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次黑潮战争 第七十二章 关于无尽酒杯的所属
穿过木质的大门，走上一节节旋转楼梯，方秋灵跟在迪哈鲁斯伯爵身后来到了……应该是书房吧？
房间还算宽敞，勉强也算是整洁，看的出来经常有人打扫。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张地图，地图旁边还零零散散的放着几个酒杯和酒瓶；桌子四周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张椅子，其中半数以上的椅子缺胳膊断腿，看一眼就能猜到不是自然损坏，而是打坏的。房间四周还贴墙摆放着高高的书架，只不过书架上放着的不是书，而是一柄柄利剑、长刀，一套套风格迥异的铠甲。
——嗯，确实是书房没错。
谁规定书架上一定要放书的？谁规定书房里一定是书籍最多？
方秋灵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房间，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
——无非就是如同武器库一般的书房，没什么大不了的。
“诺恩子爵，这里也没什么外人，请随意。”
迪哈鲁斯伯爵从地上抓起一个椅子，摆弄了两下后一屁股坐下。
“您随意、您随意……”
方秋灵默默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这里是雾夕堡，迪哈鲁斯家最核心的领土。迪哈鲁斯伯爵在这里当然可以随意，但作为客人，还是拘谨一点比较好。
“好，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要喝一杯……”
迪哈鲁斯伯爵随手取过桌上的酒瓶和酒杯，显然是想给自己倒一杯。不过即便他把酒瓶整个都翻了过来，依旧没有酒水从中流出。
满是凶光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了下去，连带着身上的“王霸之气”也为之一衰。此刻眼前壮硕的男子似乎不像是一个严厉的领主，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酒鬼。
酒鬼丢开手里的酒瓶，又拿起了旁边的一个。他很快将桌上的酒瓶全都倒了一遍，但非常遗憾，一滴酒都没有。
“……”
迪哈鲁斯伯爵的神色凝结了，凌厉的目光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然后径直落在了方秋灵身上。
——你这样看着我看吗？又不是我喝了你的酒。
方秋灵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这个书房他还是第一次来，总不见的是他偷喝了这里的酒吧？
但迪哈鲁斯伯爵一语不发的盯着他看，目光中流露着……
——呃……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弄点酒来？
方秋灵骤然警觉。而短暂的目光交流过后，他立刻确认了迪哈鲁斯伯爵确实就是这个意思。这让他心中涌出了深深的无力感，顿时产生了有槽很想吐槽、有墙很想撞墙的冲动。
——我从哪去帮你弄酒来啊？人生地不熟的……
方秋灵同样用目光表示拒绝。不过仅仅坚持了片刻，他就败下阵来。
——好吧、好吧！算我倒霉！
出去找侍从、仆人肯定不现实，那么就……
“喔！喔！这个好！这个很好！”
看着无尽酒杯中不断倾斜而下的金黄色液体，迪哈鲁斯伯爵不吝连声呼好。一口泡沫四溢的麦酒灌入口中，立刻就是须发皆张，看起来就像是一头狮子。
这种微妙的既视感让方秋灵立刻想到了老汤姆。老汤姆是个毋庸置疑的大酒鬼，喝起酒来就像也同样会须发皆张。他头发和胡子都白了，所以看起来就像一只白色的大狮子。
眼前这位嘛……须发黄色中带着点棕色，看起来比老汤姆更像一只狮子。
无尽酒杯一天的产量很快全进了迪哈鲁斯伯爵嘴里。伯爵惬意的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半瘫在了座椅上。
——舒坦！舒坦！
他身上流露出浓浓的满足感，人生至此似乎都圆满了。
“诺恩子爵，不用那么拘束，随意一点，随意一点。”似乎是因为喝了方秋灵的酒，迪哈鲁斯伯爵变得相当的平易近人，“这东西，你愿不愿意出手？我……我出一千个金币！”
“伯爵大人很中意这东西？”
“那是当然的！无尽酒杯，好东西啊！是吾辈的救赎，吾辈的福音！”
“介个……”
方秋灵略微纠结。无尽酒杯实际上已经被他送给了老汤姆，现在再将其送给迪哈鲁斯伯爵的话……虽然相信老汤姆不会介意，但方秋灵觉得不是很好，多少有一种慷他人之慨的感觉。
“怎么？你不愿意卖？”
迪哈鲁斯伯爵半眯着的眼睛睁了开了，之前那种挑剔加嫌弃的目光随即再次落到了方秋灵身上。
“也不是。伯爵大人喜欢的话，直接送给您也没关系。在下不怎么喜欢喝酒，这东西虽好，但在下拿着也没什么用……”方秋灵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不过这东西之前就已经送人了，现在只是代为保管。伯爵您要的话……”
迪哈鲁斯伯爵咧着嘴，满是意外：“哦，送人了？送谁了？”
“一位长辈。”
方秋灵没有报出老汤姆的名字。他是贵族，即便只是没实权的小贵族，但也还是贵族，是能在纹章院查得到名号的贵族。迪哈鲁斯伯爵最多也就刁难一下，到时候想办法躲躲开就是了。但老汤姆不行，他是平民。贵族要找平民的茬，随便一个借口就能把人弄得求死不能求死不得。
“哼，狡猾的年轻人。你这意思，看起来是怕我去找汤姆老头的麻烦？”
“唔？”
方秋灵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你个金毛狮子认识白毛狮子？而且还知道我把无尽酒杯送给了他？
老汤姆表面上是个没什么全是的民兵教头，但实际上是隶属于佣兵教导团的探子。他手下有遍及整个薄雾湖地区的一张情报网，情报搜集能力估计不怎么样，但规模应该不小。要维护这样一张情报网，日常的花费肯定不会小，莫非……
“伯爵大人，您也是……”方秋灵试探着发问，“……其中的一员？”
佣兵教导团并非特务机构，其主要的职能是对民兵提供进阶对的战斗训练，以便于发生战争时能很快的拉出一支佣兵部队。只不过由于训练铺得比较开，这才赋予了其收集情报的功能。
作为薄雾湖地区的一把手，迪哈鲁斯伯爵从佣兵教导团是情报网上获取信息一点也不奇怪。进一步，他甚至很可能认识老汤姆，两人之间存在什么交集也属于正常的。
“臭小子，别试探了。明着告诉你，汤姆老头，他年轻的时候是我的近卫。”
“啊？”
方秋灵震惊了。
贵族的近卫必然是贵族的亲信。老汤姆都混到亲信这程度了，接下来按部就班的，至少也应该有加尔拉斯管家那种程度吧。混不到大管家，弄个小管事，或者在骑士团里挂个衔也应该不是难事。
老汤姆现在这样子……虽然不能说拮据、揭不开锅，但要用“好”来形容，那肯定是违心的话。他是犯什么错误了？还是去追求不可能在一起的高岭之花被人打压了？
“他救过我的命。没他的话，我这条老命早就交代下去了。”迪哈鲁斯伯爵斜着眼，用挑剔的目光看着方秋灵，“诺恩子爵，老实交代吧。你到底是谁？什么身份？汤姆老头写了好几封信向我举荐你，说你头脑活络，是不可多得的英才。但我怎么觉得你……你肯定有问题！嘿！别装了，谁被吓到能吓那么长时间，骗谁呢。”
惊讶是瞬时的表情。按照现世研究人员的观点，惊讶的持续时间不会长，通常不会超过两秒。若是超过了两秒，那基本就是装出来的。
迪哈鲁斯伯爵也没接触过这方面的资讯，不过常年累月的待人接物，他自然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标准。更何况方秋灵控制面部肌肉群做出惊讶的神情早已超过了两秒，即便他装的很像，甚至都用上了表演技巧，但依旧直接被戳穿了。
惊讶的神情很快转变为了苦笑，这同样还是方秋灵的演技。
“……那伯爵大人，这酒杯您还要吗？”
方秋灵不谈自己的身份，避重就轻的先说起了无尽酒杯。
“酒杯？当然要！”
迪哈鲁斯伯爵同样是酒鬼一个。一说到酒，连眼睛都开始放光。
“那……”
“停、停、停……”
方秋灵正想开口说直接送给他，不想伯爵先一步开始摇头。只见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如同刀子般狠狠刮在无尽酒杯上，似乎是想用眼睛把无尽酒杯吞了一般。
片刻后，迪哈鲁斯伯爵眼睛一闭。
“拿走！拿走！”
“啊？”
“我说拿走啊！别让它出现在我面前！你，没听到吗！”
“呃……”
方秋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善如流的把无尽酒杯收了起来。随即他就听见迪哈鲁斯伯爵的喃喃自语：
“好东西啊，不过还是留给汤姆老头吧。我也没什么机会用了……”
“……”
方秋灵默然无语。
如果说之前只是有所猜测，那么现在基本可以确认。迪哈鲁斯伯爵的“武者之魂”已经将未来预见给了他，伯爵本人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死兆星”。
在高魔世界中，死亡对于生者而言不过是另一个开端，甚至是永恒的起点。肉体会腐朽，但灵魂永存！但真正在面对死亡时，生者往往都会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抗拒。
直面死亡需要极大的勇气。扪心自问，方秋灵自知目前自己没有那份直面死亡的勇气。所以他还是一个“弱者”，一个怕死的胆小鬼。而已经做好直面死亡准备的迪哈鲁斯伯爵，无疑是“强者”，一位值得尊敬的先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