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早晚还很凉，叶蓉唤了苏玉婉，苏玉婉在桃枝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房里梳洗一番沉沉睡下，而叶蓉回房后却拿出纸笔再次向苏衡妥协。“我要见你。”这一次，只有四个字。
不出意外很快就可以见到苏衡。
唯一的不同是，这一次，苏衡派了云吉来接叶蓉母女。
苏玉婉和叶蓉极少有机会离开别院，苏玉婉掀开帘子怎么也看不够马车外的新鲜光景，叶蓉看着苏玉婉的雀跃反而心酸，本该是锦衣玉食人人捧在手心的明珠，却过着与她一样见不得光的生活。
马车行至苏府后门，云吉带着叶蓉和苏玉婉来到苏府偏僻的一处院子，一个圆形的拱门进去左面是庭院，右面是厢房。
叶蓉从不愿踏入这府中半步，就像她不再愿意让他入她的心，不认他作夫君。但是如今她想离开，她有求于他，便由不得她不愿。
“夫人、小姐，老爷在里面。”云吉在拱门外便不再进去，待叶蓉和苏玉婉入内后旋即离开。
苏玉婉拉着叶蓉的手，叶蓉在厢房外轻声对苏玉婉说：“婉儿，你在门外等我。”
苏玉婉看着叶蓉的眼睛，轻轻点头。
就像无数个立在别院廊下的夜晚一样，此刻苏玉婉怀着同样的心惊胆战立在廊下。
春日暖阳，苏玉婉穿着鹤纹春衫，薄薄的披风此刻有些多余，鼻尖出了些细汗。
门内有窸窸窣窣的争吵声，苏玉婉抬首望天，碧空万里，一只鸟儿都没有，寂静得出奇。
“你见我只是想告诉我你要走？”苏衡背对着叶蓉，低低地问。
“是，女儿已经长大了，我该去过我自己的生活。我还有爹娘，我有什么脸面在你编织的牢笼里苟活。玉婉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我不愿意玉婉再跟着我，你把她接回府中，认在嫡母的名下，将来给她说一门好亲事，这是我最后求你的事情。”
“你还是怪我？”怪我当年没有保住你父母？
“我不怪你，我父亲生意做到那么大，没有一些本事也是不可能的，我信朝廷没有冤枉他，即便是你少时曾受过他的点滴恩惠我也不指望你能舍下自己的前途去保他。”
“你便是这么看我的？”
当年叶父富甲一方，结交的权贵众多，为保住自己的家业，不断地向权贵打点，权贵不欲许正妻之位，叶父又暗自出资扶持寒门学子，期望他们入仕为官后可以给他一些照拂。
叶父也是打了主意要将叶蓉嫁给扶持起来的学子，成为牢不可破的依仗。苏衡早就看透叶父打得叮当响的算盘，叶蓉再是貌美再是叶父的心头肉也不过是叶父攀附权贵的一枚棋子。
可那县官可能保得住叶家？叶父因苏州知府贪墨案被牵连，一夜之间青城县首富易主，若非苏衡将叶蓉抢了回去，这般美貌将落得什么结局？
“事到如今，我如何看你，还重要吗？”叶蓉沉默许久，哽咽回答。
“你父母已经去了。”苏衡冷冷道。
轰隆一声，碧蓝的天空突然划开一道闪电，顷刻间一片乌云从远处奔来，下起淅淅沥沥的雨。
屋外的苏玉婉，望着突如其来的乌云，将手伸出廊外，几滴雨水星星点点地落在她的手中。“下雨了。”
拱门外，镇国公世子吴宸玺今日在相府赴苏玉青的约误入这方小院，四处寻路之际一抹清丽出尘的倩影映入眼帘，京都女子好浓妆艳抹，打扮精致规矩，而这位女子粉黛未施，眉目含水，楚楚动人。
“吴世子，吴世子怎在此处，可叫在下好找。”苏玉青找了吴宸玺半晌方才寻来。
苏玉婉听见动静侧身便见吴宸玺和苏玉青两人立在门外拿折扇遮着雨盯着她。
苏玉婉虽在别院上胆大，但很少见外人，此刻有些慌张地抓着自己的裙子。
苏玉青颇为意外，苏玉婉怎会到府中。
苏玉青比苏玉婉长了二岁有余，苏玉婉曾在府中短暂的那段日子，苏玉青常带着玉婉在府中玩乐，幼时之宜怎会长久连苏玉婉都几乎忘却。
后来叶蓉回来，苏玉婉离开相府，苏衡偶尔也曾带着玉婉回府，那时苏玉婉便能感知奴仆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年长些了才明白那都是揣测和鄙薄。
苏玉青眼锋瞟了厢房，猜到叶蓉与苏衡在内，急忙拉着吴宸玺离开。“世子爷，走吧，一屋子人都等着你呢。”
“是是是”二人提脚离开。
“玉青兄，恕我冒昧，这位是？”
“哦，是我父亲的远方亲戚，今日到府中做客。”
“玉青兄可否引荐？”无宸玺不舍离开，仍是不住地回头。
“世子莫要说笑，唐突了我家亲戚。”
苏玉婉松开抓紧的双手，胸中有一口闷气怎么都发不出来，明明应该是千娇百宠金尊玉贵的相府小姐，为何是远房亲戚，苏玉婉有一刻能够理解叶蓉的决绝。
屋内叶蓉早就泣不成声。“你说什么？”叶蓉上前拉苏衡的衣袖，苏衡转过身来。
“蓉儿，你父母早已身亡，这些年我不肯说与你，是怕你经受不住，你本就脆弱”苏衡心疼地抱着叶蓉，抚摸着叶蓉的头发。
泪水决堤，虽然这么多年对于父母的生死叶蓉心里已有准备，但真的听到的时候还是心痛得无以复加，哭到失声处，叶蓉无望地乞求。
“放我走吧，苏衡，你放我走吧，我我快疯了。求求你。我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未见，不孝至极！让我去父母坟前哭一哭都不行吗？”
“蓉儿，我不好，我亏欠你太多，我总想弥补你，却总是事与愿违，若我能抽开身，我必陪你回去，你再陪我一年，只一年，若你还是想走，我放你走。”苏衡将叶蓉紧紧地抱在怀中，亲吻着叶蓉的头发。
再一年，若东宫与信王能分出胜负，苏衡要么死要么继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前者，他不希望叶蓉和他有任何牵扯，若是后者他便是将天下珍宝都捧到她的面前也要博她一笑。
叶蓉在苏衡的怀里哭了许久，即便是隔着那么多的怨恨，可笑自己依然贪恋这个男人的怀抱。
“你再别骗我。”叶蓉气若游丝。
“再不骗你，你信我。”
依苏衡所言，叶蓉总归是有个盼头，最后的一年放下成见，苏衡撤去他们身边的影卫，只留一两个守护安全，叶蓉绝不在这一年内逃走。
“婉儿，进来。”苏玉婉听见苏衡的声音。
“父亲。”苏玉婉，推门进去，看见叶蓉在苏衡的怀中熟睡，面色疲惫不堪。
“婉儿，你母亲今日受了刺激，你陪着她，我还有公事。你母亲已与我说定，一年以后我接你回府中，待你及笄我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苏衡未抬头看苏玉婉，而是怜惜地看着叶蓉，抚着叶蓉鬓边的碎发。
“婉儿知了。”这就是爹娘给她的交代，最好的安排。
苏衡将叶蓉放在榻上后匆匆离去，苏玉婉守在叶蓉身边，待叶蓉转醒后方才出府。
回去时，叶蓉和苏玉婉依然是从后门而出，相府的后门也比旁的人家正门高大宽阔许多。
雨还未停苏玉婉撑着伞送了叶蓉上马车，准备收伞之际苏玉青赶来相送。
苏玉婉不知如何称呼这位嫡兄，在外人面前他说自己只不过是远房亲戚。
苏玉青看出了苏玉婉眼中的防备很是自责，叶姨娘和苏玉婉的身份从未昭之于众，今后如苏玉婉要回府中需得事先定好说法，否则对苏玉婉的名声不利，故而才那样搪塞了镇国公世子。
“妹妹，适才迫不得已才那么说的，你别放在心上。”苏玉青温柔地解释。
“嗯，无妨。”苏玉婉轻声回答，苏玉婉明白他的意思，如今他们的身份还见不得光。
可是，谁又会在意她的感受呢，父母只顾着自己的恩怨情仇，而除去她父母的在意，她在这个世界上就好像不存在一样。苏玉青能赶来解释一句，本就不在苏玉婉的预料之中。
“听闻妹妹喜欢看一些奇闻异志，为兄这里有几本新寻来的，便赠予妹妹，可好？”苏玉青从小厮手中取来几本薄薄的古籍，应是些闲散诗人的游记。
苏玉青生得俊逸不凡，性子温软，笑起来如清风拂面令人神清气爽，苏玉青早慧，如今方才十八岁的年纪，已中了进士，满身书生气，易让消除戒备。
“多谢。”苏玉婉迟疑地接过书。苏玉婉不知的是苏衡多次为她带到别院的书本中有很多都是苏玉青收集来的。
“妹妹，可愿唤我一句兄长？”
苏玉婉不知如何拒绝。“兄兄长安好。”
“雨水突至，妹妹穿得有些单薄，为兄备了些薄裘，妹妹与姨娘路上可御些风寒。”苏玉青又将小厮手中的取暖物什一并给了苏玉婉，苏玉婉一手撑伞一手拿东西有些不稳。
苏玉青轻笑。“妹妹真乖巧，去吧，莫让姨娘久等。”说着将伞撑了过去。命小厮收了苏玉婉的伞，送了苏玉婉上车，方才与苏玉婉告别。
苏玉婉有些心酸，适才她的父母就在屋内，可无人在意她是否受寒，反而是这个便宜兄长给了一点温暖。
云雨收歇，路上的行人又多起来，苏玉婉却没有来时那般的兴致想要掀帘观看。
“娘亲可是要离开？”苏玉婉急求一个答案。
“是。婉儿，非娘亲不要你，而是你跟了我没有前途，你爹会给你铺路，将来寻一个寒门贵子，有你爹在，欺负不了你。”叶蓉拉着苏玉婉的手温声安抚。
“婉儿婉儿舍不得娘亲。”叶蓉再怎么闻言软语也抵不住女儿要娘的悲悲戚戚。
“婉儿乖，婉儿乖，娘亲做了十几年笼中雀，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叶蓉将苏玉婉揽入怀中安抚，清泪滑落，再多的不舍也难消心中的怨。
“婉儿知了婉儿知了”苏玉婉埋首啜泣，怎不知道母亲的苦，可是谁都有不得已，为什么婉儿没有，婉儿只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