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骆驼

    （一）

    “怪不得咱们蒙古人世代都围绕着这不儿罕山居住放牧，原来是老祖宗早就选好了的地方。”也遂若有所思，“那他们出来以后呢？是不是就留下宝藏了？”

    “我说你怎么跟你父汗一样，心心念念的就只有宝藏。”我不屑的回怼道。走出大山，就是祖先们征战草原的开始，又过了数十代，乞颜的后代中又出现了一位天生神力的首领，名叫都瓦豁锁儿。

    这都瓦有一项过人的本事，那就是视力超群，长着一双如同鹰一般的眼睛，十几里外的人畜他都能看清。

    这一日，都瓦带着弟弟朵奔来到山中放牧，突然遇到一片大雾，结结实实得将他们笼罩进去，俩兄弟赶着羊群不知道摸索了多久，才依稀看到，自己的面前竟出现了一棵参天巨树。这大树高耸入云，树冠巨大而茂密，仿佛同山体一般高。

    都瓦和朵奔心里嘀咕，平时没见到这附近有这么高的大树，这是怎么凭空长出来的？带着疑惑，俩兄弟走近大树，却发现树干正中有一个大洞，雾气正是从这洞中冒出来的。好奇心驱使着他们一前一后，摸索着走入洞中，却没想到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也遂听得入了迷：“发现宝藏了？”

    我再没搭理她，继续讲。沿着树洞中的道路走了大半天，两人才看到了出口的亮光，走出去一看，竟然是一片崭新的天地。脚下是广袤的草原，两条河流潺潺，交错而流，延伸到远方地天际，远处高山耸立，云雾缭绕，周边水草丰美，牛羊成群。

    兄弟俩当下就看呆了，弟弟朵奔高兴地叫道：“哥！这里水草好得很，我看咱们就在这里定居吧！”

    喊了几声却没听到回应，回过头才发现哥哥已经自己走进草原。朵奔急忙跟上，央求哥哥带自己留在此地。哥哥都瓦却示意他不要出声，抬手指向远方。

    朵奔顺着哥哥手指的方向看去，朦朦胧胧地也看不清是什么，只看到一队人马，好似护送着一辆牛车。哥哥目光如炬，告诉弟弟这是一支骆驼队，领头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牵着一头高大的独峰血骆驼。

    “血骆驼？”也遂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动物？”

    我告诉她：“骆驼是一种非常具有灵性的动物，对于世代生活在草原上的蒙古人来说，骆驼与马是伴随自己一生的动物，牛为蒙古人提供了生存的泉水，牛奶；羊为蒙古人提供了食物；马为蒙古人提供了交通工具；而骆驼则为之提供了往生的舟船。”

    千百年来，蒙古人素来以牛羊为食，却没有擅杀骆驼的，除非在死去的时刻。换句话说，骆驼是随葬品。无论自己生前贫富贵贱，蒙古人死后都要带上陪伴自己的骆驼一同上路。陪葬时，将老驼当着年满三岁的小骆驼的面杀掉，埋葬。下葬后，再牵来牛马将整个墓坑踩踏成平地，在幽怨的马头琴和小骆驼的哀嚎声中，逝者完成了自身与草原的融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万物一体，天人合一，这就是蒙古人的生死观念。

    等到来年春暖花开，草木复苏之时，墓地便不复可寻，自然也就没有了被盗掘的命运。而这小骆驼就是指引先人墓地的领航船，待要祭祀祖先之时，只要再次拉起下葬时的马头琴，小骆驼就会带着人们回到故地。找到墓坑，它便跪倒在地，哀鸣不已。

    我看着也遂的眼眶湿润了，心里忽然对这心地善良的女孩感到一丝怜惜，接着说道：“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小骆驼在目睹自己的母亲被杀死后，都会及其痛苦，会落泪，大声哀叫。但也有极其罕见的情况，那就是眼见这样的惨状，有的小骆驼却无动于衷，看似于己无关，一动不动。但实际上它的内心早已在极度悲痛中如同炸裂一般，人们会看到从其眼中流出鲜红的血泪，继而浑身皮肤开始渗出鲜血，看上去就像汗血马一样，只不过它是在经受了巨大的悲伤之后才会这样。”

    看到这样百年不遇的情景，人们便会默默祈祷，希望这小骆驼能挺过这一难关，只要活下来了，它便会化身血驼，拥有超越自然的能力，能够长生不死，世代相袭，甚至起死回生。因此，血骆驼往往会成为贵族们争夺的对象，人们甚至不惜为之发动战争。

    （二）

    “原来如此，那后来呢？两兄弟留在那世外桃源了吗？”也遂迫不及待地追问。

    兄弟俩望着那人马越走越近，便起身迎上前去。哥哥都瓦开口问道：“老人家，请问你们是哪里人？这是要去往哪里？”

    这白发老者缓缓道，“我们是初巴二忽真（现在的贝加尔湖畔）地方来的，寻找捕猎和放牧之地的。”说话间，只见那牛车上门帘被拉起，一位妙龄女子探出头来。

    这女子生的天生丽质、美若神仙。当时就把弟弟朵奔吸引住了，直接上前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朵奔巴彦，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女孩看这少年如此直率，一时害羞，躲回了车里。

    “这是我的外孙女，阿兰郭干，小名阿兰。”老者笑道。

    眼见自己的弟弟就快把持不住，要求亲了，都瓦赶紧将其拽到身后，恭敬地问道：“这里距离初巴忽儿真可是很远的，您为何举家搬迁到这里？”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女儿，也就是阿兰的母亲嫁到了霍里秃马惕部落（后来的土默特部），我们本打算在那里捕猎放牧，谋个生路，却被当地人排挤，以禁止捕猎貂鼬为由将我们赶了出来。”

    “我们只能四处流浪，在路上，我的女儿生下了阿兰，却因难产去世了。”老人说着流下了眼泪。

    “在女儿下葬之时，我便将跟了我十余年的老骆驼与她一同陪葬，而这只从出生起就一直陪伴着女儿的小骆驼在目睹了主人身死，母亲殉葬后，悲伤之余变成了这个样子，化身成了血驼。可惜，它也未能令我的女儿起死回生。”

    “可这血驼一出世，四方部落便闻声出动，都来寻找抢夺，无奈之下，我们这才继续举家搬迁，流落至此。”

    都瓦点头，看来这一家都是苦命之人，既然知道了来历，便放心地替弟弟问道：“老人家，敢问您这外孙女可曾许配他人？”

    老者看到此两兄弟仪表堂堂，目光炯炯，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正气，又是部落首领，出身清白。也有心将孙女托付。便称小女未曾婚配。

    都瓦这时便自然为弟弟提亲，没想到竟然当场得到女孩的许可。双方当即互行礼仪，约定好婚期，便各自离去。

    （三）

    几日过后，首领都瓦准备了充足的聘礼，将家中积累的羊、貂、鹿等皮草数十张都拿了出来，还准备了上好的鹿茸、灵芝等珍贵药材，带上弟弟和仆人，亲自去不儿罕山去迎娶阿兰。

    要说阿兰也算是慧眼识人，在第一眼看到朵奔的时候，就认定了他。婚后，小两口生了两个儿子，一家人过的也算幸福。可好景不长，哥哥都瓦却因日夜操劳，一病不起，仅过了几个月就亡故了。

    哥哥撒手人寰，留下了四个孩子，朵奔只能强忍着悲痛，将四个侄子一同抚养成人。但却一直郁郁寡欢，直到自己也英年早逝。

    “可怜的阿兰，年纪轻轻就要承担起这么沉重的担子。”也遂感慨道。

    好在部落的人们都比较照顾这孤儿寡母，尽管日子艰苦，却也将孩子抚养长大了。这时，却发生了一件怪事。

    一天夜里，草原上风雨大作，电闪雷鸣。阿兰被孩子的啼哭声叫醒，起身帮孩子喂了马奶，便睡眼惺忪地去外面小解，刚蹲下来，便看到乌云密布的天空中闪过一道光，直接落到了不远处的不儿罕山顶上。

    阿兰正打算方便完再仔细看看，却看到自己尿过的地方泛起金光，倏地腾起一条金色巨龙，这巨龙浑身金鳞闪闪，昂首挺胸，乘着风雨直上云霄。却也没有忘记回头看看。

    阿兰惊异地站着，直到巨龙隐入云端，再也看不到了，她才惊魂未定地回到屋里，很久方才入睡。

    睡梦中，一头高大的独峰血驼奔到自己跟前，上面下来一位散发金光之人，走到阿兰跟前，以手抚摸她的肚子，金光如同水流一般包裹着她的全身。不久，当阿兰醒来之后，便觉得有了身孕，此后便接连产下了三个儿子。

    三个儿子中，最小的儿子孛端察儿是阿兰最喜爱的一个。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孛端从小就被其他的兄弟孤立，一直陪伴着他成长的便是那头血驼。几年后，阿兰因受风寒，一病不起，临终前叫来五兄弟，嘱咐其团结一心，谋求部落强大。说完便咽气了。

    丧事办完，大儿子古纳特便提议分家，家产被一分为四，唯独没有给孛端察儿留。孛端受此侮辱不能忍受，本来也对家中的那点财物不在乎，于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孛端察儿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带上兵器和猎具，独自离开了家。

    没想到走了几步，便听到一声呼唤。回头一看，是血骆驼跟在他身后跑了出来。

    都说骆驼通晓人性，血骆驼更加如此。一人一驼行走在草原的漫漫长夜里。就这样，蒙古孛儿只斤氏真正意义上的祖先，黄金家族的开创者孛端察儿开始踏上了属于自己的征途。

    也遂接过话茬道，“我知道，听父汗给我讲过，这孛端察儿是率先带领蒙古人走向联合的首领，他遗传了母亲阿兰的眼界和魄力，又有父亲的勇猛和顽强。”

    “是的，孛端察儿在蒙古崛起的历程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我继续说。

    孛端察儿骑着血驼，沿着不儿罕山下的斡难河畔一路东行，来到一座名为巴尔图鄂山的脚下，尽管这里没有不儿罕山的丰茂水草，却也草地茂盛、环境清幽，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于是，孛端决定留下，便取出刀具，伐木割草，一天一夜的功夫便盖起了一座草房。

    感恩与血驼的不离不弃，也因其是从小相伴的伙计，孛端从来不让血驼在屋外过夜，总是将其带到屋里，与它一同入睡。

    一天清晨，正当孛端还沉浸在睡梦中时，忽然听见屋外传来血驼的声音，机警的他立即起身出门查看，竟看到一只通体洁白的神鹰站在门外，口中还叼着一只野兔。仿佛特意为他捕捉一样。

    “是海东青吗？”也遂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