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冬宫总管
山口,一队旌旗招展的马队从山下缓缓走来。队伍前方一杆金色大旗迎风招展,旗上绣着鲜红色的“上官”二字。
镇门外早早候着一支迎接队伍。为首两人,左首是位长须中年文官,右首则是名锦袍青年武官。
随着马队的临近,锦袍青年本就惴惴不安的心更加躁动,他忍不住向领先半个身位的长须官员询问。
“辅人兄,队长遇害一事要不要现在就向总管禀报?”
“当然要报。这种事情瞒又瞒不住,晚报不如早报。”
“我怕现在报了会扫了总管的兴致,还会……”
“还会受到责罚?放心吧,总管大人十二岁入朝,十五岁便掌了冬宫总管的印信,不是你我这等肚量可以揣摩的!”
即便相隔甚远,长须官员说话时仍是目不斜视,一脸恭敬地朝着马队来的方向。锦袍青年见了他的作派,鼻孔轻哼,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不知该不该听这长须官员的话。
马队徐徐而行,距离镇门不足百丈时,一匹快马从后方急驰而来,进入队中放缓速度,最后常速跟在一辆雕花四轮马车的车旁。
马上骑士约莫三十上下,头戴朱色方巾,一对眸子炯炯有神。他轻拉缰绳,将马靠到了车窗边。
“大人,暗桩传回消息,先遣队的亚瑟楼彦队长在五天前身亡了。”
“楼彦死了,是什么人干的?”
等了片刻,车厢里才传出一个深沉的声音。
“回大人,先遣队还没有找出凶手。”
“五天时间,不够久吗?”
车里声音透出不悦之意。
“大人,亚瑟楼彦队长刚刚晋级为法士,能杀死他的必然也是法士。先遣队里只有亚瑟楼彦一名法士,所以一时找不到凶手也是情有可原。”
“法士。哼,连一个小小的镇子也法士遍地走了,看来奥马王国的天是要变了。”
“回大人,这种边镇必然没有法士驻留。属下怀疑是火云城那边来了高手。”
“话不能乱讲,火云大公可是王上的肱股之臣。给你一天时间,查清了再下结论。”
“遵命!”
骑士施礼,拨马即去。
待他走远,一名面白无须的白袍吏打着座下矮脚马又靠了上来,小心地禀报道。
“大人。矿场镇那边似乎还没准备好,我们要不要减缓一下行进的速度。”
“还没准备好?那个包身奴才连这点事也办不好吗?”
“大人息怒!欧阳镇守早已恭候多时,只是西夫镇守那边还没有到位。”
“哼哼,一个小小的镇守也敢给本官脸色看!真以为在公国的地盘上本总管就治不了他了?传令给商隐,刚才的任务暂缓执行,先了了眼前之事再说。”
大队人马没有停顿,继续浩浩荡荡地来到镇门前停下。
“下官欧阳辅人恭迎总管大人!”
待车马停稳,久候多时的长须官员马上上前见礼。
“嗯,欧阳镇守辛苦了。大王子着本官给矿场镇的衙属们问好。”
欧阳辅人闻言连忙跪倒在地,激动地语无伦次。
“哎呀!总管大人折杀下官们了!下官代矿场镇所有衙属感谢总管大人的栽培,今后必当肝脑涂地为大王子殿下办好差事!”
“好~,饮水思源方为善,本官也看好欧阳镇守的前程。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咱们入镇再谈吧。”
“是是是,下官已为总管大人清空驿馆,只待您一行入住。下官这就在前面给大人带路。”
欧阳辅人连忙起身,招呼自己的手下牵马过来。
就在这时,镇门内尘土飞扬,一队快马飞奔而至。径直闯到近前,一人才猛收缰绳飞身落到了马车正前方。
“下官西夫,恭迎上官莅临!”
“是镇守大人来了!在下区区一个宫城内官,还劳镇守大人亲迎,真是倍感荣幸呐!”
“大人过谦了。您虽然是内官,但品级高出下官不少,下官来迎也是依礼依仪的。”
马上跃下之人五十来岁,年纪见长身板却是依旧孔武有力,他就是矿场镇的正印镇守西夫。虽然是来迎接上官的,但他只是微微躬身,看不出一点谦卑。
“噢~,看来你是知道王国还有礼法存在了!那好,棘奴,依礼法下官对上官不敬该处以何罪呀?”
车内人嘴角一撇,轻轻招手乘矮马的白袍吏便立即上前,大声回道。
“禀大人,依王国礼法,低品官员对三品以上官员不敬者,鞭刑四十!”
“那好,行刑吧。”
车内人说罢西夫一愣,对面两名彪形大汉已经冲了上来,伸手就要擒他。
西夫虽老,但身手矫健。他快速向后倒退,躲开对方的擒拿手,然后抬起左臂,随行而来的骑兵马上张弓抬箭。
“上官总管,我虽然来的晚了,但也不至于受你的鞭刑!矿场镇乃神山重地,容不得一点闪失,下官责任重大,恕难从命!欧阳副镇守,总管一路劳顿,你还不快领他们去休息!”
“呵呵~,你一个小小镇守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本官替冬宫办差,代表的是大王子殿下。你敢公然对本官用兵,就是谋逆大王子!来人,把他们都拿下!”
西夫本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却没想对方会变本加厉。之前的鞭刑他还没放在心上,但谋逆罪这顶大帽他可万万承受不起。
冬宫总管所说不错,他此行代表冬宫,代表大王子,甚至可以说是代表国王来矿场镇办差。如果只是失仪倒还好说,可刚才他的鲁莽行为确实是给自己带来了大麻烦。
麻烦还不只如此,就在他犹豫一刻,面前的两名彪形大汉忽然身形一晃,西夫还来不及反抗,就被两人摁倒在地上。
变故突现,随西夫而来的一名骑士顿时慌神,随之他手上失劲,搭在弓上的利箭“嗖"的一下飞了出去。其他骑士当是令响,也先后放箭,一时间十几支劲箭破空而去,直袭两名彪形大汉。
听到弓响,西夫心叫不妙。在场之人也都和他所想一样,以为无甲胄在身的两人定会被射成刺猬。
可偏偏就在这时,两名大汉身上金光一闪,十几支箭像是撞在铁板上似的,纷纷被弹飞掉地。
冬宫护卫马上反应过来,不等西夫手下骑士二次搭箭,一拥而上将他们拉下马来。
“本来看在公爵面上我还想留你条贱命,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商隐,杀了他!”
马车里的声音忽然变得更加深沉,去而复返的方巾骑士高坐马上点头,一名大汉便要扭断西夫的脖子。
“等等,等等!”
就在这时,大队人马里忽然有人喊停。随之,一高一矮两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两个男人都是脚力打扮,但他们一出场,那个被称作商隐的方巾骑士便马上制止了行刑。
“怎么了?”
骑士的举动让马车里的冬宫总管十分不满,他把头靠在窗边语气加重了几分。
“大人,来人里面有位高阶法士,就是那位敦实之人。”
冬宫总管透过车窗瞧了两眼,那矮个之人除了一身横肉以外,并没有出奇之处。
“高阶法士?一个脚力?确定吗?”
“不敢确保,但……”
“商军司,你们司监派你来时,是不是没有交待谁主谁仆啊?”
商隐话说一半被总管打断,想到出发前司监的叮咛,他压下心中火气,俯首应道。
“总管请吩咐。”
“诶,这就对了!商军司虽是高阶法士,但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说那挫子就是个莽夫,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
商隐抬手没再多言,两名大汉见到上司下令,拉起西夫准备行刑。
“娘真不给脸啊,史兄有劳了。”
高个男子见对方不给脸面,只好向身边的矮个男子求援。
“好,办完这件事,咱俩就互不相欠啦!”
“行行,脖子都快拧断了,先救人先救人。”
矮个男子哈哈大笑,笑声中他忽得原地弹起,一纵便跳到了那两名大汉身前。
两名大汉早有准备,身上金光乍起。
“尿稀泥的玩意,还敢在你史爷爷面前献丑,滚吧!”
矮个汉子笑骂,一口浓淡啐向擒着西夫的壮汉,然后挥拳砸向了另外一人。
拳头裹着劲风瞬息即至,那大汉想躲却发现自己被强大的力场压的动弹不得,只好运气硬抗。
拳头砸在大汉肩头,护体金光砰然消散,大汉如石弹一般被击飞出去。与此同时,擒着西夫的另一名壮汉也捂住自己的腰眼,表情痛苦地跪倒在地。
一击得手之后,矮个汉子拽起晕死过去的西夫向后一丢,作势便要攻向冬宫总管的马车。
“护驾护驾!”
见到对方到了车前,矮脚马上的白袍吏扯着嗓子挡到了车前。
“你…是哪位?”
忽然,矮个汉子停下脚步,目光凝重地望向白袍吏的身后。
“我我,我是冬宫内吏棘奴!”
白袍吏当是对方被自己的气势镇住,强打精神的回道。
“滚你娘的!问他呢?”
矮个汉子伸出厚实的手掌,点指白袍吏身后的方巾骑士。
“丞相府参军司,商隐。”
“参军司……”
矮个汉子闻言心中一震。丞相府的参军司在奥马王国可是赫赫有名的衙署,倒不是此司权力高重,而是没有几人愿意招惹他们。
因为参军司是一支由修士组成的衙署,专门负责管理王国内的修士事务。参军司一向隐秘,从不公开行事。今天矮个汉子撞到了枪口上,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哎呀,误会误会!”
就在这时,后边的高个男子扶着瘫软的西夫走了上来。他一边打圆场,一边从怀里掏出一面金牌拿在手中。
“车里是宝国大外甥吧!我是你的四堂舅亚瑟千淘呐!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吗?快出来见见舅舅!”
“谁?”
冬宫总管官名春雨,乳名宝国,这件事在王城里知道的也没几人,更别说是在一个边荒小镇。乍听到有人喊出自己的乳名,上官春雨满脸疑惑。
“回大人,他说他叫亚瑟千淘,是您的四堂舅。”
此时,白袍吏棘奴已经跑了回来,连忙轻声回报。
“四堂舅?王室里有亚瑟千淘这么一号吗?”
“王城里没有,不过火云大公的四公子名叫千淘,他是王室第五代子嗣中……”
上官春雨这一问正中白袍吏的下怀,他如数家珍的给主子介绍起王室的宗嗣关系。
“好了,他怎么和我是亲戚?”
“府中主母大人与此人是堂兄妹关系,所以他自称是您堂舅没有错误。”
“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既然找上门了,见一见吧!”
车门打开,上官春雨一身华服踩着马凳子来到车下。商隐也跳下马,随在他身旁一同来到高个男子面前。
“恕本官无礼,可否近观您的印信?”
下车之后,上官春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态度谦逊。眼前的人虽然一身破烂,但他还是客客气气地问道。
“拿去,喜欢就算舅舅送给外甥的见面礼了!”
高个男子直接把金牌丢了过来。上官春雨伸手接住,看了两眼便交给身后的商隐。
“大人,牌上有王室标记。”
“嗯。”
上官春雨听过,借回身取牌之际鼻孔轻轻一哼,然后转回身满脸愧色双手将金印奉上。
“请堂舅恕外甥失礼之罪,外甥初来乍到,也怕闹出笑话让家母责备。”
“诶~,使不得使不得!”
亚瑟千淘见上官春雨要俯身行礼,连忙将他扶起,嘴上还喋喋不休地说道。
“家仪大不过国礼!外甥你是代表冬宫,代表丞相大人而来;舅舅就算是在公爵府里也是个没品没级吃白饭的赋闲人!哪有上官给庶民行礼的道理!”
上官春雨借力马上起身,然后又向后退出两步,故作惊讶的打量着亚瑟千淘的装扮。
“堂舅为何如此装扮?”
“嗨!半路上遇到了水匪,让人劫了个精光。我和史兄弟琢磨着搭个顺风车,没想到还是你的队伍,你说这巧不巧!”
“堂舅说笑了。”
“诶~,外甥你别不信,这西方苦寒之地,王化不开,刁民多的很呐!我们家老爷子听说你要来高兴坏了,给你准备了一大堆的礼物!结果路上都给人劫了,你可千万别怪你舅爷啊!要怪就怪我这个草包舅舅……”
对于一本正经说瞎话的亚瑟千淘,上官春雨真想上去给他一个大巴掌,可这事只能想想而已。他本以为自己此行隐密,没想到还是被火云大公早早知道。
“公子,是您来了!卑职无能!”
亚瑟千淘一个人正侃的性起,晕死过去的西夫终于醒了过来。
“哟,醒啦。知不知道你冲撞的是谁啊?是我的外甥!还不赶快跪下陪罪!”
“我,我……”
“你什么你,要不我来替你跪?”
说着,亚瑟千淘真得双腿一弯,吓的西夫连忙跪倒。上官春雨也着实吓了一跳,要是真的让这个堂舅跪下去了,回去他肯定过不了老爷子那一关。
于是乎,上官春雨立威的雄心也瞬间烟消云散。
“算了算了,不知者不怪。”
“你看看,还是血浓于水嘛!宝国可太给舅舅面子了……”