和司马伦不相上下，却只坐了个末座。显然，他在司马家族里，不是权势不如人，就是辈份不如人。
曹攸顺着他眼神说道：
“他是安平王司马孚的孙子，司马颙，尚未封爵。”
司马家族子子孙孙一大堆，大多数曹规都不认识，司马孚他却认得。
如果说，司马泰是司马炎叔叔辈里的另类，司马孚就是他爷爷辈里的另类，这位老爷子快90了，还活得精神抖擞。
自从高平陵政变后，司马孚跟司马懿一支渐行渐远，不知是明哲保身，还是真的看不惯兄长专权霸道。
曹髦被杀那夜，是曹规带着兄弟们去的司马昭府。
听说，得知曹髦死了，司马孚大骂司马昭，还狠狠哭了一场。
曹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那夜发生的事，他历历在目，一点都不愿记起那段过往，只恨没能杀了司马昭，才有了后来曹复受辱的事。
哪怕司马孚真的伤心伤肺哭了一场，他也认为司马孚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司马颙勾起了曹规不快的回忆，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道：
“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曹攸不知曹规怎么突然就沉了脸，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曹规运着气，走了好一段儿路，才发现他不知道该往哪走。
镜水阁是错层而建，布局复杂，又在夜里……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等着曹攸给他指路。
曹攸看着他直乐，打趣道：“我还寻思你知道往哪走呢。”
曹规心情不好，也不答话。
曹攸问他：“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我可没惹你。”
曹规不想说话，那夜不止曹髦，还没了四十多个兄弟，那是他心头不能触碰的疤。
曹攸见他不答，仔细回想席间众人，曹规好像是在看到司马颙时才变了脸，皱皱眉头，不明白司马颙怎么惹到曹规了。
拍拍脑袋，想不明白就不想：“走，吃好吃的去。”
曹攸引着曹规来到座落在水面上的亭子间，这里是镜水阁风景最好，也是观赏镜水阁灯盏最佳的所在。
他早就想跟兄弟们在这儿边吃美食，边谈天说地了。
可惜，兄弟们各自都有要忙的事，很难有人陪他饮乐，曹规来了，当然不能错过炫耀的机会。
一个仆婢见他们来了，躬身一礼，叫了声：“阁主。”朝远处招招手，很快就有一队妙龄少女端着托盘款款行来。
曹攸招呼曹规坐下，一样样精美别致的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曹规的肚子被勾得咕咕叫了两声。
曹规还不觉怎样，少女们先红了脸，低眉浅笑，快步离去。
“来，来，来，快尝尝，快尝尝，咱们镜水阁的厨子比皇宫的御厨也不差什么。”
曹规饿得很了，打眼一瞅，见一条鱼做得漂亮，伸箸将整条鱼夹到他碗里，双手齐上，没多大会儿功夫，一条鱼就下肚了。
曹攸侧了侧头，这吃相……真没眼看，若来镜水阁的都如曹规这般，厨子们的花样就全糟践了。
曹规哪管他在想什么，呼呼噜噜把自己喂了个半饱，速度才慢下来。
曹攸几乎没动筷子，就看他吃了，好好一桌菜肴，被曹规扒拉得不成样子。
曹攸本来还想跟曹规吹嘘一下厨子们的手艺，也被曹规的吃相弄没了心绪，无奈道：
“兄弟，若知你饿成这样，该早些让人送吃食的。”
曹规哼了一声，指指桌上被他扒拉得没了形状的菜肴：
“下回，别弄这些个不实在的，两只烧鸡，两只猪脚，外加一只肘子，再弄坛子女儿酒来，比他娘的什么山珍海味都管饱。”
曹攸撇撇嘴，骂了句：“乡巴佬，真他娘煞风景。”
曹规不理他，见一个碟子上放着几只精巧的糯米粽，把碟子拉到自己身前，夹起一只就往嘴里送。
曹攸下巴朝他努努，眼神在那碟子里扫了一眼：
“那个，不是那么吃的，带着底下的壳吃。”
曹规低头，这才发现粽子底下还有个奶白色的小盏，依言把吃了一多半的粽子放在小盏上，一口咬下去……
一股清香涌入口中，他形容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自己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粽子。
又拿了一个，小口小口细品，晃晃脑袋，太他娘的好吃了，碟子里本来也没几个，几口就全进肚了。
曹攸笑道：
“怎么样，比烧鸡猪脚好吃吧，我说你是乡巴佬还不服气，还他娘的肘子，肘子有这味儿好？”
曹规也不跟他斗嘴，用袖子抹了下嘴：
“那……壳子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