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过去
姚晴应下来，两人商量好位置后，姚晴便来到两人约定的咖啡店。
她来到门口，抬起头便看见站在咖啡店门口的青年。
青年右手夹着烟，黑色大衣笼罩全身，侧面对着她，灯光投射下来，将他锋锐深邃的轮廓勾勒出来，右耳上泛着璀璨色泽的耳钉流泻出耀目的光，映在昏暗灯光下，浮略出梦幻的美感，他抬起头，细长纤浓的睫毛轻颤，鸦羽似的轻盈，手掌上绷带缠绕着纤细的腕骨，青色血管有种病态的美感，他深吸一口烟，烟雾升腾缭绕，他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侧过头来。
隔着重重烟雾，霍旋一双眼睛深邃清冽，鎏金一样的耀目，他吐了一口烟，神情懒散的向她招了招手。
姚晴呆了一下，旋即心里忍不住念叨，这也太帅了！
霍旋随她进了咖啡店，姚晴和他找了个位置坐下，霍旋点了杯卡布奇诺，姚晴点了杯美式，点好单后，姚晴率先开口，“你想和我谈什么？”。
霍旋乌黑的眉下压，神情躁郁，“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得抑郁症”。
姚晴指尖一颤，不动声色的开口，“我也不是很清楚”。
霍旋见她口封的很严，并不恼火，“我有你的资料，知道你和她相处了十年，你们初中就认识了，在同一个高中上学，而她离开的那年，她十九岁，所以，如果我没猜错，她离开的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姚晴听见他这番话，抬起眼睛，“为什么想知道？”。
霍旋手指摩挲着掌心的疤痕，“因为我想把她拉出来”。
不拉出来的话，他会再一次失去她。
姚霆摇摇头，“你不行，而且没有晏晏的允许，我不会把她的过去告诉别人”。
霍旋抬起眼睫，深邃的瞳孔映在灯光下略显迷幻，“她现在情况很不好，至少，我想试一试”。
这时候，咖啡已经被端了上来，姚晴轻声道谢后，抿了一口咖啡，轻声开口，“你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的人，我哥姚琛，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晏晏依旧是这个样子，如果她知道你也知道了这些，她只会更痛苦”。
霍旋指尖一颤，“我会尝试，不成功的话，我会陪她一起死”。
姚晴一惊，旋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疯了？”。
霍旋神情颓然，只放在桌子上的手青筋渐渐凸起，“我能感觉到，我不做些什么的话，她会撑不下去”。
顾晏纾手臂上的疤痕他只看了一眼，便铭刻在心底，每一道疤痕都是深可见骨，他无法去想象，她平静外表下隐藏的是什么，所以，无论她是否会和他在一起，他都想，拉她出来，对于他而言，她好好的生活，更重要。
姚晴盯着他，“你喜欢她？对么？”。
霍旋哑了声音，低低开口，“不止”。
顾晏纾是他的救赎。
他曾经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直至父亲霍呈开始吸毒，霍呈吸毒后，性格大变，他在向母亲程燕索要购买毒品的金钱被拒绝后会发狠的打程燕和他，程燕这个时候便将他抱在怀里，死死的护住。
而霍呈发泄之后，又会跪在程燕面前，涕泪交加的求程燕原谅，程燕为了他，没有选择离开霍呈，而是默默忍受，但霍呈经久的摧残使得程燕的身体一直不好，在他七岁那年，程燕因为疾病去世，在那之后，他的日子更加难过，霍呈经常会没有缘由的打他，他能做的，只有抱住头默默忍受，他不是没有祈求过，但是没有人伸出手，没有人。
他九岁那年，霍呈因为毒品欠下巨额债务，那时的霍呈已经神志不太清醒了，他四处借钱借不到，终于走向了极端，霍呈抱着九岁的他，来到大街上，匕首抵上他的喉咙，霍呈以他为人质，向过路的每一个人要钱。
九岁的霍旋被霍呈抱着，神情麻木，他低下头，没有去看路过的人，只是看着眼前地面被人丢下的一张张纸币，耳边是霍呈癫狂至极的道谢声。
他想低下头，任由匕首割开他的脖颈，至少这样，都比这样卑微的活着要幸福。
他这样想着，便低下了头，将脖颈送向那登记的匕首，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嘈杂声，霍呈一回头，被吸引了目光，另一边，一个人趁机会将霍呈的手臂一扯，把霍旋拉了出来，霍旋抬起头，拉着他的是个白皙漂亮的少女，她眼圈微红的看着霍旋，那是十三岁的顾晏纾。
他茫然的看着她，却见少女伸出手将他搂在怀里，霍呈反应过来，伸出手，神情狰狞，匕首刺向少女，霍旋看见，那匕首缓缓逼近。
他依旧是呆呆的，神情没变。
眼前，骤然浮现出血色。
霍旋的映着那抹血色的瞳孔，不可抑制的放大，血液滴落下来，落在他的眼睫上。
他擦干净眼睛，抬起头。
下一瞬，霍呈的手被抓住，匕首掉落在地面，是另一个，和少女眉眼相似的男人，他捉住霍呈手腕，反扣在霍旋背后，将他压在地面。
霍旋抬起头，少女抱着他，心有余悸的看着霍呈，少女那时候也不过才十三岁，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当时被吓的脸色惨白，也顾不上流血的手臂，她颤抖着手抱紧霍旋，护住他的头，没让他去看状若困兽的霍呈，霍旋被她抱在怀里，依旧是怔怔的，少女的怀抱柔软温暖，让他不禁想起程燕，他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抱住她的后背，将头埋在她胸口，少女将他抱紧，低声凑在他耳边，“别怕，我带你回家”，他一怔，旋即眼圈泛红，压抑的呜咽声渐渐溢出，他很少哭，因为霍呈听了心烦，会愈加发狠的打他，但此刻，他却再也控制不住他的情绪。
一个十三岁的少女的勇气是有限的，但是，对方却将她的勇气，用在了保护霍旋身上。
或许，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并不清楚匕首的危害，也可能，只是在冲动一下做出这样的举动。
但是，她救了他，这才是最重要的。
霍旋仰着头，将她的容貌铭刻在心里，然后，缓缓将她抱紧。
那天，春风拂面，是很好的天气，大街上没有一个人敢于伸出手将他从匕首下拉出来，只有一个十三岁的柔弱少女，自那刻起，他就记住了她的名字，是很好听的名字。
顾晏纾，像是在古书诗卷里面氤氲着，泛着扑鼻而来的书香气。
也是自那一天开始，他想活下去，陪在她身边。
所以，哪怕顾晏纾不要他，哪怕顾晏纾恨他，他也要把她从黑暗里面拉出来，在他绝望无助时，是她救了他，所以他现在，也不可能放弃她。
他不会让顾晏纾放弃自己，他会努力一点，即便到时候失败了，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陪她。
霍旋抬起头，眼前，姚晴的神情已然变了，她呆呆的看着霍旋半晌，嗓音有些哑，“她真的这么做？”。
霍旋点点头，即便他的过往如此鲜血淋漓，他谈论起来时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丝毫看不出曾经的影子。
姚晴垂下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了，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霍旋微微颔首，“谢谢”。
顾晏纾在霍旋走后，便走出卧室，她没有心情做饭，只是简单点了一下外卖，她独自坐在桌子前面，呆呆的看向对面，眼前只有冰冷的椅子，她垂下眼睛，安静的吃着东西，然而，她胃口并不怎么好，吃了几口，她便觉得喉咙干涩，再也不能咽下去一口饭，她只能将外卖扔掉，简单洗漱过后，人再度缩在床上。
忽而，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她急忙从床上下来，走向客厅。
门打开，是霍旋。
青年拎着一大包吃的，缓缓走进屋子。
顾晏纾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你回来了？”。
霍旋点点头，嗓音沙哑，“嗯”。
顾晏纾这才发现，青年的神情并不怎么好看，像是经历过巨大的挫折，眼底的疲惫浮现出来。
她伸出手想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却被霍旋躲开，她手一僵，旋即垂了下去。
霍旋将东西放好，然后转过身来到她面前，顾晏纾垂着头没看他。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将她整张面孔托了起来，顾晏纾的神情暴露在他眼前，她眼睫颤抖，眼睛不去看他。
他指腹擦过她眼底，哑了声音，“那东西不重么，看也不看就过去接”。
顾晏纾眨了眨眼睛，“我想帮你”，她轻声开口。
霍旋勾起唇瓣，“那等我向你寻求帮助的时候，你再帮我，行吗？”。
顾晏纾点点头，“吃过饭了么”，他指腹轻轻摩挲她的下颌，懒懒的问道。
顾晏纾很老实的回答，“只吃了一点”，“要不要再吃一点，现在还不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顾晏纾摇摇头，“我不饿，不用麻烦了”。
她本来胃口就小，现在更是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
“麻烦什么”，他勾起唇轻笑，“你想吃的话我就给你做”。
顾晏纾心头一暖，“真的不用”。
“那好，你先去休息”。
顾晏纾没动，霍旋便低下头看着她，顾晏纾踌躇片刻，旋即涩声道，“霍旋，“我…之前说话有点重，对不起，我没想辜负你的感情，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霍旋怔怔的看着她，顾晏纾眼睫不安的颤抖，声音也低若未闻。
他凝视着她，耳边不由自主回荡着姚晴说过的话。
“晏晏十九岁生日那天，被她爸的朋友侵犯了，那天我刚陪着她去了警局，医院电话就打了过来，她爸去世了，晏晏自那以后就很安静，心理状态也不好，在学校也一直被人欺负，经常被浇一身的水，她怕我们担心，什么也不说，直到我发现她的手腕上的伤口，我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一点点的把她养成今天这个样子，霍旋，我知道你怨她，你那个时候还在上初中，忽然间身边的人消失了你肯定不习惯，可她能做什么呢，她什么也不能和你说，只能一个人默默扛着，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但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她走出来，如果你不能接受她的过去，那你最好别去招惹她”。
霍旋的眼睫微微颤抖着。
他垂下头，看着眼前的女孩，顾晏纾神情很平静，眼底只有愧疚与不安，她在为不能及时接受他的感情而道歉。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呢，她什么也没做错，可是她却一直在道歉，命运从来就对她不好，可是她也从来不抱怨，默默的承受过去的一切，甚至于，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在顾虑他的感受。
这个人，从来就不考虑自己，明明自己过的一点都不好，偏偏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霍旋深吸口气，喉咙处的梗塞愈发明晰，眼底泛起淡淡的红，他伸出手，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下颌搭在她头顶上。
他啊，是真的心疼这姑娘。
顾晏纾一怔，却没有挣扎，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有些干涩的声音，“是我该说对不起才对，晏晏，不要有心理压力，你的选择由你自己做主，我不会逼你，你只需要好好的生活，就行了”。
她接不接受他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他不会离开她。
顾晏纾鼻子一酸，眨了眨眼睛，却没忍住泪意，一颗晶莹的泪落下来，打湿了霍旋的后背，她伸出手抱住他后背，“好”。
这样好的霍旋，不该和她有什么接触的，她是知道这一点的，可是，她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她吸了吸鼻子，将他抱紧，算了，反正她过几天也要搬走了，今天晚上就暂时把理智放一放，让情绪占上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