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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被满门抄斩的宠妃(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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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徽昭执政荆州的第二个年头。

    徽昭掌握诸州兵马,又具人望,天下投奔者众。其中有一名为季延者,极精历法演算之道。

    他原是商贾之子。他自小不爱经商,独爱天文数术,十三岁便辞别家人,游历诸州。

    季延醉心历法天文,对太阴经行黄道、白道的交叉日数颇有研究,能够极准确地推算出日蚀、月蚀的具体时辰。

    时人多以日蚀为君主无道、灾殃将至之兆。似这等异象,一经观测确认,便要第一时间上报官府。

    此次日蚀的时辰即为赶巧,竟恰好在冬至皇帝祭天当日。秦王素有大志,正当踌躇满志之时。

    季延将演算结果上报时,便猜到秦王定会借机发挥,向皇室发难。

    但他万万没想到,秦王竟是已故沈太傅之女。

    宫中传出消息后,季延头发都愁掉了大把。

    沈太傅仅有一女,多年前入宫做了太子良娣,后受封贵妃。沈贵妃当年宠冠六宫,声名极盛。

    这段旧事,京中有名有姓之人大抵便能听上一耳朵了。季延游历京中时,自然也是听闻过的。

    真要说起来,此事并不是他能管的。可秦王毕竟是女子身,又曾为内命妇。牝鸡司晨,必遭天下物议。

    覆巢之下无完卵。他如今投靠秦王麾下,若秦王他日遭了清算,他难道落得了好?

    季延夜里躺在床上,辗转翻覆不能成眠。他索性起身,提着两壶好酒去寻沈策。

    在他看来,秦王麾下将领大多染了一身杀伐之气,谋臣文士又多生就一副花花肠子,一句话不知要绕多少心眼。

    唯有沈策尔雅温文,瞧着好相与些。

    沈策正欲歇下,忽听得季延来访,便挑了挑长眉,披上外衣请他入营帐中。

    两人就着酒,说了许多稀里糊涂的话。酒过三巡,二人都已半酣。

    沈策仿佛不经意般问道:“季兄深夜来此,只为闲话?”

    季延迟疑再三,压低声音说道:“这话我与旁人是说不着的,也只有同季平一叙……”

    “我知道君侯是个极有本事的人,心性能力皆佼佼,可到底身份不便……”

    只听了个话头,沈策心中便先添了三分不虞。

    他略略收敛笑意,正色说道:“君侯那等经天纬地之才,岂能困囿于身份,不能寸进?”

    季延连忙摆手,解释道:“延绝无此意!可君侯若以女子身登临帝位,必遭天下物议,届时要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沈策面色稍霁,又不解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过是坊间一时非议,何必缄口?”

    季延比他还要不解。

    他拧眉道:“女子称帝之事古来未有,其中阻碍绝非常人可以想象。况且君侯又曾为内命妇,落在士林口中,与颠倒纲纪无异。延绝无背弃君侯之意,实在是心中不安,才来寻季平讨个主意。”

    沈策沉默片刻,忽然没由来地问了一句:“季兄有多久不曾回故土了?”

    季延随之沉寂下去,颇有些黯然道:“我十三岁离家,四处游学,至今已有二十余载。自四年前离家,我再不曾与至亲团聚。”

    往事勾缠心头,季延渐渐打开了话匣子:“我原籍豫州,家中也算富贵。那年族中有一小辈及冠,我回乡观礼,只在家中住了两月,便携友往扬州去了。”

    他目光放远,似乎陷入到某种回忆之中:“后来我才知道,我走后不久,家中便遭了匪盗。此后四年骨肉流离,杳无音信。”

    季延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酒液辛辣,激得他眼角微微泛红:“我原字长生,是家中长辈所取。那日之后,我便改字育之,取望乡之意。”

    育者,停云落月,思亲友也。

    望乡望乡,乡不成乡。

    沈策沉默许久才说道:“好歹还有个念想。”

    季延嗓音极哑,也叹道:“好歹还有个念想。”

    沈策仰头饮了一口酒,说道:“我幼年与娘亲栖身于破庙。破庙里人多,栖身之地极不易得,大打出手也是常事。”

    他仿佛笑了一声,继续说道:“那时有个姓杨的叔叔心善,看我们孤儿寡母可怜,时有接济,可日子依旧是极艰难的。起初还能吃上些野菜糠皮,到后来野菜糠皮越来越少,便只剩下土。”

    “最难熬的时候,我与母亲连着吃了三天的观音土。”

    那东西如何吃得?

    吃得人腹中鼓胀,又只在肠子里巴着,撅尽了气力也排不出。倘若在肚皮里积得多了,肚子活生生坠下来,人也死了。

    季延的酒早醒了。

    他牙根紧咬,额头上青筋暴出,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悲哀。

    他自幼长于富贵,一生中少有困窘之时,甚少听闻这等景象,更没想过这等境遇竟曾真真切切发生在同僚好友身上。

    不是茶余饭后的唏嘘闲谈,是血肉模糊的现实。

    沈策深吸口气,缓声说道:“清醒着挨饿太难熬,还费气力。那时候若寻不到营生过活,一日里便只能睡着。只有一次……”

    沈策神色极为平静,仿佛只是在讲述旁人的故事。

    “只有一次……我半夜醒过来,看到母亲被杨叔叔压在草垛上。”

    那时候长期吃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沈策母亲的模样其实不好看了,但好歹是个女人。

    没有什么情不情愿。那样的世道里,姓杨的男人已经是难得的良善。多的是人强要了女人,还要煮她孩子的肉来吃。

    “杨叔没多久就过世了。”

    他握住腰间铁剑,触手冰凉,他的面色也随之冰冷下去。

    “他去世的头天晚上,破庙里的人狠狠地吃了个饱。”

    一个个狼吞虎咽,人肉搅和着野菜泥巴,吃得撑肠拄腹,再倒在地上不住地揉着肚子。

    倘若有谁多吃了几口肉,便要被活活打死打残,转眼又成了旁人的盘中之物。

    季延遽然变色,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若吃得慢些,还要担心别人来抢。”沈策狠狠灌下一口酒,自顾自说道,“没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旁人的盘中餐——不过是及时行乐。死前若能吃上一顿饱饭,简直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报。”

    这样的世道里,没有人是疯子,人人都是疯子。

    沈策起身走出营帐,举目眺望星河。

    天河邈远,正俯视着地上的人。

    他的声线愈发飘渺,似在为那些逝去的生命哀歌痛惋,又似喟然太息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我这些年,从雍州到梁州,再随君侯一直打到荆州,兵临京师城下,形形色色的苦难见得多,形形色色的官员见得也多。可再贤德的官员也会为身家计,也会有不可为之事,有这样那样的不得已。”

    “君侯得有今日,万姓倾心,四方仰德,非以权势取之,实乃人心所望,天命所归。”

    沈策低笑一声,一字一句锋利似出鞘刀兵:“女子又如何?自古为称王拜相者无不是男子,不还是有商周故事,有哀鸿载野,有这饿殍满地?”

    “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我只盼有朝一日,天下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使野无饥馁,百姓再无需割肉自食、易子相杀。”

    他侧身看向追出来的季延,正色道:“季兄研习历法多年,应知日月亏蚀不过寻常天象。这道理钦天监明白,皇帝更是心知肚明。他们无话可说,非为天象所震慑,而是立身不正,理屈于天下,以至于无言可辩于万民之前。”

    季延沉默许久,举起酒壶遥遥敬向沈策,终无二话。

    ……

    那日之后,季延再不曾对秦王的身份置一词。

    如今诸州纷乱,寻人愈发不易。他不再外出,只托沈策帮他留意家人音信。

    豫州地处中央,南接荆、杨,北通兖、冀,东交青、徐,西至雍、梁,本就四通八达。如今四年过去,季家亲眷失所流离,音踪便更无从寻起。

    季延这一等便是一年多。

    他担忧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

    秦王身份有瑕,却做了许多利国利民之事。坊间对她的评价一直毁誉参半。

    秦王执政那一年间,李氏宗亲的禄米用度一减再减,省出来的银钱便在诸州郡县开办官学、蒙馆。

    她麾下人才济济,四个月前便成功改进了造纸术、印刷术,使得读书成本大大降低。

    士人切切实实地受了她的恩惠,许多德高识广者便不再谤议与她。乡野坊间依旧多有骂声,但只要不威胁到皇权,秦王便一概置之不理。

    秦王践祚,第一件事便是昭告天地皇祗,建国改元,追谥先祖。朝中官员早在一年前便尽数换成了秦王亲部。如今虽改朝换代,人事吏治却无大的变动。

    不想秦王登基后第五日,便下旨特封季延为正七品太常博士。

    这等官阶放在京城,当真是芝麻大点,却已相当于一县父母官。何况又在天子脚下,多的是升迁的机会。

    季延不解,前去宫中谢恩时,不免将情绪带在了脸上。他依照程序向陛下行礼陈谢,正欲告退,却被皇帝叫住。

    女帝高坐上首,面上笑盈盈的,说道:“朕原本想过两日再将消息告知于你,如今你既入宫来了,提前告诉你也无妨。”

    季延正疑惑间,便听皇帝说道:“日前邹易视察徐州,意外发现广陵县有户农家,男主人长相与你极肖。不出意料,正是尔兄。约莫再过半月,卿便可与家人团聚。”

    恰似平地惊雷。

    季延既惊又喜,潸然下涕,一时半个字都说不得,只得跪在地上,重重叩了一个头。

    他略略平复几瞬,终于语无伦次道:“……臣一时忘形,以致御前失仪……臣叩谢陛下大恩,定结草衔环以报……”

    女帝亲自将他扶起,笑道:“本是喜事,如何就到了这等地步。爱卿日后供职于太常寺,若有所得,朕大感快慰。”

    季延看向年轻的女帝,极为动容感佩。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初听这句话时,并不解其中真意,如今却真真切切明白了这几个字的分量。

    还有十几日便是新年,待到来年开春,应当能有个极好的年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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