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疯萨满
（一）
我们立即停下，竖起耳朵。在这荒无人烟的草原，除了我们的马蹄和牛车的声音，是不会有别人的，而海东青的听觉极为灵敏，可以听得到十几里外人听不到的声音。
我立刻下马，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果然，几分钟后，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尽管此时还看不见人影，但照这个速度，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对方来人就会到达我们跟前。
不用怀疑，这必然是那泰赤乌部首领塔里忽台派人追来了。听这声音，对方可不是几个人。
我当机立断，叮嘱铁木真：“你快走，带着额吉和合答安先回部落！我在这里断后！”
铁木真却不肯丢下我：“大家一起走！你自己怎么战斗？”
“不要紧，他们就算是抓了我也没有用，你赶紧走，他们最想抓的人是你！”
铁木真还想说什么，我大吼一声“走！”顺势朝他胯下的马屁股来了一巴掌，骏马长嘶一声，飞快地向远处跑去。
我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转过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策马奔去。
几分钟的时间不到，前方便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马。看过去却不像是泰赤乌部落的人。
直到对方到达跟前，我才看清，竟然是塔塔儿部落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泰赤乌人通风报信？要不然塔塔儿人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他们又为何三番两次地来抓我？一连串疑问充斥在脑中，没有头绪。
正在这时，人群中领头的士兵高声叫道：“赤勒温，铁木真已经走远了吧？那就先跟我们回去。”
“你们是谁？找我有什么事？”我故意装傻充楞。
“哼，别给脸不要脸，有人要见你。弟兄们不想像上次那样再动手，快走吧！”
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打不过又逃不掉，且跟他们走一趟，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要见老子。
跟着他们走了一夜，终于来到塔塔儿部。看着这土墙、蒙古包，一年前在这里被囚禁、遇见铁木真、夜半奔逃的场景又浮现在我眼前。
“到了，进去吧！”带路的士兵对我说。
我掀起门帘，进入一个大蒙古包内。环顾四周，墙上挂着虎皮、狼皮，地毯是无数整张的羊皮拼接而成，桌上摆满了金银器具，门边还有两位美女下人低头等候。乖乖，这华美的装饰令人咋舌。难不成这是塔塔儿部首领的营帐？
正感慨着，身后传来脚步声。侍女恭敬地掀起门帘，一位身材魁梧、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步入蒙古包，头戴尖顶波纹帽，边沿上缀着金丝，身着蓝白相间的棕绣花鸟纹袄，外面还套着羊皮面的金花绫袍，脚上登着一双红色长靴，脖上还挂着精美的金银挂饰。
看来，这必定是塔塔儿人的首领——蔑兀真笑里徒了。
历史上记载，此人视财如命，贪图享乐，经常出兵劫掠周边部落，大肆搜罗财富。因为挨着金国，便抱上了大腿，充当了金国防御草原部落攻击的第一道屏障，金国对草原的管理，也都是通过塔塔儿部来完成，因此，这个部落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草原上的其他部落，尤其是铁木真所在的乞颜部，长时间受到塔塔儿人的欺凌。这也是上次铁木真被他们抓来的原因。
同时，由于草原上的物资奇缺，很多生活用品都必须从金国进口，尤其是像铁制箭头、刀具、长矛等，更是成为草原人必须要的武器装备。而塔塔儿部在金国的支持下，几乎垄断了中原通往草原的贸易，强买强卖，从中赚了个盆满钵满，还让草原上的人敢怒不敢言。
怪不得这家伙如此高调，妥妥的土豪啊！
这时，我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人，看其打扮像是个萨满（巫师），只是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让人感觉不像正常人。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
（二）
“赤勒温，听说你是奴隶的孩子？”首领率先开口，一脸的傲慢。一边的萨满则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我。
“是的，我的父母都是脱朵格的属民。”脱朵格是我们当地的贵族头领，主要给泰赤乌部首领生产和供奉马奶。
“哼，你出身低贱，胆子倒不小！”首领高声叫道，“你三番五次地和乞颜部铁木真那小子勾结一起，还害死了我最心疼的侄子。我看你是嫌自己活得长了！”
原来这家伙和我的部落首领是兄弟。“别克帖儿的事情我很遗憾，可这是他咎由自取。如果您打算降罪与我，就来吧，要杀要剐随你便！”自从决定掩护铁木真撤退那一刻起，我早已做好打算了，大不了就是一死，不过就算是死，临了老子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还挺硬气，我要是打算让你死，根本不会留你到现在。”首领眼睛示意一旁的侍从，搬来一把椅子，“坐吧！”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既不杀我，也不罚我，还赐了座，这是啥操作？我才不管，不坐白不坐。我一屁股坐了下来。
“今天请你过来，是有一事相问。”首领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萨满，“去年秋天的时候，我的萨满卧鲁格就向我报告，说梦见一只雄鹰从西南方向飞来，口中衔着一只缀满宝石的盒子，这盒子一打开，从中便走出一位少年，他自称来自未来的智者，将要择明主而辅佐之，以自身神力助其完成霸业。”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感到一阵惊悚，这难道说的是我吗？因一只木盒穿越而来，又在铁木真左右，怎么看都和我的经历很像啊。
我可不想让他知道我的秘密，便开口道：“这么说，你们把我当成这个人了？还派士兵把我抓走？”
“这个当时我并没有当真，只是卧鲁格萨满描述的甚是详细，连这少年长什么模样，住在什么地方都讲的一清二楚。所以，我权当试一试的心态，派人去你的部落请你过来。”
我去，你咋有脸说“请”字？当时要不是我机智，趁机脱身，差点把自己的小命都交代在你这里了。
蔑兀真笑里徒见我的表情不对，便改了口：“当然，手下人下手没轻没重，可能伤害到了你。”
哼，真会甩锅，不就是看我是奴隶的儿子，说抓就抓吗。
首领接着道：“上次你走了之后，我也就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直到三天前，萨满又来找我，说又梦见了这个少年，将会带人来夺走我的侄子别克帖儿的性命。”
好吧，这看着不像个正常人的老萨满，竟然把我当成梦中情人了，还几次预见了我的举动。
“你想怎么样？”我必须知道他的目的。
“你果真来自未来？那你快和我说说，将来统一蒙古称霸草原的人是我吗？”首领一脸迫切，仿佛求签问卜一样。
我怎能直接告诉他，历史上他的下场极其悲惨。
他是个及其贪财的人，本来依靠金国的撑腰搜刮周边部落已经足够富有了，却贪心不足，在一次看到金国人赶着牛羊马，毫无防备地返回金国边境时，财迷心窍，命人突然对金国人进行袭击，将金国人抢掠的财富抢走。这下激怒了自己的老板，金国联合铁木真，派遣大军将其击败，铁木真手刃了蔑兀真笑里徒。
看我迟迟不说话，这家伙想必已经猜到答案了。于是，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吩咐旁边的侍女：“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也不开席招待客人？快，把好酒好菜都端上来。”
侍女领命出去。不一会儿，上菜的侍从们鱼贯而入，各种我见都没见过的美食一个接一个地被端了上来，在我面前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别客气，慢用吧！”首领满脸堆笑。
那就不客气了，难得还有人把咱当爷供起来，反正已经赶了一夜的路了，不管别的，先填饱肚子再说。
我拿起一支硕大的羊腿就啃起来，这草原上的羊肉可真是鲜美啊！还有炖煮软烂入味的牛肉、又香又有嚼劲的鹿肉干、酸甜可口的奶豆腐、香喷喷的羊杂汤，配上香醇的马奶酒，这一顿吃的我不亦乐乎！
酒足饭饱，我一边用草棒剔着牙，率先开口道：“首领，我知道您是什么打算，不就是希望我帮助您建立霸业，统一草原吗？我可先说好，这都是您那位疯萨满一个人的空口胡诌，我到底是啥底细您一查就知道，从小就在草原上跟着父母放马，连脱朵格的部属都没出去过，更别说什么建功立业了。您要非说我能通晓古今未来，有神通广大的本事，那我也没辙。”
“哈哈哈，好！是个爽快人，不拐弯抹角。我有点喜欢你这小子了！”首领笑道，“你多虑了！且不说你是不是真有这本事，就算是有，你怎么就见的我一定需要呢？”
“那您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何事？”我又搞不明白这家伙的算盘了。
蔑兀真笑里徒挥挥手，一旁的老萨满和侍从等人全部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不瞒你说，什么称霸草原统一蒙古，我才没那闲心费那功夫。”首领坐到我身边来，笑着说：“刚才我那么一问，只是试探一下你，从你的表情我就判断出来了，你一定知道未来的草原之主是谁，此人绝非一般人，但肯定不是我，我还是对自己比较了解的。”没想到，看着这家伙花天酒地，却对自己保持着人间清醒，真是难得啊。
“我要你帮我找到黄金家族的宝藏。”首领望着我，意味深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